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非正规就业:异质性雇佣成本、社会福利与稳定化政策
2015-06-27陈利锋
陈利锋
(中共广东省委党校经济学教研部,广州510053)
理解非正规就业:异质性雇佣成本、社会福利与稳定化政策
陈利锋
(中共广东省委党校经济学教研部,广州510053)
在一个包含名义价格刚性、名义工资刚性和异质性雇佣成本的多部门模型中,考察了劳动力在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之间的流动及其宏观经济效应。外生冲击的贝叶斯脉冲响应函数表明,失业在外生冲击下表现出较强的持续性,并且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之间的显著性差异使得中国劳动力市场存在显著的“失业回滞”问题。社会福利分析的结果发现,尽管非正规部门的广泛存在通过降低名义价格刚性和名义工资刚性实现了社会福利的改善,但整体而言非正规部门与正规部门的显著性差异导致了社会福利的恶化。在此基础上,采用对失业做出反应的政策机制以及进行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有利于稳定劳动力市场,也有利于降低非正规部门广泛存在引起的社会福利损失。
异质性雇佣成本;正规部门;非正规部门;社会福利;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
一、引言
非正规部门的广泛存在是发展中国家的一个典型事实(La Porta和Shleifer,2014[1]),与之对应的是在发展中国家就业总量中非正规就业占据相对较大的比例。那么,什么是非正规部门和非正规就业呢?依据Batini等(2011)[2]的定义,发展中国家非正规部门主要包括自我雇佣企业、家族企业以及微型企业等。胡鞍钢和赵黎(2006)[3]认为,在我国,非正规就业主要包括城镇私营企业从业人员、个体经济从业人员以及大量从事非正规就业且未纳入国家就业统计范畴的就业。国内外已有的研究对发展中国家的非正规部门以及非正规就业的规模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Perry等(2007)[4]对玻利维亚、印度、尼日利亚、巴拿马、巴基斯坦、巴拉圭以及秘鲁等发展中国家非正规部门的规模进行调查,结果发现这些国家非正规部门产值在GDP中的比重高达60% ~70%;Chen(2012)[5]在对发展中国家非农人口就业情况的调查研究中发现,50% ~75%非农人口就业于非正规部门。而在国内的研究中,徐蔼婷等(2012)[6]估算的结果发现,2000~2009年间,我国各省非正规部门产出与GDP比值的最大值为 62%;胡鞍钢和赵黎(2006)[3]估算的结果表明,2004年我国非正规就业在总就业中的占比为58.69%;任远和彭希哲(2007)[7]则发现2007年我国城镇非正规就业所占的比例为51%。既然非正规部门和非正规就业在发展中国家广泛存在,那么其对于发展中国家劳动力市场乃至宏观经济具有怎样的影响呢?
已有的研究主要从微观的视角对发展中国家非正规部门和非正规就业的规模进行考察,但却较少从宏观的视角分析其对劳动力市场和宏观经济的影响。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已有的新凯恩斯主义动态随机一般均衡(New Keynesian Dynamic General Equilibrium,以下简称 NK -DSGE)模型主要基于发达国家的经济事实建模,而相对发展中国家而言,发达国家非正规部门和非正规就业的规模相对较小。①发达国家中也存在非正规部门,但更多指的是地下经济(Auroba,2010[8];Oris等,2014[9])。因而这一建模方式可能不符合发展中国家的现实。事实上,发展中国家正规部门就业与非正规部门就业存在较大的差异,具体表现为:(1)一个显在的差异是正规部门就业者在工作稳定性和收入上均高于非正规部门就业者;②罗楚亮(2008)[10]发现工作不稳定群体的工资收入仅为工作稳定群体的65%;屈小博(2011)[11]发现1997至2006年间,正规部门就业者的收入是非正规部门的1.28倍,并且呈现不断扩大的趋势;魏下海和余玲铮(2012)[12]估算的结果发现正规部门的工资水平比非正规部门高35.4%;常进雄和王丹枫(2010)[13]发现我国正规部门收入分配高于非正规部门,且这一差距有不断扩大的趋势。(2)正规部门具有非正规部门不具有的隐性福利,包括良好的就业岗位培训以及带薪休假等;(3)潜在的差异,如社会认可程度、社会地位和集体归属感等。两部门的显著性差异对发展中国家劳动力市场具有不容忽视的影响,具体表现为:(1)正规部门失业者仍然希望在正规部门重新找到工作而不愿意进入非正规部门,进而使得失业更具持续性; (2)非正规部门就业者希望通过在职搜寻获得正规部门就业机会,一旦在正规部门得到就业岗位将从非正规部门离职,进而提高了离职率; (3)适龄劳动力如大学毕业生就业首选为正规部门,但是正规部门吸纳就业的能力有限,因而增加了失业总量。③我国每年的公务员考试热就是这一差异的现实表现之一。基于以上分析,在已有研究如Blanchard和Gal1'(2010)[14]、Gal1'(2011)[15]单一部门雇佣成本模型的基础上,本文构建了一个包含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的多部门异质性雇佣成本模型。在这一模型框架中,劳动力可以在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之间流动,而工资则取决于企业与工人之间的议价。为了更好地吻合我国的现实情况,我们通过在模型中引入名义价格刚性和名义工资刚性,进而将2002年以来我国劳动力成本上升(即工资膨胀)的因素纳入模型分析的范畴。
