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论》中政治哲学的革命主体研究
2015-07-09李朝伟邓力冯璐
李朝伟+邓力+冯璐
摘要:《资本论》作为马克思的代表作,具有丰富的政治哲学思想。西方学者对于《资本论》的曲解,丢掉了革命的主体,导致所谓马克思理论过时的错误结论。文章从《资本论》及其手稿出发,围绕马克思所谈论的革命主体即无产阶级,在社会发展中的劳动主体地位,自由平等正义等概念所体现的阶级性,以及革命主体的历史性和社会性等三方面,说明《资本论》的批判方法在今天仍然适用,资本主义的矛盾仍然存在,两大价值理论仍然科学,无产阶级仍然是当代生产关系革命的主体,共产主义社会仍然是人类解放的最终价值旨归,马克思的理论并没有过时。
关键词:资本论;革命主体;无产阶级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从《资本论》的创作过程来看,它必然属于马克思和恩格斯当时积极参与国际工人运动的结果,不仅是政治经济学研究,更是政治哲学的思考。恩格斯之所以称其为“工人阶级的圣经”,也是因为《资本论》这一著作具有鲜明的阶级立场、政治主张和价值诉求,想要超越圣经,成为启发工人认识自身处境,了解资本主义内在的运行规律,坚定共产主义必将到来的信念的有力工具。拉萨尔评价说,马克思因为《资本论》的写作成了“一个变成经济学家的黑格尔,一个变成社会主义者的李嘉图。”[1]15麦克莱伦全面评价了资本论的政治哲学意义,他说“在《资本论》中,马克思立足于资本主义经济事实和具体的政治事件,深入分析,将经济学的讨论与广泛的政治主题联系在一起,包括个人和社会,劳动的性质,自动化对社会的影响,空闲时间的增加和劳动分工的消灭,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资本主义革命的性质及其固有的普遍性等问题。”[2]279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政治理想“为一个更高级的、以每一个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建立现实基础”。[3]683这里的个人,正是马克思强调在物质生产过程中,在社会发展进程中,发挥人的主体性,实现人的发展,最终达到现实的理想世界。《资本论》不是冰冷的经济学的概念演绎,也不是激进的革命口号,而是哲学的,尤其是政治哲学的对资本主义世界进行深度地理论剖析。如果看不到他把无产阶级作为革命主体,没有阶级的分析方法,不把握革命主体的历史性和社会性,就无法正确理解《资本论》。
一、近现代理论家试图消解革命主体
《资本论》的问世,正处在资本主义快速发展的时期,没有得到西方理论界的广泛认可。随着后期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不断爆发,社会矛盾的日益加深,身处问题中心的理论家们又重新开始关注《资本论》的价值。但是无论冠以何种名号,他们对马克思的理论所采取的态度往往是不假思索的批判,以此来证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永续性和社会矛盾的暂时性,而他们最惯用的手段就是消解主体,淡化矛盾,否定劳动价值理论和剩余价值理论的科学性。
柯亨作为分析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马克思对于工人阶级的分析已经过时,资本主义社会的制度改善使得工人阶级已经解体,社会变革的主体也发生了根本性转变。他提出,马克思当时分析的工人阶级的六个特征,是工人阶级成为社会变革主体的关键性依据,而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劳资关系的缓和,分配方式的转变,使得这些特征日益衰退,马克思所谈论的“剥削者”和“被剥削者”已经消失,而“贫穷者”作为新的“无产阶级”可能并没有从事生产,也就不可能“被剥削”,反倒是获得了社会的救济和帮助,“剥削和贫穷日益分离。这就使人们必须在自我所有原则以及利益和负担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之间做出选择,前者就包含在剥削说中,后者则是对自我所有原则的否定,要求为不是生产者因此也不是(被)剥削者的穷人提供帮助。”[4]176以此为依据,柯亨认为社会革命的任务不应当落在那些不劳动还要被救济的人的身上,而有工作的工人生活得很好并没有被剥削,形成了所谓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快乐的工人”和“弱智的资本家”两种人群,现代资本主义在知识经济的条件下成了“出身干净的资本主义”。究其本质,柯亨构想的“抽象人格平等——绝对平均分配——普遍福利社会”的伦理社会主义,[5]10其实只是高福利的资本主义社会,无非是把无产阶级的代表工人阶级,同人格化的资本即资产阶级,经过道德主义的小资产阶级思想加以混淆,使得劳动主体、社会革命主体在资本主义高福利社会的“玫瑰色”光晕下模糊起来。
