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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审美的人学意义

2015-07-09周强

西部学刊 2015年6期

周强

摘要:从马克思主义人学的价值视域来看,真正的文艺审美体现出追求真善美的人的自由特性,有利于人的本质力量的展开和丰富,有助于彰显和培育人的自由个性,促进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关键词:文艺审美;人学意义;马克思主义人学

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文学是人学,脱离了人学的立场,是无法真正洞察文学的审美价值的。而文艺审美娱乐化、世俗化和日常生活审美化等现实问题,要么是在理解审美之于人的作用上出现了价值偏误,要么是抛开人的存在,将生活审美与文艺审美问题简单等同,使文艺审美问题在当下变得更加突出和尖锐。所以,无论是从文学的人学本性上讲,还是从当下文艺和理论观念中出现的人学问题上看,我们都应该将文艺审美问题重新置放于人学的视野下加以深入的考察,这不仅具有批判时弊、匡正偏失的作用,而且有助于廓清文艺审美的人学价值,弘扬文艺审美真正的人学精神。

一、文艺审美与人的类特性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强调指出:“一个种的整体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1]57其中,“有意识”的含义就是“自觉”。可以看出,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自由性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标志。而自由性的实现有赖于自觉性的驱动,自觉是为了自由的自觉,自由是伸张自觉的自由。

既然,文学是人学,自由性是人之所以为人的类特性,那么,文艺审美与人的自由特性有着怎样的关系呢?第一,文艺的发生确证了人的自由性。如果人直接和仅仅只是一种自然存在物,也就不会产生超越动物性之外的人的需要,更不会去创造和欣赏文学、艺术,因为动物是不需要文艺的,更不知文艺为何物。而自由性是人有别于动物的类特性,从这个意义上讲,文艺的诞生是人超越动物原欲而彰显自由性的社会化表征,或者说,文艺的出场,以一种对自然界的审美超越姿态,确认了人的类特性,表现出人追求自由的生命姿态。第二,文艺的发展彰显了人的自由度。在文艺的初生阶段,诗乐舞是三位一体的,而随着人的社会实践水平的提高,文艺的合体状态被打破,文艺走向多样化、多向度发展的格局,逐渐形成文学、戏剧、音乐、美术、舞蹈、影视、新媒体艺术等风格迥异的文艺审美形态,这说明人的自由性得到有效地伸张,人的自由度获得不断地开扩,人们认识真善美和表达真善美的能力在日益提升。

看来,文艺的生成和发展体现了人的自由,文艺审美与人的自由性是一种表里相连的紧密关系,那么,文艺创造不断发挥人的自由性来提升审美价值,以强大的审美力量来唤起广泛的文艺消费人群的生命自由感,应是文艺审美的人学要义。但是,从当前文艺的恶俗、粗俗和低俗现象以及审美娱乐化潮流来看,“审美”为何与何为的问题,其实还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这其中的症结就在于审美人学观的偏失,在于对文艺审美与人的自由之关系的认识陷入了误区,所以,把握自由的精髓和真谛,是理解文艺审美的人学意义的关键。

那么,怎么理解人的自由呢?自由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自由是脱离现实的精神幻想?自由是沉溺于酒色财气的物欲满足?自由是反自然、反社会、危害他人的利己主义?自由是逾越一切社会法制、法则和道德的本能放纵?这与马克思对自由的理解大相径庭。

马克思对自由的理解,是从人作为主体的生命实践活动的层面上去把握。马克思曾经说过:“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1]58这段话的第一层意思,指出人“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进行实践活动,这说明人能够认识和发现事物的内在规律,具有求“真”的自由性;第二层意思,谈到人还能运用“内在尺度”作用于客观事物,使外在事物符合人的主体要求,而所谓“内在的尺度”就是人的需求和目的,这就意味着“善”的自由的彰显;第三层意思,当人的实践活动达到对客观规律和主观目标的统一性实现,也就契合了“美的规律”,确证了自由的“美”。这样看来,人的自由性不正是确证真善美的自由性吗?自由与真善美的一体两面关系,决定了要彰显自由的类特性,贵在弘扬真善美。人们对真善美的追求,是内化了人的自由本性的自觉追求,契合了人之所以为人的生命需要。

