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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凯瑟拓荒三部曲中新亚当形象之解读

2015-07-10吴正英

山花 2015年8期
关键词:凯瑟拓荒者安东

新亚当形象的本质与特征

“新亚当形象”最早来源于丁·赫克托的《一个美国农民的来信》。1782年,他在信中就提到“他们来到了美国,美国人是获得了新生的新人类”①。清教主义是美国文化的根,清教徒的宗教观已经成为这一民族的灵魂,随着1620年“五月花号”上的第一批清教徒定居美洲新大陆,一种“真正的自由”也随之而来。这群渴望按自己的意愿信仰上帝的清教徒们相信“他们命定成为一个民族。在主的旨意中,他们必将要变荒野为文明,使之成为新的伊甸园。在上帝创造并安排的地球人中,他们是上帝的特殊选民。正如基督给世界带来了新启示录,代替了旧启示录,这些上帝的选民在新世界带来了新的使命”。②这种清教主义思想弥漫在北美大陆生活的各个方面。清教文学是清教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倡导、宣扬清教思想的工具。17、18世纪的挣扎和求索之后,美国文学在19世纪才开始真正本土化的进程,才赢得了真正的独立。在这相对自由的历史记录、人生描写和情愫抒发中,最为壮观的就是美国文学中涌现出的活跃于新乐园中的一大批新亚当形象。我们认为,新亚当形象不是个别作品中的单个人物形象,它是美国文学作品中的一类文学形象,它的实质是美国人的现实生活,它的变化发展从一个侧面生动反映了美国社会的发展变化。

若用一句话来概括新亚当形象的话,那么他是伟大的以精神上的理想主义和生活中的个人主义为核心性格、不分性别、不分职业、混合式的民主个体。精神上的理想主义和生活中的个人主义为主要特征的核心性格主要表现为乐观自信、追求自由平等和有理想而富于冒险精神。

新亚当形象之嬗变

新亚当形象的核心性格,即精神上的理想主义和生活中的个人主义在20世纪上半叶美国文学中发生变异,趋于模糊,其主要表现正是在于这一核心性格发生了嬗变。

理想主义是个中性词,适度的理想主义是好的,但过度的 、不恰当的理想主义却是有害无益的,正如王耀民先生所说:“这种思潮如果脱离了现实,那就会成为‘空想和‘幻想。”类似于理想主义,个人主义在美国产生之初,也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如赫伯特·胡佛所称,它是“朴实的个人主义”,因为它更多地强调个人的民主和自由,强调自我支配和自我控制,强调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最大限度的个人发展,但是,正如托克维尔在其《美国的民主》中所分析的那样,随着社会的发展,家庭和国家的公共生活的长处必然要遭到侵蚀,由于个人的欲望和个人的私利不断膨胀而导致人与人之间相互攻击和诋毁,极端个人主义最终将沦为利己主义。

另外,我们必须认识到,“清教主义思想在进入美洲新大陆的时候就已经具有双重特征,即宗教的理想主义和注重世俗实际的实用主义”③,而后者通过实实在在的世俗生活,与清教理想主义一样,变得越来越突出。从某种程度上说,北美殖民地的启蒙运动是从清教主义发展而来的,“因为启蒙运动强调了传统信仰的实用和理性方面,并将它们发扬光大,以适应这个正在开拓的美国精神、物质和社会需要”④,富兰克林的“节制”、“勤勉”等十三条德行也仅仅是“讲求实效的勤奋这个清教概念的现代翻版”。功利主义的清教伦理观在实际生活和商业活动中不断发扬光大,出现了与典型的美国理想主义和自由思想相抵触的地方,于是,那些“致富的美国人很难继续维持原来那种宗教虔诚和世俗成功之间的微妙平衡,结果物质利益逐渐超越宗教信仰而占了上风”⑤。毫无疑问,这是我们应该补充的构成美国新亚当形象变异的一个深层的思想根源。

美国文学中新亚当形象的变异正是美国20世纪上半叶伴随社会历史的发展,功利主义笼罩下的理想主义和个人主义发生嬗变的一个鲜明体现,反过来说,美国文学中新亚当形象变异的一个根本表现即构成形象核心性格的精神上的理想主义和生活中的个人主义发生了质变,即理想追求等同于物质追求、性欲望追求,乐观进取的个人主义转变成了纯粹的利己主义。