哈贝马斯则从另一个角度——科技进步带来政治结构的改变,同样认为社会的矛盾以及革命的主体发生了改变,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和剩余价值理论过时了。他说:“科学同工业社会劳动系统中的生产和管理相联系:科学在技术中的应用和技术进步又反过来应用于科学研究,成为劳动世界自身的核心和实体。”[6]384在哈贝马斯那里,社会的矛盾似乎已经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矛盾转向了工业社会科技发达与政治制度不合理之间的矛盾,他强调,必须把科学技术的目的合理性与政治统治合理性相区别,科学技术在目的理性的层面上使得社会构成发生重组,而且形势随着知识经济的爆炸式增长愈发紧迫。但是,“两种理性不能互相代替,制度框架层面上的合理化,只有在以语言为中介的相互作用的媒介中,即只有通过消除对交往的限制才能实现。”[7]76我们可以看出哈贝马斯只是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后期发展矛盾的表象,错把劳动主体——人偷换成科学技术,认为科学技术是剩余价值的直接来源,劳动在他那里仅仅规定为体力劳动而失去了价值,资本主义国家通过高福利、宏观调控等手段保障了人们的生产和生活,缓和了社会各阶级之间的矛盾,鉴于此哈贝马斯主张“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联系,似乎应该由劳动和相互作用之间的更加抽象的联系来代替”,[7]71他把解决的方案寄希望于语言的规范,以此来批判资本主义科学技术,消除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因为在他的理论中没有深入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部加以分析,忘记了科学也要人来研究,科学家也是劳动者这一基本的事实,抛弃了最为关键的人作为革命的主体。
马克思在他的时代已经意识到资本主义社会正悄然发生变化,并不无担忧地说“英国工人阶级逐渐地, 愈来愈深地陷入精神堕落, 最后, 简直成了‘伟大的自由党即他们自己的奴役者——资本家的政党的尾巴。”[8]297在资本家缓和劳资关系的手段下,无产阶级尚未意识到自身境况,逐渐丧失了革命的积极性,在糖衣炮弹的裹挟中甘愿被剥削,革命的主体看似正在萎缩。但是不可忽略的事实是,市民社会的穹帐依然笼罩着人们的政治生活,资本主义的根本矛盾以及矛盾的主体并没有消除或解构,马克思政治哲学对当今世界的人类政治生活仍有解释能力和实践功能,如广松涉所言:当自以为已经超越马克思主义的人认为马克思主义已经过时了的时候,“他们已经遭到历史的嘲笑,因为马克思主义原本已经超越了近代思想体系的地平。”[9]190
二、真正的革命主体——劳动主体
马克思的学说自始至终关注的就是工人,他们不仅是最活跃的生产要素,也是真正推动社会变革的主体——劳动主体。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他就用带有人本主义色彩的话语辛辣地刻画了工人作为劳动主体的境遇,“劳动为富人生产了奇迹般的东西,但是为工人生产了赤贫。劳动生产了宫殿,但是给工人生产了棚舍。”[10]54他强调的正是工人必然成为革命主体的思想,第一,工人的劳动是真正生产物质的决定因素,没有工人的劳动不可能有商品的生产;第二,工人的劳动并没有得到与之相匹配的待遇,换言之工人的确被剥削了。因此,生产关系必然要由工人阶级来改变。也许有些理论家可能会说,科技才是带来奇迹的原因,工人现在也拥有了自己的豪宅,但是工人被剥削的现状并未发生根本性的转变,科学技术也只有在工人劳动的前提下才能得到发展。
马克思同时代以及马克思之后的许多哲学家和经济学家,看到资本主义生产的不人道的方面,总是归咎于资本主义的分配方式或者交换方式,但是马克思看到“交换就其一切要素来说,或者是直接包含在生产之中,或者是由生产决定。”[11]36《资本论》清晰地说明了资本家剥削工人的手段——工资的秘密,“劳动力的不断买卖是形式,其内容则是,资本家用他总是不付等价物而占有的他人的已经对象化的劳动的一部分,来不断换取更大量的他人的活劳动。”[3]673事实上,工资只是工人所劳动创造出来的一小部分价值,资本家付给工人的货币之前,已经通过雇佣的手段完全占有了工人的活劳动,当劳动力价值在劳动产品上实现之后,资本家才将工人创造出来的部分价值交给工人,也就是说工人自己为自己创造了工资,同时资本家占有剩余的物化了的那一部分劳动。对于资本家来说,无偿占有了工人劳动成果,反倒化身成了工人的衣食父母。如马克思所言,劳动力买卖是形式,交换分配也是形式,工人创造了所有价值。因此,只有沿着马克思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批判路径,才能达到对资本主义社会根本性的批判,改变资本主义社会的绝不是仅仅改变交换方式、提高分配份额,资本主义最终的革命是由物质生产的承担者、革命的主体工人来完成的。
