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絮语

张峰

一

帽子店老板得知儿子各门功课均不及格，便生气地斥责他：“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懒得动脑筋，脑袋这玩意儿还有什么用？”儿子说：“如果人人都不长脑袋，你的帽子卖给谁？”

这则关于帽子的笑话，告诉我们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人长脑袋，不是用来戴帽子的。自然，脑袋的价值，也是不能由帽子来决定的。

二

帽子，从来就是往脑袋上戴的，不管是皇帝老儿给的还是自己扣上的，不管是当时的人授予的还是后人给戴上去的，也不管是红顶子还是绿帽子，大多数人脑袋上总有一顶或几顶帽子。古往今来，帽子演绎出无数悲欢离合的故事，帽子里也隐含了许多兴亡治乱的道理。

三

任何帽子，不管是显赫的乌纱帽也好，金碧辉煌的荣誉的高帽也好，都应该量头制帽。也就是说，任何帽子都应该适合脑袋的大小。大了戴不住，小了套不上。明知帽子大了，还要戴着，显得滑稽;明知帽子小了，还要扣着，一定是被迫，就像被人穿了小鞋。

四

俞樾在他的《一笑》中讲了一则故事，大意是：有一个在京为官的人被皇帝派到外地做官，去他的老师家里辞行。老师对学生说：“外地的官不容易做啊，你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啊。”这人点头称是：“老师，不怕的。我早已备好了一百顶高帽子，逢人就送他一顶，相信没有我摆不平的事。”老师听罢大为生气：“我们这些正派的君子从来都是用正直的行为与人相处，哪里用得着给人戴高帽子呢？你这样做有违圣人之道啊。”这人马上点头称是：“是啊，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普天之下，像您一样正直而不喜欢戴高帽子的能有几个呢？”老师听了点头微笑：“你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嘛。看来还真得灵活对待啊。”学生从老师家出来后，立马对人说：“我准备好的一百顶高帽子，现在只剩下九十九顶了。”

故事告诉我们：看着别人头上的高帽子，我们通常会觉得滑稽;高帽子一旦戴到我们自己的头上，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五

帽子容易让人忘乎所以，尤其是漂亮的荣誉之帽。《吕氏春秋·壅塞》中记载：齐宣王爱好射箭，他用过的“强弓”，拉引的力量从来没有超过三石。他时常把那弓拿给左右看，左右总是试着拉，拉到一半就停下来，都说：“这强弓啊，引力总不下九石，要不是大王，有谁能拉得动呢？”这不，一顶超级大力士的高帽子就这样给齐宣王扣上了。齐宣王直到死，还满以为他的拉力不下九石呢。这顶大力士的帽子魔力着实不凡，它让这个“使人吹竽，必三百人”的齐宣王一辈子陶醉在自己力大无穷的幻觉里，到死都没有醒悟过来。一顶漂亮的虚荣之帽，覆盖齐宣王的一生，覆盖了他那可怜的自知。

它也告诉我们，当形形色色的帽子在你眼前乱飞时，扣哪一顶最适合你，你自己心里可得明白。弄不明白的时候，可千万要掂量着，别捞着就往头上扣。一时头昏戴错了不要紧，清醒过来的时候要舍得摘下。

六

帽子與脑袋的关系，某种意义上说是名与实的关系。不管是别人给你戴高帽子，还是你自己给自己加冕，说到底都涉及自我认知和对外界评价的审察的问题。戴对帽子的关键在于要有清醒的自知，这样才不会像齐宣王那样悦其名而忘其实，最终落个徒有虚名的下场。

七

说到底，戴帽子的哲学就是自知的哲学。自知是自己对眼前世界和内在灵魂的一种清醒的审视。然而，人们常常因为世事纷繁而内心迷乱，或者是因为内心浮躁而欲望太盛，因而不能对社会、他人包括自己做出正确的判断，在形形色色的帽子面前迷失了自己。

八

杰出的脑袋能赋予帽子显赫的身价，显赫的帽子却未必能增添脑袋的光彩。这一点，戴帽子的人任何时候都应该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