薇拉·凯瑟拓荒三部曲中新亚当形象之渐变

20世纪美国最杰出的女作家之一,几乎与海明威、福克纳齐名的薇拉·凯瑟向我们展示了20世纪为数不多的性格鲜明的新亚当形象。众所周知,她的小说主要由四类题材组成,其中尤以描写美国中西部边疆地区开拓者及其现实生活最为著名,而《啊,拓荒者!》《我的安东妮亚》和《一个迷途的女人》则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著作。这三部小说可以说是薇拉·凯瑟拓荒小说的三部曲,因为这三部小说都是以内布拉斯加大草原为背景,以拓荒女为主人公,更主要的是通过对有着不同人生轨迹的拓荒女的塑造,分别展现了拓荒时代的三个阶段,即以《啊,拓荒者!》为标志的美国拓荒运动的开端,以《我的安东妮亚》为代表的拓荒运动的顶峰,以及以《一个迷途的女人》为标志的美国拓荒时代的衰落和终结。事实上,伴随着美国拓荒时代的三个阶段,三部小说不仅刻画了美国亚当形象,而且清晰地展示了这一形象的变异过程。

“在薇拉·凯瑟的两部代表作——《啊,拓荒者!》和《我的安东妮亚》中,我们感受到了怀旧气息,我们看到了经过‘原型移置后的‘美国新亚当形象——伯格桑和安东妮亚。”⑥她们有着类似的生活背景,经历着诸多坎坷与不幸,经过千辛万苦最后在内布拉斯加荒原上建立了新的美好家园;她们有着许多共同的优秀品质:乐观自信、追求平等自由、有理想而又富于冒险精神。她们从来不曾放弃理想和信念,外出考察后,亚历山德拉不容质疑地对弟弟埃米尔说:“那里的生活有点保障,但我们这儿机会更大。我们必须要对高地有信心,埃米尔。我会更努力坚持下去的,等你长大了,会感谢我的。”在家庭会议上,面对洛和奥斯卡的质疑,亚历山德拉坚定地回答:“我们借六年的钱,用这笔钱买林斯特伦姆的一半地和克劳的一半地,……到那时,这所有的地会值三十块钱一亩;……然后你们可以卖掉随便哪里的一块园地,还掉六百块钱的债。……父亲一直在寻找的机会来了。”和自己追求自由一样,她安慰艾弗:“他们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我们照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过下去。⑦”与亚历山德拉相同,在父亲去世后,安东妮亚也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和主心骨,为了家庭,她无怨无悔地干着又累又脏的活。虽然历经种种磨难,被别人玩弄、抛弃之后,她依然对生活充满信心和热情,从不因为孩子而感到丢脸,也绝不后悔曾经去过镇上帮工,反而开心地说:“我才高兴我去了呢!要不然我对做饭、管家一窍不通。我在哈林家学到了一些好习惯,……我很高兴我有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用实际行动改变了所有人对她的偏见,“她沉着平静,因为她勤快大家敬重她,……她遭受了那样的打击,却又是那么不声不响的,……谁也不想再去漠视她了”。

这两部作品相比,“存在着内在的、时间和情节上的延续性”。《啊,拓荒者!》是作者首部以内布拉斯加为背景,描写美国拓荒人的长篇小说,文中拓荒者们生活在“朴实的个人主义”之中,他(她)们只需要与残酷的大自然和贫穷作斗争,像亚历山德拉一样,一直是深深扎根于大地,很少离开他(她)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而战胜自然、与桀骜不驯的土地作斗争就成了这一阶段美国亚当们的最大理想。到《我的安东妮亚》,拓荒运动发展到了顶峰,物质文明逐渐渗透到西部,拓荒者不仅要面对残酷的自然现实,还要迎战腐败的物质至上的诱惑,这时的拓荒者们已经是真正地安定下来,“找到了心灵所属的那种安定”,所以我们说至此拓荒运动已经发展到了顶峰。与亚历山德拉相比,安东妮亚更接近生活,更有血有肉,更丰满,因为她的生活更曲折,阅历更丰富,通过“离开与回归”这一生活的磨砺,这位新亚当形象也得到了无限升华。

