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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一郎的困惑与成长

2015-07-10侯要红

山花 2015年8期
关键词:日裔移民美的

作为亚裔文学的一个重要分支,日裔美国文学近年来备受关注。日裔作家约翰·冈田(1923—1971)的小说《不—不仔》(No-No Boy)被认为是亚裔美国文学中的经典著作。然而,自1957年出版以来,小说经历了由沉寂到备受关注和认可的曲折历程,其中作为小说主题之一的“集中营事件”更赋予了它深刻的历史意义。《不—不仔》以真实的历史事件为背景,再现了“二战”期间日裔美国人被美国政府以“军事上的需要”为由关进集中营,并拘禁四年的痛苦经历,以及这一历史事件对日裔美国人产生的深刻影响。小说主人公山田一郎因对征兵令做出了否定的回答而锒铛入狱。出狱之后,他与自己的日裔群体渐行渐远,却又无法融入美国社会。本论文采用题材批评法,运用成长小说的理论来分析男主人公——日裔二世移民山田一郎的人生经历,探索和挖掘这部小说的主人公的成长历程及时代主题。

成长小说及其基本特征

成长小说最早可以追溯到400年前的德国,德语称作“bildungsroman”,“bildung”有教育、修养、发展的含义,“roman”代表长篇小说,因此,在国内,最初被译为“教育小说”或“成长发展小说”。[1]实际上,以成长为主题的小说在英美文学作品中很早就有所出现,如菲尔丁的《汤姆· 琼斯》(1749)、威廉·萨默赛特·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1919)等。需要注意的是,尽管很多小说都有关“成长”,但成长小说不仅强调人物生理上的成长,更注重的是人物在心理上从无知走向成熟。

成长小说主要追溯一个或几个人的成长经历,而其中的主要人物就是在各种环境中成长起来并能面对各种人生困境的主人公。该主人公总的说来是动态的而不是静态人物,他的性格、世界观和人生观会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与跌宕起伏而不断发展变化,进而主人公的命运也会因此改变。[2]在成长小说中,人物的成长过程往往都有一定的模式。在《美国成长小说的研究》一书中,芮渝萍教授把这个模式界定为:“诱惑——出走——考验——迷茫——顿悟——失去天真——认识人生和自我”[1]。但不同的小说文本演绎出不同的成长模式,其基本架构可以归结为三个阶段:无知——转变——成熟。[3]在每部小说中,成长引领者在主人公由无知到思想的转变再到心智的成熟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当然,作为外在力量的代表,成长引领者可有形或无形地存在,其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或者神,对小说主人公的成长产生正面或负面的影响。此外,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也是成长小说的一个典型特征。凭借此写作特征,作者能够很清晰地展现主人公的成长历程,同时也能使读者感同身受地理解主人公的心路历程。

一郎的身份迷失

小说《不—不仔》以“二战”期间在美国的日本移民为主体,通过分析主人公山田一郎的行为表现与内心独白来探讨“二战”后整个日裔美国人所处的尴尬境地。19 世纪末,第一代日裔社群移民至美国,从此成为亚裔社群的一个分支。与移民至美国的华人社群不同,日本女性被允许进入美国。因此,20世纪中期,第二代或三代日裔美国人已经在日裔社群中占了很大比重。由此,一世与二世的矛盾日渐突出,并在“二战”爆发后达到了巅峰。

在小说中,一郎的父母是日裔一世移民的典型代表。对传统的日裔移民来说,美国只是他们发财致富的一个暂居之地,而绝不是可以定居的栖身之所。[4]来到美国他们仅有一个目的:赚钱。虽然身在美国,一世移民却时常心系故乡,幻想着能够风光地回到日本,并过上美好的生活。从本质上来说,一世移民仍然是日本人。与一世移民不同的是,二代以后的日裔美国人更倾向于认同美国的价值观,并从内心接受自己是美国公民。[5]他们出生于美国,生活于美国,并接受美国教育,因此他们要不折不扣地履行各种责任和义务。尽管父母会时常提及故乡日本,可是对二世移民来说,日本只是一个遥远和陌生的存在,没有任何感情联系。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政府对生活在美国的日本人进行了一次忠诚度问卷调查,其中设置了以下两个问题:

① 你愿意服从当局要求随时加入美国军队吗?

