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灯(外七首)

朱永富

大地之灯

光亮有一口孤独的牙齿

你添油的时候

一定触摸了它，环形的牙套

干燥如高温的春梦

它是一个陷阱

容纳很多人，从故乡

到异乡

也是一口煤井

被统治半个地球的煤包围

又为每一个夜行人加冕

但它同时是那顶被神灵押解的

故乡的王冠

在风中

岩 鹰

这天空的赤诚者，依旧爱着

老年的飞翔

仿佛这世界不曾奔跑过裸铁，祖训里

不曾有过惊弓之悲

仿佛语言不是用来发酵，而是招魂

天空是魂魄栖居的第二故乡

而信念和翅膀

扫描苦难的二维条形码

困苦成形的时候

我想到冥化和枯禅

沉默不可触摸，只适合

形容铁器的悲伤

我们彼此穿过

突围云层

这最后的灵魂中转站

猎 人

臣服于内心的铁

读野史，练习穿墙的听力

拥有宽大的外套

午夜的独白和导游词

你是你自己的马尔克斯

像一杆走火的猎枪

枪的制式，准心

尴尬色情又危险

六月光滑，偷渡的风声隐于腋下

野兽是一部毛片

在狂野奔跑

等待降温的时代和爪齿

塑料花

易碎的劣质瓷器

穿上漆黑的外套之后

大摇大摆地坐在墙角

同一套花言巧语

这是到目前为止我见过的

最真实的假唱

每一片嘴唇，都有标准的唇型

以假乱真的美声姿态

用春天的技巧溜须献媚

而我见过春天

柔嫩的锁骨

鸟鸣涧

雨后，十二点的指针间翩跹

长出圆形的梧桐，尖细的松针

更有藤本、心形的杨桃叶

阳光把触须伸向天空

没有人破译鸟语

你忠诚于自然的规律。空旷多好

清晨或暮晚

热爱会多出一点点

三分醉

不是谁家天下，三分

刚好。这落日，落日下

骨感的晚宴

削瘦的翅膀，云朵

这人世的饕餮之物

朗诵即兴的赞美诗

兴犹未尽。事物从杯箸间上浮不及读数，夕光中

景致虚置于悬崖

有人歌唱，灯火跳艳舞

脊椎或灵魂拔火罐

九在手，一点不多

对手的招式被逐渐还原，此时

应无招胜有招

还有醉眼可看世界，朦胧和美

检点怀中的城府和尤物

罢了。多年的少年

绕了一圈又回来

割草记

允许镰刀和少年享有同样的快乐

允许林地养鸟，且妻妾成群

三四月嫩黄，五六月青绿

七八月一道光线作图题

适时分开野草和庄稼

我就是那个前朝的进谏官

匍匐在大地的朝堂上

聆听植物和庄稼三呼万岁

感恩戴德

我承认，三十年

我还是不懂毛遂自荐

我体内的少年一直带着牛脾气

需要不停梳理，咀嚼，吞咽

一遍遍温习一个草字

锯木厂

五个汗流浃背的男人

搂着年轻的阳光抽烟

锯木机停下来

粗暴的噪音空转几转停下来

锯木厂的男人们抽烟

吃干粮

喝大罐的啤酒

他们还来不及揩掉嘴角的泡沫

这是35℃的

秋天的正午

一条土灰色的公路将村庄锯成两段

田畴金黄

天空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