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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庭农场

2015-07-03刘绍良

大理文化 2015年2期
关键词:苞谷山地韭菜

刘绍良

根据一份文件,我确定了家庭农场这个称呼将属于我,属于我正在耕耘着的这块山地。

因为向往,我很早就对自己拥有一个农场或者牧场作过假想。在没有可能的过去的日子里,假想只是城市的茶余饭后偶尔的闲谈。那些闲谈也许为今天的农场做了奠基式的心理准备,以致让今天我眼前的这块山地,近千亩的果园,真的成了属于我的家庭农场的时候,让我觉得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农场或者牧场,都能让人产生美好的想象。这是一种最贴近自然界的生活,它与自给自足的传统农业文明一脉相承。

我在这块山地上选择主项为果树之前,已经积累了一些种植粮食的经验,如本地的稻谷和苞谷。今天,我仍然能把这两种粮食种得像模像样。山地上没有水田,难说我种稻谷的经验已不如坝子里的农民了。但是苞谷呢,这种让我永远喜爱的粮食,我常常把它纺织成串,做为我山居小屋的装饰,似乎还成了与生命有关的图腾物。山区的农民们年年种苞谷,但不见得比我种得好,在选择了优良种子的基础上,我在节令上比他们掌握得更准确,能避开田鼠的侵扰和接受及时的雨水。有一年,我的雇工们非常有兴趣地去细数又粗又长的苞谷的行数和粒数,然后把数字告诉我。

松鼠和野兔最喜欢苞谷。松鼠吃苞谷的样子被我看做一种奢侈而优雅的行为,它们灵性得很,最少有三窝居住在我头顶楼层的缝隙里,这说明它们喜欢我的气息,有主动与我亲近的精神倾向。在年复一年的日子里,它们懂得了我的习惯,我听懂了它们的语言。野兔不像松鼠那样大方,对人总是远远地回避着,它们寻觅土地上一切所需的食物的过程,就是一个偷的过程。一年之中,我最多只能有三五次机会,看见它们的真面目,有时是白天,一闪而过;有时是夜晚,在车灯的强光下。我种苞谷的目的主要是喂鸡喂猪和喂鱼,这就得选择产量很高的饲料苞谷的种子了。在人的嘴里,这种苞谷味淡,口感很差,那么,注定了我还得种一部分老品种的苞谷,或者专供人享用的糯苞谷。苞谷的成熟期与梨果、板栗的成熟期相一致,到了这个季节,这个即将被叫做家庭农场的山地果园里,就有享用不尽的东西了。

蔬菜是人四时必需的食物,门外梨树间的空闲地就成了永久的菜地。其中,蔬菜的不同品种都对应着不同的节令,只有极少的品种四季长青,这就是韭菜。阶前有两墒韭菜,我已记不清是哪一年种上的了,总之,它被割了又生发,生发了又被割,永远把常青的色彩呈现在我的眼前。韭菜的气息似乎还有着中药的成分,让害虫远远避开,如此,在品尝这些韭菜的时候,没有必要担心会有农药残留的成分。同样,只有老品种的韭菜才比新品种的好吃,这就一定是老品种了。在所有蔬菜中,韭菜是最受水肥的一种。最多两年,韭菜就会长得十分茂密,让我得把所有又肥又白的根须全部挖起来,分成小丛,重新种植在拌合了很多羊粪的土壤里,完了,还得再盖上约一寸厚的羊粪,目的是捂出一段白白的杆来。在这块土地上,我所生产的物质产品常常过剩,韭菜也一样。如此,当小鸡以一千只一批不断进栏的时候,韭菜就成了调节小鸡肠胃的最好食物和药品。听说韭菜还有壮阳的功效,当公鸡们的鸡冠又红又大,最受市场欢迎的时候,我想可能会有着韭菜的作用。在人的嘴里,我的韭菜的卖样总不如市场上的韭菜,但受称赞是一致的。我常常因这些产品而受到称赞,即使最常见的南瓜,也被客人把其味说成南瓜之最。还有老黄瓜,被分装成兜,进城送人,几年之后,似乎成了地上的品牌蔬菜。我曾经种植许多蔬菜到市场上去卖,有冬瓜、反季蚕豆、茄子、洋芋、苦瓜、四季豆、莴笋、油阳花菜、芹菜、青菜、白菜和大葱,还有蕃茄和芋头。不过,我种菜的时候不能不用雇工,还得购置些相应的农具,这就是说,我在卖菜之前,就已经垫付了一定的资金。每次卖菜之后,略一算帐,总是亏本,探索究竟,原因是菜农的销售能力比我强得很多,他们即便能赚一点钱,赚的其实是白己的或者家人的劳力。在这个基础上,土地都在默默地承受着付出。那个时期果树还很小,空闲地就很多,原指望蔬菜能有一些利润收入,再把它投在果树上,实现因地制宜的取长补短,结果以失败而告终。不过,失败的是经济预想,蔬菜总有能力种得很好,一种癖好就这样产生了。雨季到来之前,及时地播撒一些种子,被雨水催生的那些植物就能白由而愉快地生长,让你收也收不过来。

