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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生存之谜
——浅谈雷平阳诗歌中的生命意识

2015-07-12云南大学人文学院昆明650500

名作欣赏 2015年21期
关键词:平阳生灵血脉

⊙武 榕[云南大学人文学院, 昆明 650500]

解开生存之谜
——浅谈雷平阳诗歌中的生命意识

⊙武 榕[云南大学人文学院, 昆明 650500]

生命意识,是每一个现存的生命个体对自己生命的自觉认识,其中包括生存意识、安全意识和死亡意识等。本文主要从诗人雷平阳的诗歌里,所涉及的人与自然生灵、人与祖辈先人的关系入手,探讨他诗歌创作中所包含的生命意识,从而解开我们的生存之谜。

雷平阳 诗歌 生命意识

雷平阳,诗人,1966年秋生于云南昭通土城乡欧家营,现居昆明,著有《云南黄昏的秩序》《我的云南血统》《雷平阳诗选》《云南记》等作品集十余部。雷平阳被称为是一个为世界喊痛的诗人,疼痛和悲悯在他的诗作中随处可见,这其中也包含着他的生死观。他排斥对立或隔离,希望与万事万物共同置身于大自然的生死循环系统之中,彼此依仗。这就是雷平阳背靠滇东北那片贫瘠、偏远、荒凉、古老的土地,继而以他自身的血脉传承和人生经验为出发点,试图想要为我们揭开的生存之谜。

一、人与自然生灵同生共死

在雷平阳的诗歌中,那些自然界的小生命,如蜘蛛、蚂蚁、山羊、麻雀、青蛙、猫等等,尤其让人心生怜爱又充满敬意。雷平阳在它们身上所赋予的,不仅仅是人类对于其他生灵的俯视观察,更是对于另一个维度的宇宙所怀有的仰视膜拜及自我反观。生于农村的雷平阳,对土地的熟悉和对动物的亲近,能让他感受到在都市生活里无法感知的,存在于生灵之间的同生共死。

诗歌《存文学讲的故事》,讲述了乡下放映员张天寿与八哥边边之间的同生共存的关系:“有一天,走在八哥后面的张天寿/一脚踏空,与放映机一起/落入了万丈深渊,他在空中/大叫边边,可八哥一声也没听见/……/之后的很多年,哈尼山的小道上/一直有一只八哥在飞去飞来/它总是逢人就问:‘你可见到张天寿?’”

这种讲述总是能莫名地打动人心,最令人动容的是,当张天寿落入万丈深渊之时,他在空中大叫边边,张天寿忘记了边边只是一只鹦鹉,就算它听到了又怎样?难道会把他救起来不成?可谁又知道呢?边边在张天寿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已经不再是一只鸟,而是一个可以托付生命希望的同伴、挚友、亲人,两个生命毫无阻碍地牵绊在一起,只可惜,边边没有听到张天寿的呼喊。

又如诗歌《欢乐的蚂蚁》中写道:“在自己的梦中练习长跑/它们首先穿过原野,之后,它们/穿过了黑夜。/……/最后,它们才开始/围着一座城市跑。绕着圈子。一支细小得/可以省略的队伍,它们/在自己的梦中练习长跑”。

小小的蚂蚁不就是人吗?以为自己可以穿过乡村、原野、黑暗到达城市,然后又围着城市乐此不疲地跑下去。可谁知,这只不过是梦中的一个练习长跑的过程罢了,不管是蚂蚁还是人,谁也跑不出自己小小的园地。

诗歌《蚂蚁和蜘蛛》里还写道:“无法说出蜘蛛的远方/也看不见蚂蚁腹中的天堂/我和它们,这些自生自灭的小灵魂/一块儿生活在穷乡僻壤/……/它们走着的路,我用一只手就可以折断/它们的葬身之所,我用一只脚掌/就足以压塌任何一座美轮美奂的宫廷/……/我和它们没有什么两样”。

雷平阳从蚂蚁和蜘蛛身上,更加清晰明了地看到,人在宇宙之中,自身的渺小与伟大、可喜与可悲。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蜘蛛的远方、蚂蚁的天堂,同理,上帝和自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捉弄自大无比的人类。

人与自然生灵的同生共死,一方面在横向上延展了生命的宽度,把人类的生命世界纳入浩瀚的宇宙之中,在那里与万物生灵平等地遵照大自然的法则,生息繁衍;另一方面,现世的复杂、宿命的可悲,也让诗人产生了焦虑,正如他自己所说:“令我感到不安的,蚂蚁可以在一根骨头或一个土豆中安排下一个秩序井然的家族,而云南东北部上去里的镂骨人,他们却常常在一个巨大无比的秋天里找不到生命的依据。”①

二、人与祖辈先人血脉共通

雷平阳希望做一个“以乡愁为核心”写作的诗人,而他的乡愁,又可以浓缩为对祖先的追寻、对家族的认同、对家人的依恋。对亲情无法把持的情感,耗尽了他的青春和悲悯。因此,雷平阳的生命意识便集中地表现为书写亲人的离世和血脉的承袭。他对死亡的关注,是人对生命的终极关怀,死亡往往不是生命价值的彻底消逝和最终否定,而是会在另外一个维度上生发出新的活力与意义。尤其是诗中写到对祖辈先人、亡故亲人的祭奠与追悼时,我们常常能感受到生命力的强盛不息和巨大魔力。这样的一种生命意识,支撑着诗人以向死而生的姿态进行写作。