三、自由平等正义概念与革命主体的阶级性
马克思的研究带有鲜明的政治立场,他所讲的自由平等正义等概念是在阶级批判的层面上的,因此马克思的理论超越了以往一般意义上的自由平等正义所包含的内容,是更高层次的自由平等正义。韦尔默就指出《资本论》在这一层面上的意义:“通过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摧毁了关于自由、平等和私有财产之间的联系的性质的这种意识形态的幻觉。”[12]44马克思构想的“各尽所能,按需分配”是建立在对人类历史发展进程的考察的基础上,所得出的最能体现自由平等正义的分配方式,前提是人人都全面发展,把劳动作为第一需要,这是合乎历史发展规律的。而在达到这样的社会之前,马克思的理论指向了工人阶级,因为只有工人阶级才能担负起消灭现有阶级的重任。
正因为秉持唯物史观,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自由平等正义也不是持完全否定的态度,他客观评价了资本主义的政治伦理所产生的积极因素,如激发了生产力、推动社会发展等,但同时他指出作为纯粹概念上的自由平等是在生产交换过程中生成的,而不是意识领域的产物,他说“平等和自由不仅在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交换中受到尊重,而且交换价值的交换是一切平等和自由的生产的、现实的基础。”[11]197每一个历史时期,每一个社会都有其追求的道德,奴隶制和封建制不同,雇佣劳动与自由人的联合也不同,马克思指出“问题就在于:在一定的生产制度下所必需的和不可避免的东西是什么?”[13]56也就是说在一定历史条件、生产方式下谈论的自由平等正义,是相对于部分人的,也就是说是有阶级性的,应当追问人类真正的自由平等正义的实质是什么,我想答案应当是马克思所说的大写的“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就是无产阶级,只有劳动者得到应有的尊重,得到其应得的全部劳动价值,这才是公平正义。
马克思阶级批判的目的,正是通过建立无产阶级的哲学,用哲学武装工人阶级政党,使无产阶级得到解放,进而实现整个社会和人类的解放。因为他谈论的自由平等正义是超阶级意义上的,只有通过无产阶级的解放最终才能实现。韩庆祥提出要把马克思哲学的“大众形态”“学术形态”“政治形态”整合起来,马克思政治哲学中的“无产阶级解放——哲学理论——政党政治”这样一条逻辑链条和框架才能得以正确表达。[14]28把握马克思理论中的革命主体,正确理解阶级性,才符合马克思毕生追求的理想信念,从他的致思路经、理论逻辑、生活实践上也才说得通。
四、革命主体的历史性和社会性
在马克思的政治哲学中有着明确的革命主体,但他不一味强调阶级斗争,因为任何阶级都有其具体的历史性和社会性,脱离当时的历史情境、社会环境也就不存在所谓的阶级。他勾勒的未来社会是已经超越现在生产力水平的社会,不理解革命主体的历史性和社会性的人容易把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想理解成虚无缥缈的乌托邦,《资本论》着重研究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结构,就是为了说明“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15]33这也是为什么从马克思那个时代到现代共产主义运动经历了高潮低谷,革命尚未成功的原因。
马克思在1952年致约·魏德迈的信中用来说明《资本论》的写作目的的一段话清楚地表达了革命主体即无产阶级是具有历史性的观点,同时还描述了社会主义国家的性质和任务“(1)阶级的存在仅仅同生产发展的一定的历史阶段相联系;(2)阶级斗争必然导致无产阶级专政;(3)这个专政不过是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和进入无阶级社会的过渡……。”[16]547在这里,生产发展最终决定了阶级的存在和社会矛盾的历史性,也就是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方式下,必然存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大阶级的对立;当无产阶级行动起来,改变社会性质的时候,可能会在尚不完全发达的生产力状态下,进入到无产阶级专政的状态,即建立社会主义国家;而这样的国家是共产主义社会的过渡形态,最终要走向没有阶级的理想状态。这种历史性可以做这样的理解:人们提出能够解决的问题的时候,这个问题一定是已经存在或者是在生成状态下的,否则就成了观念里的自娱自乐。奴隶制的推翻交给封建地主,封建制的推翻交给资产阶级,资本主义社会的推翻交给无产阶级,阶级的消灭交给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这是一个历史过程,是合逻辑的,也是符合人类生产发展规律的。