② 你愿意发誓永远无条件效忠美国,并保护她不受国内外势力的破环,同时发誓抛弃对日本天皇,或其他任何国外政府的服从和效忠吗?[5]

小说中,作为第二代日裔美国人,山田一郎具有双重身份,既是美国文化的代表,又被深深地镌刻上日本传统文化的烙印。[3]尽管自己倾向于认同美国文化身份,但对祖国忠诚不渝的母亲强行介入,坚决反对儿子加入美国军队,由于其对上述调查问卷中的两个问题均表示不愿意,结果被投进了美国监狱和战时集中营,在那里度过了四年的牢狱生活。

小说开篇即描写了一郎出狱后的所见所感。因服从父母的意愿拒绝服兵役,一郎从此背上了“不—不仔”的“恶名”。既无法摆脱父母的束缚,又要承受同族人的侮辱与社会偏见,一郎十分迷茫,不知道曾经的选择是否正确,更不知如何才能实现自我内心深处的美国梦。因此,小说中无比困顿、迷惘的山田一郎与母亲期待甚远,于是他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有一次,愤怒到极点的山田一郎不顾母子分际,将母亲拉到镜子前歇斯底里地嚷道,“看看我吧!我和你一样都疯了。看看镜子里, 母亲的疯狂就是儿子的疯狂。看啊! 看看吧!”[2]这一看似简单的行为,却将一郎的困惑与迷失展现得淋漓尽致。 出狱后的一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身份危机:“我不是您的儿子,我不是日本人,我也不是美国人。”[2]

成长引领者

生存于多种文化并存的美国社会,主人公山田一郎饱受身体和心灵的折磨。然而,作者约翰·冈田并没有弃他于不顾,而是通过设置其他人物,如旧时好友建二和日裔姑娘惠美来帮助山田一郎反思和解决他的身份危机。

与“不—不仔”相对,有一部分年轻的二世日本移民选择了“是”,并积极参军保卫美国。一郎的好朋友建二是参军日裔移民的典型代表,可是建二也同样面临着“无家可归”的两难选择。建二坚信“他爱美国,并且愿意为美国奋斗至死”[2],所以他毅然决然地代表美国而战,将身心都献给了这个并未真正接纳他的国家。在战争中不幸失去一条腿后,建二不得不离开战场,重新回到生活当中。尽管获得了政府赠与的抚恤金,但他却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身体的残疾换来的只是破碎的梦境,建二既无法真正融入美国这个“自由国度”,又无法回到故土日本,只能饱受疼痛的折磨,等待死神的降临。

与众人对一郎的冷漠和嘲讽不同,曾经参战的建二并没有因一郎“不—不仔”的标签而拒绝与他做朋友。偶然中,一郎与曾经的朋友建二重逢,却意外发现建二已经失去了一条腿。通过交流,两位旧友了解了彼此的状况,并且相约互相作伴。在交往过程中,一郎感受到了建二积极的人生态度,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选择。尽管必须一直忍受着痛苦的折磨,建二和家人却仍乐观面对未来,坦然面对生死。在生命的尽头,建二在病床上对陪伴他的一郎说道:“你所遭遇到的麻烦并不是你能逃避的。坚持下去。”[2]建二的临终遗言使他开始觉醒,试图理解曾经未能参透的美国政府的把戏,尝试原谅自己曾犯下的“错误”,开始领悟这是历史和现实带给所有的日裔美国人的无法躲避的悲哀。

在改变山田一郎悲观态度的同时,建二带领日裔姑娘惠美走进了一郎的生活,并对他最终思想的转变产生了重要影响。惠美的失败婚姻也是“二战”带来的苦果。惠美的丈夫代表美国参加了“二战”,却在数年后抛弃了她。因为与惠美的丈夫长相相似,一郎被建二介绍给了惠美。初次见面,二人就暗生情愫,并在之后的接触中感情逐步加深。

