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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作为一种迷惑术〔组诗〕

2015-07-07蒋静米

中国诗歌 2015年11期

蒋静米

诗歌作为一种迷惑术〔组诗〕

蒋静米

JIANG JING MI

1994年出生,浙江嵊州人。暨南大学人文学院汉语言文学系编辑与出版专业2012级本科生。诗作散见于《诗江南》、《星星》等。获暨南大学第二届“日月湖文学奖”。

我们说

我们的脑袋里除了愚蠢

就是卖不出去的情话

晚上对着一堵白墙

才说得出原来也有渴望

可惜琴弦都松了

月亮底下也没有新歌可以唱

只有胃疼在高叫着存在

缠杂的电线要是能套到我们脖子上

就把虚无它自己吊死

无人哀悼

年轻的那些东西都朝不保夕

每一堵死墙都是一种早夭的可能性

钥匙就算不丢

锁眼里也早就遍生铁锈

门说

我不是一扇门

并不通往什么未知世界

有关你的秘密

一把刀在我胃里锈掉

鼹鼠从我颅骨里头搬走

它说不喜邪恶的光

哪个刀刃能把我全部展开

从头发丝到脚跟

谁会相信这个晚上我死掉了一部分

剩下的部分还在走街串巷

带着它自己都不明白的重量

我无法摆脱枕头里传来

下水道的污水横流

城市的骨架里到处是电波

舞曲和惶惶不安的狂欢

人们都不知有汉更无论魏晋

恶意的肉芽吱吱嘎嘎抽它的叶子

我的手臂是徒劳的枯枝

没法揽住你眼里的洪水

你至今学不会衰老

也不曾在菜市场里谈论革命

从你敞开的衬衫扣子里

窥见所有关于苹果的秘密

我学习用肚皮行走

始终没有得到智慧

人们却说

每天一个禁果

能让医生远离我

突然

像一些感伤的悼词

紫茉莉收拢。突然又触及自身

他们谈论邮递员

和旱季的雨来得一样晚

且不合时宜

合于时世者又耽于时世

尚未谋得一张虎皮

仍驮着用旧的面容

半人半鬼走在大路上

“夜路走多了自然成了鬼”

他们都是老厨子:游刃有余

却也证明刀柄和权柄

并不握在这佯怒的神棍手上

而事情常不如聪明人所料

他也曾以为紫茉莉是种风雅之物

度日

我们刚看了部恐怖片

女主角死于正义伙伴的枪口

雪养活箭支。粮食

一夜间败坏

砻糠搓就的绳索

仍在不断啄食无辜的血

(名为自我的虚空

高悬着一颗愚鲁而迅速的杏仁体)

红色的枣弄脏绿色的枣

因果论的遮蔽。茶叶浮起之前

我们躲避往年的季风

在雨中说到五百年后的重逢

一个是圣僧

一个披枷,正穿过大风

我们互相摸摸胳膊

扯扯头发

一种简短致辞

裙子褶线背面藏了多年的

暗:

暗中运行的肉与花

在无水的航区找到沉水之石

你的齿隙走漏了海潮声

古典故事

总有鬼半夜行路

问她:是什么缘故哇

手扶着脸。丈夫在都城吃肉

公婆已饿死三月有余了

说的倒是普通话

(有些河南口音)

也不知道是哪朝首都

没背过唐诗

也不曾孤身坐地铁

“褙子和雪纺长裙很相宜”

“番茄也好吃”

她抱着琵琶有时为广场舞伴奏

她对生活感到厌倦但仍在更换口红的颜色

向下

我们经历过很多个下午

这一个和那一个

很难区别

可能只是茶叶放的多少

或者情与景的对应有所偏差

登楼不觉得凄凉

与世乖违拍遍栏杆被宿管阿姨大骂:

“破坏公物!”

此时人物失去了传统地位

要由天气和季节制造第三幕

许多据说含有隐忧的意象

比如草原、神马和烤串

跟生活在丘陵地区的我并无关系

能使用的词语又少了一些

幸好喝了这么久咸豆浆

多少还能打出一个比方

“就像一锅煮坏的琴

既令食客惆怅,又叫俞伯牙流下眼泪”

怎样煮出碧绿的绿豆汤

衰朽的先贤来到城下

看见喉舌、南风和死亡

王婆向每一个古代英雄推销减肥药

路上多有饿殍

无人来到先贤的车前

无人向他暗中传授稗草和黍稷的区别

而社会青年插了满头野花过市

如同从大腿处剜肉

这一块是深意,另一块

是肥美的牌匾:经时济世

终于形神俱毁

剩一根硬骨头

(如此可称风骨?)

