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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情书写“内真实”
——论阎连科《炸裂志》对当代世道人心史的求索与冥思

2015-07-12云南大学人文学院昆明650500

名作欣赏 2015年21期
关键词:孔明阎连科主义

⊙武 榕[云南大学人文学院, 昆明 650500]

尽情书写“内真实”
——论阎连科《炸裂志》对当代世道人心史的求索与冥思

⊙武 榕[云南大学人文学院, 昆明 650500]

阎连科的最新长篇小说《炸裂志》是一部“神实主义”力作,在信马由缰的叙述中,在荒诞奇谲的情境中,神幻与现实交相辉映,为我们展现出社会发展变迁的过程及人心最真实的内在状态,并通过对“内真实”的书写,对当代世道人心史进行了一次深入的求索与冥思。

“神实主义”“内真实” 当代世道 人心史

阎连科作为当代最具探索勇气的小说家,他在《炸裂志》中让我们真切地看清楚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在社会发生的巨大变化之下,究竟隐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让我们在极速发展的洪流中,明白地反观自我内心究竟遗落了哪些本应恪守的品质。阎连科用他自己的方式,把我们带进那个狂怪荒诞的“内真实”世界,在不断求索和反复冥思中寻求答案。

一、“神实主义”与“内真实”

作为中国当代的重要作家,阎连科主张“用自己的嗓子唱自己的歌”。2011年,他在《我的现实,我的主义》一书中首次提出“神实主义”这个名词,即“在创作中摒弃固有的真实生活的表面逻辑关系,去探求一种不存在的真实,看不见的真实,被真实掩盖的真实。神实主义疏远于通行的现实主义,它与现实的联系不是生活的直接因果,而更多的是仰仗于人的灵魂,精神和创作者在现实基础上的特殊意思”①。现实中有太多“不可能的故事”,而在这些打乱的逻辑关系背后,才有可能揭示出真实的核心,所以用“神实主义”来描写现实,让读者看到“不存在”的真实、看不见的真实、灵魂精神的真实,回归到人心最为初始的状态和最为隐秘的地带。这是一条昏暗不明的小路,可一旦探寻到出口,将是我们未曾到达的彼岸。

其实,阎连科一直在努力寻求一种可以表达内心真实的路径,即“内真实”的书写方式,这种书写区别于传统的现实主义,是用现代人自我的目光去观照中原这片土地,进而观照在整个中华文化熏陶下,当中国人面对社会转型期巨变时,内心的真实状态。这种全新的书写,也让我们获得一个全新的视角,去观察飞速发展中的中国社会,去审视自我和他人的现实处境。它在故事情节上与其他写作方式的区别,在于它仰仗内因果,以此抵达人、社会和世界的内部去书写真实、创造真实。作为传统现实主义的反叛者,阎连科的文学理想是用作家自己的内心世界和生活经验,去创造出一种属于自己的真实,而不是去书写已经存在的真实。

《炸裂志》正是这样的一部“神实主义”力作,用荒诞不羁、狂妄肆意的叙述方式,为我们展现出一幅震撼人心的当代人心世道的发展史。当阎连科试图想要理解今天中国现实的时候,他采取的办法是诉诸一种表面看起来相当抽象,但是我们又都能够感觉到的一种神意,透过这种神意的“内真实”来清楚地看我们的世界。

二、“内真实”书写下对当代世道人心史的求索

无疑,当下正处于一个“大爆炸”的时代,经济大爆炸、知识大爆炸、信息大爆炸等充斥在日常生活之中,把我们弄得焦头烂额、精疲力尽。阎连科的《炸裂志》非常精确地用“炸裂”两个字形容了现实的基本核心和人心的内在状态。在荒诞的表象之下直指被掩盖的核心,即人的情感欲望的扩张膨胀、意念渴求的难以满足等,只有通过对“内真实”的尽情书写,才能去求索当代世道人心史最真实的所在。

炸裂城的发迹史是从孔明亮带领全村人“扒火车”开始的。村人们把这种“偷盗”光明正大地改称为“卸货”,并心安理得地用不义之财积攒了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在金钱利益的鼓动下,人命开始低贱,人性开始扭曲。朱大明在“扒火车”时,由于对车上琳琅满目的货物难以割舍,不肯在火车加速前跳车,结果被摔死了。其父母大肆哭闹,孔明亮迅速想出了解决办法,先给死者家翻盖新瓦房,孩子由全村人抚养,这时两个老人脸上便由悲见喜了。这种戏剧性的转换让人哭笑不得又充满苦涩,亲生儿子的死在现实的利益和好处面前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在转眼间就可以化悲痛为喜悦,孔明亮正是抓住了人性中最为丑陋的一面,才能一步步瞒天过海做着谋财伤命的事情,才能把炸裂村逐渐变成大都市。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朱颖当选村长事件。尽管孔明亮一家之前又是送礼又是送情,全村上下一家家跑遍了,但还是抵不住朱颖阔绰大方地撒钱给村民带来的最直观的刺激。时代真的变了,人的选择标准变得简单而直接,就是谁有钱选谁。孔明亮在热闹散去之后来到朱颖的家,带着一脸冷笑站在门口,就在这时,院子里栽的石榴树,全部开着苹果花,还有一棵桃树不仅开着石榴花,还开着海棠和茶花。这种无法理解的怪诞正是“内真实”的写照,可以想象两个人那样一种面对面的交锋,气氛会是何等紧张诡异,以至于院子中的花都开出不属于自己原本的花朵,混乱交错,扭曲变形,在打破常规的时空中,在这对冤头男女之间还飘荡着一丝花景诗意,充满了反讽意味。同样是用钱,朱颖轻而易举地收买下了三弟明耀答应火葬父亲。嫂子劝他说:“你哥快当县长了。爹一死,全县的人都该借机到孔家送礼了。”明耀居然就盼那丧事、喜那丧事了。亲儿子盼着亲爹的死,只为多收一些礼金,乍一听这是何等荒谬的想法,可静下来反思一番,便知这是何等的真实。