所以,文艺审美真正应该标举的是追求真善美的自由精神,而真善美也理应成为衡量文艺审美价值的人学尺度。那么,文艺审美如何通过弘扬真善美来实现它的人学意义呢?文艺的审美创造,应该以精妙高超的艺术形式和含蓄蕴藉的审美内容,对真善美进行艺术传达,表达出审美主体对理想化生命境界和人性完善的祈望和探求。可以说,文学、艺术对真善美的亲近,自然就意味着对假恶丑的摒弃,意味着远离粗俗、低俗和恶俗的文化趣味。真善美的价值内涵有助于提升文艺的审美品位和审美旨趣,有利于发挥文艺审美的正能量,有利于形成纯净、雅致和高尚的审美精神。从而,以这种审美精神涤荡人类的灵魂,帮助人们摆脱对动物本能的贪嗜,摆脱人性堕落的危险,引领大众从俗世的沉沦和异化中超越出来,不断向生命的理想王国飞翔,向人性的完美境界升华。同时,追求真善美具有人类的普遍性和人性的共通性,是人性的相通点和契合点。文艺的审美创造,理应抓住这个点,以真善美为价值平台,唤起广泛而深沉的情感共鸣和审美认同,实现审美创造者与接受者的主体自由以及这双重自由性的沟通与交流。总之,文学、艺术对真善美的弘扬,既有利于促进人性的净化,培育出良善的人性;又有利于扩大审美的感召力量,最大程度地发挥文艺审美的育人效应。

二、文艺审美与人的本质力量

马克思不仅提出人的类特性是自由性,而且强调应该在实践活动中确证人的自由。要实现人的自由性的生动确证,自然离不开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或者说,正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才能够在实践过程中彰显人的自由。而且,马克思把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看作理想社会的价值内涵,那人的本质力量的展开和丰富,既是人达到理想状态的必要保障,又是实现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既然,人的本质力量具有这样的重要性,那么,真正的文艺审美之于人的本质力量又有着怎样的积极作用呢?笔者以为,可以从本质力量的展开和丰富两个维度上来考察。

所谓展开,主要是指人的本质力量在文艺审美活动中获得了解放。人在现实生活中,为了满足欲望的需求而进行各种实用功利活动,而实用功利的态度使人的某些本质力量受到物欲的压抑和束缚。特别是在资本主义异化社会,人在创造出丰富的物质成果的过程中,自身的本质力量也得到了较大的发展,只可惜这种发展是异化劳动带来的畸形和片面的发展,并不是全面和自由的发展。

而文艺审美又如何改善了这种状态呢?从审美接受的层面讲,文艺审美将人从功利化的生存状态提升到纯净平和的精神境界,在这种精神境界中,人们重新用一种新的眼光来打量世俗生活,实现对异化现实的审美超越,审美超越将诗意和美感注入人的生命,引领人摆脱世俗功利主义的羁绊,进入自由无羁的精神游戏状态,而以往被功利欲望所遮蔽、压抑和束缚的本质力量,也在诗意氛围中被解放出来,变得活跃、灵动和舒展,而共同参与到审美之中,成为审美向更高远的境界跃升的推助力,从而使生命的诗境更加充盈和完美。从审美创造的层面讲,审美主体之所以需要并能够创造出对象化的艺术审美世界,而实现人的本质力量的生动表达,首先在于他意识到自身以及他人在世俗功利包围中产生的人性缺失,其次在于这种自我意识激发了他弥补这种缺失的生命需要和主体情感,在主体情感的作用下,他可以尽其所能地调动起更加丰富的本质力量,通过本质力量的运动和展开,而进入诗意化的审美生存状态和审美创造境界,实现对异化现实的精神超越,进而,还是借助本质力量的展现,将心灵的意象世界物化为一个自足的艺术生命体。

