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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着的人是多余的〔组诗〕

2015-07-07阿步

中国诗歌 2015年11期
关键词:晚安老二北京

阿步

醒着的人是多余的〔组诗〕

阿步

A BU

相认

又名纳阁阿步,80后,河北沧县人。诗歌散见于《人民文学》、《中国诗歌》、《特区文学》、《台湾诗学》等。有作品入选《诗选刊》年代大展、《2012中国最佳诗歌》、《2014中国诗歌排行榜》、《诗屋》等选本。获第三届万松浦文学新人奖。

酒桌之上

那个沉默不语的人是我

那个走神的人是我

那个把水洒了一身的人还是我

多年以前

那个坐在角落里哭泣的人是我

那个那么胆小那么卑微的人是我

那个甚至不敢举手和老师说

我要上厕所的人也是我

总有某些时刻

我和那些我相遇

相认,拥抱

并告诉对方

一切都会过去

经过这摇摇晃晃的人群

看过这明明灭灭的灯火

喝下这举起又放下的酒

其实那些我都是同一个人

只是他们不断地重叠

又不断地被拆开

走向不同的时间和地点

在别处

我在别处看我

好像看另外一个人

我从黑夜望向白天

好像那是另一个世界

我在这里欢笑

我在那里哭泣

好像一个人的身体

烙着两种颜色的命运

我试图抚平

这黑白之间的沟沟坎坎

却找不到一把顺手的农具

我只有在太阳升起之前

泡好一杯不合时宜的清茶

走向你,拥抱你

那个从泥土里走来的人

在南京南站抽烟

从汉口到南京南

我只抽了一支烟

现在,我坐在

南京南站广场的石墩上

开始抽烟

风从对面的高楼和山峦吹过来

把烟灰一次次带走

我坐在这里继续制造

还有半个时辰

火车就要把我押回沧州了

我把烟头丢进风里

像丢下我最干净最真实的一截骨头

我想让它留在这里

而不是所谓的故乡

铁皮房子

一想到要在一个地方,比如,这间铁皮房子

呆一辈子,我就想跳舞,跳弗朗明戈

让自己变成吉普赛人

而此时,我却站在北窗看天空看云看夕阳

看高架桥看高速火车看建筑工地

看远处的树还有公路和公路上的车马

真的有马,它们正拖着马车哒哒地回家

车上是麦子,金黄的完整的麦子

下意识地,我回头看了眼桌上那包干脆面

那包烟那支打火机还有那盒长把火柴

那盒火柴是从五星级酒店带回来的

其实用起来,和妈妈口中的洋火一样

我也曾在酒店浪迹过,穿西装打领带

和五颜六色的上帝握手、微笑

周围充斥着迪厅、夜场、香车和美女

我以为那就是江湖,那就是天涯

我以为我会就这么一直浪迹下去

而后来——

此时,我就站在这间铁皮房子的北窗

竟又一次提及江湖

明天傍晚,我打算站到南窗跳佛朗明戈

有空你就来看吧

像个孩子一样

他像个孩子一样

坐到我的身边

说着这一天

所发生的事情

点燃了一支烟

他说嗓子不舒服

问我还有没有药

我说没有

他说一起做工的人

太过聪明

我说不管他

做好自己就好

我没有看他,我知道

离开了故乡的黄土地

随之就是他所不能承受的轻和重

这里人们天生的聪明

我们的土地并没有教给我们

他说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说着就走出了屋子

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而我一直装作很忙的样子

并没有起身送送他

我越来越老的父亲

晚安,北京

老二说,最近又有几个同学跑北京去了

老二说他们虽然都在北京

却很少见面

大家都在忙着工作或找工作

倒是在QQ上经常谈论

过万的月薪和五险一金

我问老二,北京好吗

他说还行,还怂恿我过去

我说,北京于我,至今依旧

停留在小学课本上的天安门

那是你们的北京不是我的北京

老二却说那也不是他们的北京

我说我最近患上了强迫症

不到凌晨睡不着觉

老二说到北京就正常了

因为大家都是夜猫子

最后我没和老二说晚安

而是面向北方说了句:北京,晚安

北方灯火璀璨。看样子,他先睡不了

就算北京睡了,他也睡不了

我是一个残忍的人

散了酒,站在一个墙角里

最终倚在那里

看一盏绿色的灯

请原谅我

又把你认错成那个人

他在我身体里

住了太久

他熟悉我的每一根血管

每一个心思

刚才你就坐在我的对面

你喝酒

让我也喝

你和我干杯

你不管别人