作为日裔和其他少数族裔人的代表,惠美非常积极地看待美国的种族政策。她相信既然美国存在着不同种族的人,美国社会也会接纳不同的种族文化。[3]因此,少数族裔首先要改变自我思想,摆脱二元对立思想的局限。只有自我先接受自己的文化,才能在交往中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态度,赢得平等对待。以山田一郎为代表的“不—不仔”和以建二为代表的为美国而战的日裔族群选择了用不同的方式来追求自我心中的“美国梦”,但却同样承受着身心的折磨。[6]其根源就在于他们并没有真正看清当时的社会现实,没能发现悲剧的源头。[4]在多种族并存的美国社会,唯有放弃二元文化对立的思想,才可能找到生存之路。惠美的出现则恰好为一郎开启了新的思想大门,引领他从虚无缥缈的梦境走向现实。

一郎的顿悟与成长

在建二和惠美的帮助下,一郎逐渐学习深入思考问题。他试着去理解母亲的行为,琢磨谁才应该为他的悲剧负责。“不论是对是错,她都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努力做一个好母亲。”[2]不幸的是,当一郎试着去改善家人间的关系时,母亲却意外在家中去世。母亲的离世使一郎获得了彻底的解放,他把自己从自责与内疚中解脱出来,对母亲的仇恨也自此画上了句号。

开始新生活意味着忘记不好的过去,并且勇敢地面对自我。惠美的体贴照顾和温暖给了一郎重新开始的勇气和力量。在找工作的过程中,一郎碰到了一个白人老板凯力克先生。当一郎面试公司的制图员时,凯力克对他说:“美国政府把你们日裔移民随意地呼来换去,其实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做。这是美国历史上耻辱的一笔……,但至少我们能够从中吸取教训。”[6]凯力克先生代表了美国社会部分主流白人的立场,他们并不排斥少数族裔,而是提倡种族平等,渴望多元文化共存。虽然一郎没有当场接受他提供的薪水丰厚的工作,但是凯力克仍然表明自己愿意继续与他保持联系。与凯力克的交谈使一郎彻底放松下来,不仅说出了自己真实的观点,同时也逐渐消除了自己的羞耻感,从而获得了自我的身份意识。

一郎终于领悟自己长久以来所背负的自责与愧疚是一个强大的历史与政治语境所赋予的,这并不是某个个人的错误,而是一个共谋的悲剧。[7]这不是他的错误,也不是他逝去的母亲的错误。和众多的日裔移民一样,他们只是这场历史悲剧的产物。在当时的情况下,无论他们做出怎样的选择,似乎都没有一条真正的出路。对于那些日裔族群来说,他们必然要经历这样一种身心分离的状态,才能逐步寻找到出路。而在与白人的接触中,一郎重新面对属于他的两种文化身份——美国公民和日裔移民,并最终找到了一种归属感,与那些自愿为他提供“一条道路,重回美国伟大的、富有同情心的生活潮流”[8]的美国人融洽地生活在一起。在对文化身份和自我的探索过程中,这个日裔美国人走出了迷茫,不再被异化为他者,并确立了自我意识,同时也得到了美国的认可。

结 语

小说《不—不仔》中主人公一郎在磨砺和打击中苦苦挣扎,借助好友建二的善意启发和惠美的温馨关爱,最终完成了从迷茫到成熟的蜕变。作为一个心理成熟的人,山田一郎抛弃了单纯的二元文化对立思想,接受多元文化共生并存的现状,最终建构了独立的自我意识,找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从成长小说角度解读这本小说,无疑为读者欣赏这部日裔经典作品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同时也为少数族裔文学的研究开辟了新的道路。

参考文献:

[1]芮渝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28.

[2]Okada, John. No-No Boy [M]. Seattle: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1979:76.

[3]樊淑英.文化认同与拒绝——约翰·冈田小说《不—不仔》中的人物意识[J].异域文苑,2011(6).

[4]姜胜杰.分裂的自我,虚幻的梦境——《不—不仔》中的精神流浪者[J].科技信息,2011(11):33.

[5][美]哈里·H.L.北野.美国的日本裔家庭[J].翟德平译.民族译丛,1994(1):21.

[6]姜胜杰.分裂的自我,虚幻的家园——从存在精神分析角度解读《不—不仔》[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2012(2):34.

[7]张方丽,张磊.《不—不仔》中的镜子隐喻[J].湖北经济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8).

[8]张丽,张延宙.从二元文化对立到多元文化并存——《不—不仔》的新历史主义解读[J].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2).

作者简介:

侯要红,男,河南开封人,河南大学外语部讲师,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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