随着父亲的死,孔家像一棵树样倒下了。二哥快当县长,大哥也被提升成了校长,三哥也因为有钱而疯疯朝气,可这家却因此轰然倒塌了。这个家的倒塌不也就是人心倒塌的映照吗?正如开篇所说:“1949年新中国成立,炸裂村的历史开始成为一部新中国发展、震痛的微缩史。”②可见阎连科对当代世道人心坍塌的求索过程,正是用“内真实”的书写方式来完成的。

三、“内真实”书写下对当代世道人心史的冥思

钱权、女色、贪念、堕落都是社会发展的表象之下所隐藏的肮脏丑恶,城市不断扩展,农民大规模涌入,环境污染、拆迁安置等诸多问题都无法解决。只要揭开掩盖真实的纱幕,抵达“内真实”的所在,便能使人性中的自私丑陋暴露无遗,夫妻间相互利用,商人间尔虞我诈,亲情和手足之情也可以随意地抛在一边。这种境况无时无刻不在扰乱着作者焦灼不安的内心,因而用“内真实”的书写方式,对当下世道人心史进行了深深的冥思。

在当下浮华复杂的世道中,道德标准、操守良知早已被直接的利益关系所取代。四弟明辉天生不是一个当官的料,却硬是被二哥赶鸭子上架,当了民政局的局长,但单纯质朴的明辉并不为这些名利场上的东西动心。因而全城的人都在传说孔明辉患有精神病,给他送礼,他就会把礼品扔到门外边,把钱塞到他手里,他就会抓起那钱掷在你身上,人们就知道他真的有病了,且病得相当重。一切都已经倒置,人们把不合乎常理的事情当成了理所应该,比如该把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当然要给民政局长送礼,当孔明辉用正确的道德标准和职业操守来自我要求时,人们都认为这有病。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人们已经把向领导低头哈腰、用金钱解决问题当成了一种生活常态,把切实为人民着想的清官当成了精神病患者。不是明辉病了,而是我们的社会病了,这个时代病了,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念被扭曲,颠倒黑白而不自知,被人压迫却乐在其中。

另外一个层面是精神上的空虚和无所寄托。炸裂城的老年人都刚刚过六十岁,年强力壮得和正当午的日光一样,富裕繁华的日子把他们送进了敬老院供养着,但他们依然还是想念在土地上耕作的日子。因为那是他们的精神依靠,是他们生命的根,一旦没有土地,就算有再优越的物质条件,依然还是惶惶不可终日。确实,解决了温饱问题、物质需要问题,精神上的空虚该如何解决?土地是农民一生的精神寄托所在,土地没有了,就算过着富足的生活,是否就代表着进步、繁华、兴盛和成功呢?恐怕人性最后的救赎和世道最后的希望,就在于哭坟中人对自己的反省和冥思。到坟头哭一场,是炸裂村自古以来就保有的习俗,这其实是对自己内心的检视,在祖先亲人的坟前,把自己内心黑暗、罪恶的一面拿出来哭诉一番,审视一番,灵魂也就会得到某种洗礼。可是随着炸裂越变越大,人越来越富有,这种习俗就被逐渐忘记了,炸裂人的心也就越变越麻木,越变越黑,道德感丧失殆尽。

即使是不可一世的孔明亮,也在惶惑不安的“炸裂”时代中冥思自己的一生。虽然最后他如愿成为了炸裂大都市的市长,可父母去世,妻子算计,大哥安于小家庭,四弟太软弱,三弟成为威胁自己的一支强大力量。此时此刻的孔明亮,拥有一切,其实也失去了一切。所以,在爆炸式发展的时代中,如何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被浮华迷惑双眼,并且使内心得到妥当的安顿,是此时此刻需要我们去冥想和反思的。

阎连科的《炸裂志》能够让我们更加深入地理解“神实主义”的内涵和意义,并且能把握住对“内真实”的书写。这是一条全新的创作路径和表达方式,是在19世纪现实主义文学的基础上的一次超越与突破,这种新的开拓,对于当下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的中国来说,尤为重要。对人隐秘内心的观照,对所谓真实的体悟,对现世社会的焦虑,对中国未来的思索,都在阎连科对“内真实”的尽情书写中。在这个世俗化、功利化、物质化严重泛滥的时代,“内真实”是一个新的视角和入口,让我们能更清醒地求索和冥思当代世道的发展历程,从而让不安的灵魂有所寄托和依仗。

① 阎连科:《我的现实,我的主义》,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06页。

② 阎连科:《炸裂志》,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10页。

作 者:武 榕,云南大学人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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