放开嗓子对我说

下次一定要做回自己

不想做那个人的替代品

可我是一个残忍的人

我说我不能保证下次

不把你认错

你又和我干杯

然后笑然后沉默

此刻,你应该在回家的路上

你的家在乡下

离城里还很远

你是怎么回去的

坐车吗骑马吗

还是提着灯在风里走

就这样吧。夜很长

在天亮之前

你肯定会找到家

酒歌

今晚,我们将退居另一个朝代

做一次局外人

我们围炉而坐,把酒当歌

来,我先敬大伙儿一个

趁炉火正旺。来,来,来

清洌洌,一饮而尽

听,青瓷碗都在歌唱

我们起身,扭晃到彼此身边

让我们和青瓷碗一起歌唱

唱到,谁也找不到我们

我们自己也找不到

我们将次第沉入梦乡

最后清醒的那一个

千万不要忘记

去外面劈些柴,喂喂马

醒着的人是多余的

昏昏沉沉的时刻

适宜睡眠。灯还没熄

两张床隔着真皮躺椅对望

躺椅上的衣服还留有体温

空调的冷风钻进衣服的缝隙

取暖,不肯出来

视线愈发模糊。墙壁上的蚊子血

已经发黑。它死了很久

但并不像某些想说的话死在了胸口

那么冤枉

有那么一刻,半睁半闭的眼睛

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看到植物开始行走

看到妈妈变成少女

他说

他说他想抱着一个陌生人痛哭

不想在故人面前展示幽灵般的自己

他说他的心早就长满夜色

被露水一次又一次打湿

他说很多时候,箭就在弦上

只需吹灰之力

就可以穿透石头的心脏

他说更多时候

感觉快活不下去了

他就深呼吸

吞下所有的利器

他说最平常的时候

是什么也不说

只是坐在夜里

看着夜色一点一点消失

寒冬夜行人

迎上来的天是低的

好像要盖下来

又好像还是那么远

为躲避一束光

我藏到篱笆后面抽烟

那束光迟迟不肯离去

像一个旧情难忘的人

我在篱笆后面又点了一支

总之,我不想和它遇见

终于,它和一群光束走了

我也从篱笆后面站了出来

天还是很远,远到无边无际

我还是很小,小到忽略不计

偏头痛

我不止一次这样发誓

定要将你像腌酱萝卜那样

切成一小片一小片

装进墙角的坛子里

等闲下来

就将你当下酒菜

一口一口吃掉

不过,你也知道

这些只是我妄想症发作

我不喝酒,甚至

连一把像样的酒壶

也没有准备

我只能给你最好的药丸

和最绵长的夜晚

我们一起度过夜晚

我们一起度过夜晚

从第一颗星星亮起

到最后一颗隐去

我们拥有一颗昼伏夜出的灵魂

只有在夜晚,它才会发光

我们带着光芒

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谈起那些日光之下不能言说的疼痛

它们在被说出的瞬间

逐一死去

它们不应该活到明天

我们也走出帐篷走进旷野

在真正的夜晚里

我们的光芒

像我们的呼吸一样

变得柔软

我们也变得柔软

柔软让我们走到春天又走到夏天

走到秋天又走到冬天

走在时间与时间之间

我们能看到夜晚的每一寸皮肤

能摸到夜晚的每一块骨头

它们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

我们一起度过夜晚

我们把真的自己留下来

买酒去

不喝酒的人终于

要为自己买酒去了

他穿上臃肿的棉衣出发

这深冬的夜晚多么爱他

一点儿也不像冬天

那么冷;他也没有遇到

任何一个不想见的人

在空旷的路中央

他为头顶的路灯拍照

给它们听他正在听的歌

他摇摇晃晃来到小酒馆

他推门而进:“来瓶啤酒”“

多少钱”“那来两瓶”

他拎着酒离开

所有人都看着他

看着他走出很远

但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他来自哪里

又将去到哪里

雪落地,人回家

下雪了,他特意

从外面赶回来

躺在自家的土炕上

听雪落在屋顶上

落在院子里

落在黑狗的眼睛里

一路上,他就想

他就应该在这样的夜晚回到这里

就像一个人,最后

就应该死在最初的土壤里

灶膛里的火

一直燃烧到心里

他睡不着,也不想睡

明早他还要赶最早的那班车离开

想着他将是这个村庄里

第一个把脚印扣在雪地上的人

他更无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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