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杂文
2015-07-05侯全明
侯全明
在我的心中,杂文的“杂”,代表的是自由。
杂文,因其杂,故其文体难以界定。文体难以界定,故不受任何所谓行文笔法——诸如什么起承转合啦,凤头猪肚豹尾啦,首尾呼应啦,过渡照应啦之类格套——的限制和束缚,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任意而谈,无所顾忌。杂文的杂,也指选材的自由。杂文少则三言两语,多则洋洋洒洒,往往立足现实,有感而发,由一点生发,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牢笼万物,包孕古今,竭尽其纵横捭阖、腾挪摇曳之能事。鲁迅先生的杂文,莫不率性而言,言尽笔收。在杂文这块广阔的园地里,作者尽可以自由驰骋自己的笔墨,展示自己的才气,张扬自己的个性,阐发自己的思想。
杂文的自由来自创作者人格的独立,思想的解放。自由之人,方有自由之文。别里科夫若写文章,只会说: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杂文的创作者,须是站立着、行走着、思考着的独立自由之人。杂文作者的独立自由,首先是人身的独立,他不依附于某种权势而生存,不必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不必为五斗米折腰,“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也有生路”。其次是精神人格的独立自由,创作者在精神人格上应该是伟岸的大丈夫。何谓大丈夫?孟子云:“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即大丈夫要有浩然正气,有了这样的浩然正气,就能做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做到了这一点,才能够为天地立命,为生民立心,为万世开太平,至少也可以做到像巴金所说的“讲真话”,以笔为武器,去捍卫真理。鲁迅能写出匕首、投枪般的自由犀利文字,源于他精神上、人格上的独立自由,用他自已的话说,就是“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第三,杂文作者的自由,应该是思想的自由。他肯思考,不盲从,能够听取自己心灵深处的声音,大众的呼唤。杂文作者,不能受传统思想的束缚,须有勇气说:“从来如此,便对吗?”杂文作者不能受既定思想的束缚,不能當时代的传声筒,领导的应声虫,在别人说亩产一万斤的时候你能说出其实只是多收了三五斗,甚至是饿死了若干人的真相。杂文作者应有向权威挑战、不屈服权势,只向真理膜拜的精神。杂文作者,不是一杆枪,权势者指向哪里就打向哪里;不是向日葵,朝着炙手可热者露出笑脸;不是牵牛花,攀附在权势的枝干上,张开无数喇叭去唱赞歌。杂文作者,应该是真理的喉舌,是时代的尖刺,是张扬于民众之间的爱的大旗,是人类前行道路上掏出自己的心来为别人引路的勇士丹柯。
杂文,这艳丽的自由之花,须在自由的土壤上尽情开放;杂文,这矫健的海燕,须在高远的天空下自由翱翔。历代的专制统治者,大都从一己的利益出发,采取愚民政策、舆论钳制、武力镇压等手段,将读书人禁锢起来,成为罐头里的沙丁鱼,呼吸视听尚难矣哉,哪还能有自己的言语?但是,真正开明的执政者,是不怕老百姓说话的,周代的邵公谏厉王弭谤时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道理很浅显,但那个昏庸的周厉王没听进去,引发国人暴动,自己也落了个“流于彘”的结局。
拥有自由的土壤和天空,是杂文的幸运、机遇,但这样的土壤和天空,也有赖于我们的共同努力去维护。
我心中的杂文,是永远开不败的自由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