与上两部作品同样有着延续性的《一个迷途的女人》将拓荒运动拉到了最后阶段。如果说《我的安东妮亚》时期,商业化的阴影只是游荡于西部边疆的话,那么,这时的边疆地区已被大规模的商业化所吞没。在不断的物质世界的开拓过程中,越来越商业化的社会大环境对美国亚当的精神领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和冲击,使得新亚当形象在这一特殊历史时期发生了裂变。小说中的福瑞斯太太在丈夫去世之后,彻底撕下了忠心耿耿和恪守礼仪的假面具,抛弃了她丈夫原先的美德,成了一朵“烂了的百合花”,她愿意接受任何条件去生活,哪怕是与唯利是图的艾维·彼得斯同流合污,和他一样“尽享别人的幻景,驱散早晨的新鲜空气,挖掉伟大自由的思索精神,铲除伟大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只要能达到经济目的,她也不惜与多年的合作伙伴终止关系。事实上,正如文中尼尔所认为,“她所糟蹋的不是道德的顾忌,而是一种美的理想”。

薇拉·凯瑟曾说:“世界在1922年前后分成了两半”,她的作品也按这一年限大致可分为两个部分,拓荒三部曲中的前两部作品属于第一部分,主要展现了“精神力量胜过物质力量与自然力量”的主题,作品中的美国新亚当们几乎都走过一条“抱负——挫折——成功”之路。后期的《一个迷途的女人》表现的却是“物质力量、金钱力量可以战胜任何崇高理想和伟大精神”的主题,新亚当形象也历经“困惑——挣扎——失败”的变异路线日趋模糊。

总 结

有学者称薇拉·凯瑟是一位传统的现代主义作家,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虽置身于令人窒息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却始终捍卫着传统价值观念,追寻着往昔的理想境界。凯瑟于1921年曾对林肯市的一位记者称她所有的小说都是用十五岁以前搜集的材料写成,紧接着又重申“不是搜集的,而是吸收的”。的确,薇拉·凯瑟本人幼时的拓荒生活是她日后文学作品的主要来源之一,她将自身的生活体验和人生追求融入了作品之中,正是由于她的理想主义追寻,促生了笔下一个个生动鲜活的美国新亚当形象,也正是由于这一追寻,无情地展露了新亚当们的裂变。前文,我们分析了文学形象形成的形式化过程,这里,新亚当形象的生成与变异亦离不开作家本人的主观作用,是主客观相融合的产物。凯瑟追求的是主观的真实,为此,她听取了好友萨拉·奥恩·朱维特的劝告,以自己所熟悉的题材——中西部拓荒生活来写;有意识地淡化小说情节,以剖析人物的精神世界为重点;在表达主体情感时,她选择的是适度情感化表达,即并非直抒胸臆,直剖内心世界,而是“将自己的爱憎褒贬经过理智的思考过滤,渗透于字里行间,营造出一种具有浓烈乡土色彩和怀旧气息的情景交融的意境、情调和氛围,使小说散发出一种抒情散文式的美感效应和艺术魅力,把读者导向那个风俗画和风景画融为一体的主客观情思交融的世界”。作为一个过渡性人物,传统意识和现代意识并存的薇拉·凯瑟无疑是将美国新亚当形象成长与变异清晰呈现给读者的典范。

基金项目:安徽三联学院英语专业教学团队建设项目的研究成果之一,项目编号为13zlgc039。

注释:

①③⑤⑥朱振武:《美国小说本土化的多元因素》,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59、65、66-67、38、61页。

②高宏存:《自由神与物质王的角逐》,北京: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2006年版,第24、25页。

④霍顿、爱德华兹:《美国文学思想背景》,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84页。

⑦朱炯强编选:《薇拉·凯瑟精选集》,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年版,第31、32、42、258、266页。

作者简介:

吴正英(1977— ),女,安徽合肥人,文学硕士,安徽三联学院外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美国文学、英语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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