在一年又一年的实践中,我终于明白了我只具备生产能力,不具备销售能力,当产品一次次卖不出去,或者只能以极低价格卖出之后,我便收缩种植规模,不考虑经济效益的因素,只考虑让城市里的亲友们分享,并已经乐在其中地一次次送人,一年年送人。这是一个辛劳的过程,只由于这个过程能让我身心愉悦。

每年都有一个冬天,冬天是个杀猪腌肉的好季节。我养猪也得靠雇工去管理,这个雇工的工资和伙食,自然就进入了养猪的成本。因为有丰富的天然饲料,就让我有过几年养猪的经历。这猪肉只为雇T食用和城市里的家人食用,在有客人光临的日子,这些腌制后晾晒在梨树上,浸透了霜露的老腊肉又被客人过嘴不忘。成本呢,由于在养殖时小猪的生病和死亡,又比市场上的肉价高出了许多。在这块远离城镇的山地上,我常常与我委托的管理者发生意见分歧。我始终坚持生产白足,而他总喜欢在街子天前往采购。渐渐地,我发觉对于同样的蔬菜,雇工与城里来的客人有着明显反差,即雇工似乎更喜欢吃买来的蔬菜,而城里来的客人却更喜欢吃和带走我种植的蔬菜。这种反映在喜好上的选择,被我看做是一种明显的心理上的城乡差别。

我选择山地是因为经不住山地的诱惑,山地也由此激发了我潜隐的热情。我用热情去种植、去观赏、去品尝每一种蔬菜的过程,就让我全身心地去感知了山地的本质,进而更深刻地去把握人与白然界的主客关系、和谐关系,以及围绕着我而发生的一切美妙的声音。这样,正如一朵鲜花的花心是蜜蜂的天堂一般,我也一度如蜜蜂一般钻进了我的天堂。

梨树在一天天中长大了,春天是漫坡的梨花,秋天是累累硕果,如此,山地上的经济主体就有了适时的转换。一切蔬菜类的植物,不管季节,不管数量的多少,都彻底没有了作为商品的考虑,但它们作为曾经专门生产过的品种,都有资格在这块山地上长久驻足。正如梨树的品种一样,在追求对应市场需求的同时,我引进和保留了所有本地的传统品种,让我的果园成为梨这个种类的资料库,用以储存和保留它们曾经的辉煌时光。怀旧的人常常怀念着在市场上找不到的老品种,有人就常常向我索要老品种的产品。蔬菜市场同样受到现代科技及外地优良品种的冲击,但不管水果还是蔬菜,凡外地的,不管优良到什么地步,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在这个地域内站稳脚跟,赢得全面的认可。这因为,它们缺乏本地土壤、阳光、空气中的那种特殊的气息。那种特殊的气息与本地人的心理需求有着密切的联系。

我的山地与坝子里的土地相比还有某些物质和优越,不仅雨季能生产出许多坝子里不能生长的蔬菜,还能自发地生长出许多味极鲜美的蘑菇来。在雨季,这是我待客的看家菜。果园的下沿围了钢网、刺铁丝,挡住了以往的入侵者之后,我就能准确地知道蘑菇的生长状况和数量。为了显示这块山地的富有,我会有意留一些蘑菇在地里,让客人们亲手来摘了以后又去烹炒。在餐桌上,因了前面那份格外愉快的心情的铺垫,蘑菇的滋味就被客人说成终身难忘。这就是说,任何食物,只要在入口前加入了你的劳动,你的身和心的感知,其味都会比在其他场合尝到的都要鲜美。

