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冰的诗

YUE BING

乐冰的诗

YUE BING

黑夜里的雨

黑夜里

雨落下来

落在窗沿的铁皮上

很响，像炒豆子的声音

接下来，落在窗前榕树的叶子上

声音小了许多

再接下来，落在泥土里

悄无声息

仿佛融化在漆黑的夜里

这多像我们的一生

小如水滴

小如微尘

我将不再谈起世事的纠结

我将不再谈起世事的纠结

不再悲叹岁月的沧桑

不再妄言命运的起起伏伏

尘世的关照，随处可见

有烟火的地方

温暖随时可以降临

你听，河水在静静地流淌

就像大地在轻轻地呼吸

星星在水波里晃动

它会触动我心底最柔软的羽毛

那些被我们追逐的

都是身外之物

蜜一般的生活与阳光同在

在汗水里葱茏

我看到种子在春天发芽

蚂蚁在大地上生生不息

为什么火车学会了呜咽

当火车看到那么多送别的人

在站台上呜咽

它被人类的情怀感动了

于是，它也变得感情丰富起来

它把许多离别的情绪搜集到一起

用尽力气——呜，呜，呜

然后，长长地吐一口气

然后，像一只猴子，向前蹿去

而那些在站台上呜咽的人

向火车上挥了挥手

有几个人还喊了一声什么

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们有说有笑

好像忘了刚才的呜咽

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就是青菜、萝卜

我要歌颂小草、蚂蚁和蜗牛

歌颂像月光一样清贫的诗人

歌颂诗人的口袋

歌颂一位娶不上媳妇的诗人

清贫的诗人心里装着安静的棉花

他像住在石缝里的小虾

像繁星下生长的一根瘦竹子

像没有太多奶水养大的孩子

啊，我清贫的诗人

我和你是前世的兄弟

如果我死了

请用一张竹席把我裹起

埋在故乡贫瘠的泥土里

别忘了在我的坟上浇浇水

就像给菜地浇水一样

我就是青菜、萝卜的命啊

我看到了前程似锦的生活

我要报答的人太多了

我要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很多年前，在海南岛

我身上仅有四毛钱

买一包白云牌方便面还差一毛钱

走出出租屋

我向隔壁杂货店的阿姨借一毛钱

她对我说：

“你走六公里路到水产码头买批发价，

四毛钱一包。”

那一天的太阳真够毒辣啊

差一点让我晕眩

我把太阳当成了许许多多的一毛钱硬币

在眼前晃动

现在，我时常对儿子说：

“我要感谢那位善良的阿姨，

一毛钱，让我看到了前程似锦的生活。”

在大地上轮回

天空昏暗，车来车往

我不知道大地上的水

最初来自何方

今年的雨，是不是去年的雨

就像我的前世是谁

今年的我，已不是去年的我

就像谁还会在意

现在的故乡已不是儿时的故乡

初恋的情人早已面目全非

你是在怀恋她的过去

而不是爱她的现在

轮回。感恩，一条路

径直通往下一次轮回

在我的眼里，故乡的门槛越来越高

总有一天跨不回去

我看见，乡亲们手牵着手

一个一个走出村庄

他们同我一样，也被人指指点点。

我是多么的不完美

住房面积，比不上人家

我就比谁的房间里歌声多，笑声多

银行存款，比不上人家

我就比谁的胸怀宽广，谁活得更健康

长相比不过人家

我就比皱纹，看谁的阅历更丰富

如果还要比

我的善良比不过绵羊

我的胸怀比不过大海

我的财富比不过大地

我是多么的不完美啊

但我又是多么的幸福

我要在春天拍卖幸福

此生，总有抵达不到的地方

就像我一直梦想成为鱼

但我无法与它们同游爱河

于是，我只能喂养它们

在心里为它们建一个池塘

啊，在这个布满雾霾的尘世

到处都是叹息

美丽的天堂标着“不得入内”

只有等到善良的人死去了

才能在天堂里舔舐伤口

但是，我不会把脖子吊在春天的树梢上

我要在春天拍卖幸福

卖给那些绝望的人

我的幸福没有底价

一滴清水

就可以让干枯的树叶翻一个身

如果命运是一块巨石

我看到他们每天沿着

同样的路径在走

根本不在意脚下的路

是通往地狱，还是通往天堂

活着就是为了活着

麻木的心不知道时光在疾驰

而我，不甘心

就这样失去一生

如果命运是一块巨石

在死亡来临之前

我也要把它举过头顶

抛下，砸碎

再抛下，再砸碎

让砸碎的石子，铺出一条生路

通往缤纷的春天

我所拥有的，已经足够了

在细碎的光阴里

什么都可以把我弄痛

一枚浅浅的吻痕

一段动听的笛声

一朵蔷薇最初的绽放

啊，仿佛只有疼痛

才是我存在的惟一理由

我是一个幸福的人

沉溺在我的世界里，一尘不染

那些疼痛，我说不出口

但确实被许多事物扎痛了

哦，把荣誉和好名声留给土地吧

我要感谢造物主

我所拥有的，已经足够了

我是一个没有出息的诗人

我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

桌子上掉了一粒饭粒

我会捡起来

吃掉

我也很少发怒

我想，与其发怒

不如沉默

在我的眼里

世上很少有坏人

即便是杀人犯

也是在错误的时间、地点杀了人

如果在战场上

他就是英雄

而我，一个没有出息的诗人

甚至连鸡都没有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