所谓丰富。首先从文学、艺术的产生和发展来看,文艺的诞生是在人的物质实践水平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出现,所以,文艺审美本身就是人的本质力量丰富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而艺术样态和类型的增加,更体现了人们认识世界和创造世界的本质力量的丰富性。如果人仍然处于原始化的动物阶段,那人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自然存在物,不会有社会的出现和人的社会生活,更不会有与人的文明进步相匹配的各种艺术类型的产生和发展。

其次,从具体的文艺审美创造来看,真正凝结着审美主体之生命追求的艺术创造,无不是充满着苦难和忧思的艰难求索。主体只有积极而充分地调动全部的生命力量,才能彰显出审美创造之旅的奇峻与卓绝,所以我们常用“梅花香自苦寒来”、“数年辛苦不寻常”、“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等诗句来形容创造的艰辛。创造的艰辛换来的必然是丰硕的收获,成功而杰出的艺术创造自然带给审美主体丰富的生命提升。那么,这种洗礼和提升,从某种意义上讲,难道不是艺术家对更为丰富和全面的本质力量的拥有吗?

再次,从审美接受上看,文艺审美同样具有丰富接受者的本质力量的作用。马克思曾经指出:“只有音乐才能激起人的音乐感;对于没有音乐感的耳朵说来,最美的音乐也毫无意义”。[1]87这也就是说,一个人只有自身具有相应的本质力量,才能作为审美主体与文学、艺术建立起审美关系,而进一步讲,既然只有音乐才能激起音乐感,要想培养有“音乐感的耳朵”,丰富这种本质力量,就必须借助音乐艺术的熏陶和教育,推而广之,对任何审美类型的欣赏,都要以一定的本质力量为基础,同时,文艺审美的人学价值也就很鲜明地体现在这个方面:即能够建立和丰富起人的本质力量。

如上所述,人的本质力量在对自由本性的彰显过程中,在复杂而立体的审美系统中,得以丰富和完善。在世界电影史上,1895年法国的卢米埃尔兄弟,第一次在公众场所放映《火车到站》等纪录短片,许多现场的观众被银幕上轰鸣而来的火车吓得跑出场外,误以为是现实中的火车在向他们驶来。这说明着电影这种新的审美文化现象的出现,在当时产生了惊世骇俗的效果,突破了大众的审美极限,实现了对大众审美力量和审美眼界的颠覆性更新。而在影像文化成为文化主潮的现时代,任何一部好莱坞大片或者无论怎样实现电影技术从2D到3D甚至4D的发展,恐怕都无法再带来电影诞生之初的文化笑谈和审美奇观,相反,观众仍觉这些新的视听冲击不够过瘾。可见,人的审美力量随着文化的进步而得到积淀、充实和完善。

三、文艺审美与人的自由个性

马克思曾经高屋建瓴地指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三大形态,并且把“自由个性”的生成,看作理想社会形态中的人的完美状态,而“自由”与“个性”的结合,也说明人的自由本性不能不通过人之为人的个性化发展来加以现实地呈现。马克思还认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以及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294可以看出,马克思强调“一切人的自由发展”是以“每个人的自由发展”为前提和基础的,这里所说的“每个人”主要是指每个特殊的生命个体,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又可以看作是生成“自由人性”之动态和渐进的必要过程。看来,要想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以最终达到“自由人性”的完美状态,应该从培养具有独立人格和独特个性的生命个体入手,这是实现“自由人性”的基础和保障。既然个性的自由全面发展具有这么重要的人学意义,那么,文艺审美与作家的个性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和联系呢?文艺审美对于培养独立和独特的生命个体有何意义和作用呢?