我卖梨果的时候,面对市场和可能的买主,感觉跟过去卖蔬菜时一样,总不能及时地随着季节,把不断成熟的品种卖完,把价位卖高,而且,又讨厌去把质量很好数量很少的品种作讨价还价的零售。物以稀为贵,当我把市场上不曾谋面的早熟梨拿去送人的时候,受者便会感觉尤其金贵。红雪梨是最晚熟的品种,每年掉落地上的废果总有数万斤吧!我对此心疼了几年的时光,心理承受能力便日益增强,知道它最终会化为泥土,为又一年的收成增加地力。

农场的构成肯定是首先需要一块面积相当的土地,由一个人、一家人或者一群人在上面劳作、种植若干植物或者养殖许多家禽。牧场就不一样了,它只为放牧牛羊、马骡提供条件。这样的牧场常常是原生态的,它的主要作用就是能白然地生长出适合以上动物胃口的青草,这样,就决定了牧场只能是闲置的有相当面积的土地。基于此,牧场的情调会亲近而又白然,浪漫而又悠闲。我的牧场在果园的上部,那里空闲着约三百亩面积的土地,除我曾经种植了几千株板栗树,又因无暇管理而荒芜之外,还有几片天然红松林,这就不得已地做了几百只黑山羊的牧场。当然,有时也有一群群黄色的牛进入其中,那一定就是邻村牧人侵入了我的领地。这里的羊和邻村的牛,这时都成了市场上最畅销的农产品,价格不断上扬,实在是供不应求。然而,在我的土地上放牧着的黑山羊并不是属于我的财产,它们的主人是一位叫阿茂的我的合作者。我们的合作没有文字依据,只在十年前由我说了一句:“羊是你的,羊粪是我的”就成交了。这些年来,我们都信守着这一句话的约定,我要杀羊待客的时候就跟他买:他或他的亲友要点少量的羊粪,也必须跟我要。

在一块土地上,合作是互利的,行为却是各异的。生活及劳作在下部的我和我的雇工们,不仅为他们和羊群的安全守住了一个路口,当发现有一只或数只羊走失了方向,进入梨树林中或边缘路边的时候,总会及时通知他们赶羊归群。每年梨果、板栗成熟的季节,在我开放式管理的土地上,都会有许多蓄意偷盗的入侵者,这个群体本已让我顾此失彼,而羊场的管理者和牧羊人,却没有了利益的界线,随意地侵犯我的利益,被我称之为内贼。内贼还会和外贼勾结,外贼常常骑摩托或开面包车上山,堂堂正正地以找羊场的人为借口,赶街般地上上下下。这些年来,主营养羊项目的阿茂无疑发了财了,从他的汽车上、穿着行为上可以看出端倪,让我感觉到有一点点欺负我的味道。我力求在平安中求个清静,一直无法清静的原因,就在于土地面积过大,超过了我的管理能力,又因财力的原因,只到眼下才把下部边沿村民最容易入侵的地方围了起来。由此,牧场的存在,只给了我一种延伸疲累目光的可能,给了我一种属于我的土地疆域的认定。

我的果园在巍山坝子中段的东山下部的漫坡上,放眼看去,西山脚下那个历史悠久的县农场还占据着一大片良田。如今,那个县级国营农场变成了私营的人工菌公司,我的果园又即将成为政府认定的家庭农场。这是一种农业历史的延伸,是政治概念和经济概念的转换。早些年农业合作社的崛起,是土地分散、劳力分散一段时间后,综合生产力的重新组合。在传统农业过程中,土地具有永恒不变的定力和厚德载物的奉献精神,它是人类永远的母亲。我的家庭来白城市,城市已经背叛了土地,我在背叛中寻找回归。而此时,我从城市走向山地的途中,又遭遇了从农村从山寨涌入城市的人流,我们都互相惊诧地对望着,没有一句话。

拥有一块如此面积的山地,上面附着了许多绿色的内容和关于人类与白然界里的精灵们的故事,这真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不过,它仍然还存在着许多缺憾而不能尽善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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