谈到社会历史形态的发展问题,马克思同时指出个人的社会性,因为人是“名副其实的政治动物”。他说:“我的观点是把经济的社会形态的发展理解为一种自然史的过程,不管个人在主观上怎样超脱各种关系,他在社会意义上总是这些关系的产物。同其他任何观点比起来,我的观点是更不能要个人对这些关系负责的。”[3]10该论述一方面否定了英雄史观,因为任何社会变迁都不是单个人意志所能决定的,任何人都生活在复杂的社会关系之中,不存在孤立的个人;另一方面说明在这样一种自然历史过程当中,在社会发展变迁之中,个人又在自己所处的共同体中通过生产发挥着作用。这就是革命主体社会性存在的依据,也只有处在社会关系中的人自然连接成的共同体才能推动社会历史的发展变迁。
在人类排除了对人的依赖,对物的依赖,进入到排除一切依赖的共产主义社会,革命主体无产阶级也将最终被消灭,此时的人仍然具有历史性和社会性,因为人是直接的自然存在物,历史是人的真正的自然史,人将生活在更加自由的关系当中充分发挥自己的个性。
五、研究《资本论》中革命主体的意义
如何评价《资本论》的政治哲学意义,我认为阿尔都塞的看法虽然不全面但是突出了《资本论》在马克思思想中的重要地位,他说:“马克思哲学的存在本身只是以实践的状态存在于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科学实践即《资本论》中,存在于工人运动史上的经济实践和政治实践中。我们可以读到马克思真正哲学的地方就是他的主要著作《资本论》。”[17]24透过丰富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思想,我们更应捕捉到马克思政治哲学批判的思想,他深入到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方式的内部,结合当时的政治运动事实、政治思想动态,从工业、商业、农业、贸易等角度全方位分析了资本主义的历史状况,得出科学的剩余价值理论和劳动价值理论,对资本主义宣扬的物权意识、道德伦理、法律制度等意识形态进行了无情地批判,唤起人们运用现实的手段从现实的世界中得到解放的意识,只有无产阶级作为革命主体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主体地位,也就是革命主体掌握了炸毁当时生产关系的理论武器和现实生产力,才能实现“此岸”的“必然王国”通向“彼岸”的“自由王国”的伟大理想。
面对当今正在发生深刻变化的国际形势,如果不能同马克思一样深入到社会历史当中,从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最根本的矛盾辩证地看待政治和经济问题,运用阶级的分析方法找到革命的主体,认识到整个资产阶级社会的历史性及社会性,就很容易被眼前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倡导的所谓自由平等正义等口号迷惑,而忽视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矛盾、资本家与劳动主体的矛盾以及资产阶级内部的矛盾等等,以至于得出革命主体消失论、革命主体转移论、马克思哲学过时论种种结论,用不切实际的道德主义的批判代替马克思哲学科学的批判方法,开出一个在头脑中演绎出来的抽象的社会发展药方。马克思的《资本论》在现代更具有意义,是因为其不仅预言了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危机的爆发,论证了社会主义社会作为过渡的社会形态存在的可能性和必要性,更是因为书中始终在提醒我们从历史条件下找到革命的主体,回答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什么要到那里去这样的哲学问题,通过对资本主义的“扬弃”找到一条人类自我解放的道路,他的政治诉求和伟大理想是在人类生产实践的历史活动选择中的必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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