那些彪炳文学艺术史册的文艺经典,都是不可替代和重复的,都是丰富、深沉和独特的艺术生命个性的审美凝结。即使是表现相似的生活情境,也会因艺术家的生命个性的差异,而生成审美内容与审美旨趣都不尽相同的审美文本。朱自清与俞平伯同作《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前者在对秦淮河的意象书写中融入了文化追思的意味,而后者更主要是用欢快洒脱的语言再现了当时的情境。从这个典型的例证,我们就可以看出,艺术家的个性对于文艺作品审美价值和审美风格的生成,具有重要的影响作用。

再从反面来看,一般被大家认为是不好、不美的作品,与个性又有怎样的关系呢?一般来说,我们都会排斥主题先行之作、平白肤浅之作、复制雷同之作,究其原因,从表面上看,是缺乏深切感人、含蓄蕴藉的审美价值,而向深层探析,其实主要在于创造主体的审美个性的缺失。主题先行之作,往往是外在的政治、经济或者其他非审美主体自身的需要,强加给创造者的任务,创造者要完成借助文艺作品来宣传某一主题的要求,必然要压抑自身的审美个性,而只能充当传声筒的角色,整个创造过程不仅不是审美主体的自我确证过程,而是自我的异化过程。平白肤浅之作虽然可能是创造者基于自身需要和喜好的创作,但是明显暴露出创造者缺乏丰富的审美能力和成熟的审美个性,往往以无病呻吟和低级幼稚的伪个性示人,难以实现自由个性的价值诉求。复制雷同之作不仅体现为审美个性的严重缺失,而且会助长反个性的抄袭之风。如果文坛艺苑到处都是东拼西凑的赝品和形似神离的仿作,如果艺术家们都沦为了机械复制时代的文化工匠,人们只能像吃麦当劳和肯德基那样,去消费这些缺乏审美营养的文化快餐,那文学、艺术的审美意义又何在?文艺审美又如何凸显它不同于衣食住行的独特价值?文艺审美又如何实现人的精神自由性呢?这也充分说明,审美个性与审美价值之间是成正比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文艺作品的审美价值就是对艺术家生命个性的生动确证。

从审美创造的角度看,艺术家的生命个性是内化了他的天赋、理想、情趣、意志、才能、阅历等因素的凝结体,是他的生活积淀、生命智慧和认识觉悟相统一的精神主体性的体现,是他不役服于物、不受制于外力压迫的独立而又自主的生命表达。他以这样的个性特质投身到审美创造中,也就赋予了审美活动以生命的气息、生命的活力和人生的意蕴,或者说,是以自身的个性化生命体验赋予审美以终极关怀的意义。正是在这样一个充溢着生命意义的审美创造活动中,对象化的审美世界成为艺术家确证生命个性的现实。艺术家不仅通过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确证了自身的生命个性,获得生命的自由感,而且得到更进一步的生命感悟和生命提升,而进入一种涅槃和重生的境界,在这种境界中,主体的生命个性再度得以丰富和完善,更加切近了马克思所祈望的“自由个性”的理想目标。

从审美接受的角度看,接受者能够通过艺术文本而与创造主体产生情感共鸣,或者说创造主体与接受主体在文艺审美活动中实现了生命的沟通与交流,而这种交流,关键在于接受者是以自己的个性偏好来选择钟情的文艺作品,是自己的个性审美诉求与创造主体的个性审美表达的有效对接。一方面,这种对接体现了接受主体和创造主体自由个性的双重确证;另一方面,这种对接使凝结着创造主体自由个性的艺术文本,通过审美的展开和推进,发挥出艺术的审美感召力,而对接受主体的审美心态和审美取向,起到这样或是那样的影响和引导作用,乃至推助接受者的生命个性向着更为全面自由的方向发展。

综上所述,从马克思主义人学的价值视域来看,真正的文艺审美体现出追求真善美的人的自由特性,有利于人的本质力量的展开和丰富,有助于彰显和培育人的自由个性。所以说,以审美的自由彰显人的自由,这是我们的审美实践和审美理论应该永远坚守的人学精神。基于这种价值立场,我们才能够在不断变幻的各种“审美”游戏中不迷失自我,才能够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价值尺度,去批判地审视当今文艺审美中存在的价值偏失,在人何以为人的价值追问中,守护真正的审美理想。

参考文献:

[1]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

译局译.人民出版社,2000.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

编译.人民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