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罢不说也罢
2015-07-10洪琛
洪琛
2014年的冬日,我坐在109路公交车上,看到了沈从斌先生。他站在新街口的新华书店前面,微扬下巴,和他衣衫一起在风中飞扬的,还有他标志性的灰白长发。车子慢慢地经过,我又看到了先生的笑容,车窗外,恬然,安静,一如当年。
隔了三十年的玻璃窗望回去,沈从斌先生仍然在那里,他谦和地俯下身,从柜台下面取出一本本薄的,厚的《菜根谭》《鲁滨逊漂流记》《芥子园画谱》。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她常常会看到这个文弱单薄的年轻人在拿岀那些书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消失在新华书店局促的门店后面,一个永远不可知的空间。现在想来,沈从斌先生应该就在那里面继续着他的画家之梦。
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家乡的,我无从知晓。这个小镇上最后的名门望族,沈家,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新华书店。我是多年以后,在互联网上得知先生的消息的。原来先生去了上海画院,北京画院,走得越来越远,却是能够离他内心越来越近的地方。
那么,他面前的女孩呢?三十年来,她又去了哪里?
新河,椒江,上海,澳洲——从地理意义上讲,这是一个有点儿意思的足迹。河,江,海,洋,如果说这意味着更为广阔的世界,此时此刻,我却在家乡的公交车上,望着三十年后同样出现在家乡的沈从斌先生的面容,会心一笑。
车子在慢慢地经过先生眼前,先生的目光高远疏离,他的灰白的长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然而,多么漫长的人生之路,又有谁会注意到一辆正在身边徐徐经过的巴士?
于一个人有意义,于另一个人毫无意义。我想这就是我迷恋的小说。
《你不上楼么》,我自己非常喜欢。楼上的女人。一个无法上楼的男人。我是那么着迷于去追索人与人的关系。母子,情人,陌生男女,除了爱,迷恋,还有什么更有所谓——每个人内心永远的未知,对这一种“未知”的尊重,敬畏,以及不可触碰。
可是,这会是您看到的小说么。
倘若不是,又有什么所谓呢。
一个人坐在大洋彼岸,倾听着火车的声音,我常常会想起新华书店后面的那个空间。从某种意义上讲,沈从斌先生走过了千山万水,其实仍然还在那里。 经历了多少人多少事,先生的面容只有更平和,更清淡。
原来,理想也是可以有留白的。
然而我依旧心存惭愧。《说也罢不说也罢》是我17年前处女作的小说题目,发表在今天已经消失的《东海》上,当年《作家报》把它列入全国小说排行榜并全文推荐。可是今天,我又把它作为这篇创作谈的题目。这么多年,我去了哪里,我在做什么。我又多么希望沈从斌先生能看到车窗后面那个女人的笑容,她是否有着同样的平静和从容。
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东西,能比内心的自由,飞翔的姿态,更接近写作的本质,我想。
最后,我要以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的对话结束这篇创作谈。
“爸爸,妈妈是作家么?”
“妈妈是作家。”
“妈妈有过什么作品么?”
“没有什么作品。”
“那我们拿什么证明妈妈是作家?”
“无须证明,孩子。只要我们相信妈妈是作家,妈妈就是作家。”
感谢《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