在《云南记》的开篇《亲人》中他写道:“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我会只爱我的亲人”。

他提到自己的父母:“去看他们,是孝道,更是慈悲;是一代人在另一代人身上察觉孤独与无助,更是两代人在一块共同排演历时弥久的生死话剧。血液中潜藏了无数道别与相守,只有一次次地用行动去表达,他们才属于生命。”②以一颗慈悲的心,去看待父母的年华逝去,是怎样的一种清醒,从代际间的更迭中,看出生死轮回的轨迹,又是怎样的一种悲恸。

亲情往往是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而雷平阳所写的关于亲人的诗,每次都能精确无误地直达那片私密柔弱的领地。他在生与死无法逾越的鸿沟中,用延续与轮回为我们搭建了一座小桥,让悲苦的生灵得以在上面穿梭。

诗歌《母亲》这样写道:“我见证了母亲一生的苍老。在我/尚未出生之前,她就用姥姥的身躯/担水,耕作,劈柴,顺应/古老尘埃的循环。/……/我的这堆骨血,我不知道,是它/从母亲的体内自己跑出来,还是母亲/以另一种方式,把自己的骨灰搁在世间/……/我祈盼这是一次轮回,让我也能用一生的/爱和苦,把你养大成人。”

每每读到这首诗,总是能让我饱含泪水。那样一种跨越生死的书写方式,直击人的内心,所有的防备、伪装、坚强,在一句句的质朴的语言中,被击得溃不成军。雷平阳的妈妈是一个地道的农村人,却又不像农村人,她机智、果敢、聪慧、隐忍,她一生的悲与喜、爱与愁、苦与痛,整个人的精魂都伴随着死亡的来临,注入子孙的血液,以一种暗物质的形式,萦绕在后代的生命中。生命的延续与轮回让人迷醉。

另一首关于父亲的诗《躯体》这样写道:“……/昨天,与弟弟通电话,他说/每晚,他都梦见父亲。我安慰他/父亲还没走,还在与他一起生活/只是住在了不同的房间/……/父亲和我/一直共用着同一躯壳,‘我们’便是‘我’/我一样的接受了死亡,时刻与他/争抢嘴巴、心脏和手脚。”

可以发现,出于对家乡的悲悯之情和对亲人的炙热之爱,让雷平阳把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亲戚的死,通通都极力纳入自己的躯体之中,与他们继续共生共死,哪怕很沉痛,很沉重。

人与祖辈先人的血脉共通,一方面在纵向上延续了生命的长度,把人的生与死世界汇入奔腾不息的生命之流,在那里一代代人以自己的死亡维系着生的法则,繁衍生息,永不消逝;另一方面,也让雷平阳在生与死的流动交融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并且扎根与脚下的土地,直面死亡而写作。正如他所说:“行进中的死亡就是生命,就是畅通无阻的前赴后继。”“没有人不知道生之短促,中途加入人类绵绵不断的队伍,必然又将在中途退出,你有理由不欢乐地嚼尽这天赐的蜜糖?”②

三、在普遍性与延续性中解开生存之谜

雷平阳从生命意识的两个方面,一是与自然生灵同生共死的普遍性;二是与祖辈先人血脉共同的延续性,为我们揭开了从古至今困惑人心的生存之谜。生命不伟大也不特殊,存在于自然界的每一个生灵体内,可因其代代相传而获得极大的魔力,变得让人欣喜沉迷。每个生命都承载了独一无二的记忆和使命,并且这可能在生命未开始之前就已经注定,祖先的血液早就在繁衍的源头注入我们的身躯,并支配着我们继续按照他们的步伐前行。所以对待我们的生存,既不能高傲地赞美,又不能卑贱地轻视,而是要享受生命的华章,感知生命的力量,融入自然,与万物共生,汇入家族,让血脉流淌。

雷平阳在一本介绍花人及花心蛙的黑色封皮的小册子上,曾有过这样一句批释:我们居住的地方,不是大地母亲丰硕的乳头,就是大地母亲疯狂的阴部。这是多么触目惊心的发现,人渺小地寄居于大地母亲的躯体上,受其丰硕乳头滋养而生,又因阴部的疯狂而走向死。正是如此,人就像蚂蚁小小的躯体,只能把亡失的生命纳入胸腔,却无力阻止时光的流逝。

从滇东北的山区走出来的诗人雷平阳,虽然生活于昆明几十年,可依然每天眺望着家乡,家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鸟兽鱼虫全都是他感知宇宙世界的通道,家族的起源、迁徙、离散也都是他窥探生命流向的洞口。以一颗悲悯的心灵书写疼痛的现世,观照灵魂的安放,是一个有社会关怀的作家永生永世的负载。人类生存的密码就在雷平阳敏锐的感知和精确的洞察中被解开,生命是美好的,面对美好生命的亡失,除了愤怒和悲悯,还应该清醒地背负着石头般沉重的使命,继续前行。

① 雷平阳:《云南黄昏的秩序》,百花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第175-177页。

② 雷平阳:《我的云南血统》,云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3页,第244页。

作 者:武 榕,云南大学人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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