衰朽的先贤年过半百

才得知生活术的精义

即:“怎样煮出碧绿的绿豆汤”

诗歌作为一种迷惑术

鱼的眼珠翻白

(鳜鱼或鲈鱼

以体现地域性)

你吃它

它未能理解你的牙齿

电线杆作为主义之一种

温吞的殖民者然而

极少动摇

鸟雀驱赶它

有时鸟雀爱抚它

将指爪弹响三次

有金石声

苍蝇在破损的小广告上

找它爱的词

“红肿”

又或“肉芽”

而高明的器械不发一言

只制造

不可阐释

一只晚清(或系伪造)的木鱼

惊醒

一个曾是猎户的和尚

至今人们仍以他慈悲为怀

宽宥他曾杀死一个母亲

天赋

我生来是一个小偷

在他人的口袋和裙底找到

一个再生的家乡

他们好像不关心这些

乐意承认失败者的聪明才智

抚摸沉积岩的裸体

路灯明亮得毫无用处:

一个刻薄的偷窥狂

那天我们和早班车司机还有清洁工一起

看到了日出之前的冷风

两个硬币一张往返车票

它们始终在逃逸

假如我不把窟窿缝上

就将一直贫穷四处喝醉

很多年我一直找不到这个窟窿

所以我一直贫穷

在街头嬉戏

热爱啤酒盐水花生和得意忘形的人群

飞起

如有一物能使人们飞起

最大可能是电瓶车

老张、老葛和老李都是这样

把我甩得很远

去年还在同一屋檐下窃伞

“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

绍兴老乡言讲

在多雨地方行走

必须随身带伞

天际正向我们竖起无数枪管

动手已悔迟

以至成了丧家之犬

差一步,即是一个乐而不淫的孔子

差一步是许由买山

不可、是不可啊

深知溺亡的有害

如何又将精卫投进阴沟

余地

譬如林冲夜奔杨志卖刀

一年到头总有几次穷途末路

“怕听二胡声

这声音里尽是衰颓的建筑

圣王君子都摆了地摊算命

郁郁乎文哉!这一手算的

命已追不上他”

老硬汉也要找个仿古的凉亭栖身

在身体上指认弹片

“四百八十四座模范寺庙

不要怀疑,要信

研究生以上才够格去做遁世者”

诗学研究

酒从来没有生产诗歌

生产它的是糯米、小麦、鉴湖水

和一些纸面的时间

和一些手指、细菌、工号、生产线

正像我经过大学图书馆

总分不清知识

纸张霉坏的气味

即景

我曾经在路上

看到过一些美好的腰

美好的腿

美好的头发

它们都离我很远

我叫它们

谁也不回应我

幸好它们都敞开在白天

变得不像一个个秘密

我有时候想象它们在晚上的姿势

这让我看起来像个猥琐的中年

皮质座椅与皮质人类

对坐

一杯一杯又一杯

青山生角

道长把麈尾换为手机又换回麈尾

仍不厌烦

吃杜鹃花

并没吃到泣血的古代皇帝

甜蜜蜜的肉身同时又速朽

它们不交换眼睛

这里自有一种注视

联系显形

沉重找到足以负担自身的喻体

风持续十三天

于倒置的青铜镜中找到互文之雪

这是开始

焚稿

她有时烧掉一座大厦

有时烧掉一把纸钞

或者一架战斗机

但不知餍足

仇视水和一切清凉的东西

要是一粒桂花掉进她的血管

她会奇异地发痒

在暴怒中拉扯毛囊

一些史前的跳蚤和布帛纷纷

从皮肤表面涌出

推翻了已有的植物谱系和

历史学,而火焰比想象中

更为柔软,无人知道这一点

因此从未有人触碰过她

她烧掉身上最后的衣服

要烤一烤僵硬的手

别妹

祝英台忽然走神

这个走神影响了结局

但在胡桥镇的戏台

不容偏差

女扮男装的祝英台与梁山伯

祝英台与梁山伯

竺春花与邢月红

由虚到实

然后

由实到虚

这个过程需要反复入戏与出戏

要出仕而归隐

要利欲熏心而后剖出

要左手画圆而右手画方

要捏造一个自我而后打碎

老张是社会学界的明日之星

老张正在研究上海残疾人的教育融合

据她说教育融合既非教育也非融合

她被一个瞎子骚扰又困惑于

一个中年钢琴老师的无理要求

健全的人还没被教育好

瘸腿的人

急于引领时代的新方向

不知道老张是在哪里修成的

半人半仙

刘晨阮肇伯夷叔齐王质出山一看

还是人间好啊

有电,有wifi

只是不知有汉

更不知道国家机器的可爱

所有古代寓言都具有现代性

反之,当我们说月亮

说的无非是李白或者李商隐的月亮

根据《笠翁对韵》我们确信李白有一个姐妹叫陶红

我们自己的

已经失落在童年时代的水坑里

并为它的意义匮乏而过度忧伤

连同中心小学

和非中心的教师

“同学们跟我念

春天来啦春天来啦”

而倒伏的并没有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