外生冲击的贝叶斯脉冲响应函数表明,对应于同一外生冲击,两部门就业变量的反应程度存在显著性差异。这一发现表明考虑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差异的异质性雇佣成本模型可能更为合理,而基于整体经济建模的单一部门雇佣成本模型可能存在模型设定的偏误。外生冲击的贝叶斯脉冲响应函数还表明,外生冲击下我国的失业变量表现出较强的持续性。尽管已有的研究从多个方面对此进行了解释,但本文对这一现象提供了另一个角度的阐释,即失业持续性源于两部门之间的显著性差异。更重要的是,两部门之间的显著性差异使得初始的失业在较长时期内均对失业具有显著性影响,即中国劳动力市场存在显著性失业回滞问题,这一发现与丁守海和蒋家亮(2013)[16]是一致的。
失业回滞具有重要的政策含义。因为失业回滞使得劳动力市场自我修复机制难以有效地发挥作用,这意味着当难以规避的外生冲击发生时,劳动力市场难以迅速调整以实现市场出清,进而失业更具持续性。失业回滞还弱化了传统经济学强调的经济增长与就业之间的紧密联系,进而使得依靠经济增长推动就业进而缓解失业的政策收效甚微。
NK-DSGE模型往往采用社会福利损失来考察政策机制的优劣,本文沿用这一方法考察非正规部门广泛存在的成本和收益。社会福利分析的结果表明,非正规部门的广泛存在降低了经济中的名义价格刚性和名义工资刚性,进而实现了社会福利的改善。但是,由于我国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之间的显著性差异导致了失业更具持续性,进而导致了社会福利的恶化。进一步比较的结果则发现,非正规部门的广泛存在导致了我国社会福利的恶化。
在社会福利分析的基础上,本文进一步考察了在非正规部门广泛存在的背景下降低社会福利损失的政策即劳动力市场稳定化政策。我们首先考察了对失业做出反应的货币政策机制,福利分析的结果表明,这一政策机制可以使得货币政策直接盯住失业,进而在缓和失业问题的同时也降低了政策机制引起的社会福利损失。不过,这一政策机制建立在对失业精确预警的基础上,因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还存在一定的难度。而另一个降低社会福利损失和缓解社会失业的方法是进行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如我国当前正在酝酿推进的事业单位养老机制改革)。社会福利分析的结果表明,在非正规部门广泛存在的背景下,通过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降低正规部门的雇佣成本将有利于降低社会福利损失。
与已有的NK-DSGE模型相比,本文主要做了如下几个方面的工作:(1)构建了一个包含名义价格刚性、名义工资刚性以及异质性雇佣成本的多部门NK-DSGE模型,而已有的相关研究忽略了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之间的差异;①陈利锋(2014a)[17]构建了一个包含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的NK-DSGE模型,但却没有包含劳动力流动;袁志刚(2013)[18]对城乡劳动力流动机制进行了考察,但并未对就业类型进行分类。(2)基于社会福利的视角对非正规部门广泛存在的成本与收益进行了分析;(3)考察了劳动力市场稳定化政策包括对劳动力市场做出反应的政策机制和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的社会福利。
本文其余部分的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构建了一个包含名义价格刚性、名义工资刚性和异质性雇佣成本的多部门NK-DSGE模型;第三部分对模型进行参数化和动态分析;第四部分则对非正规部门存在的成本和收益进行分析,并在此基础上对降低社会福利损失的劳动力市场稳定化政策如对失业做出反应的货币政策以及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等进行了考察。
二、模型与假设
(一)劳动力市场
定义Nt与Ut分别表示家庭成员中就业和失业所占的比例,为了分析的便利,我们将劳动力供给单位化为1,因此:
基于以上定义可知,失业Ut实际上是Jt中未找到工作的数量,即:
(二)家庭
代表性家庭的目标为最大化如下函数:
其中:Ct为消费;β为主观贴现因子;η为 Frisch劳动供给弹性的倒数;总需求冲击满足:为总需求冲击的持续性参数,;劳动力供给冲击满足:为劳动力供给冲击的持续性参数,。对应的,家庭的预算约束为:
式(6)中,δk为物质资本折旧率;资本调整成本函数满足:S(δk)=δk,S'(δk)=1,S'>0,S″≤0。基于以上设定,家庭效用最大化的一阶条件为:
式(7)为消费的欧拉方程;式(8)为最优投资决策条件;式(9)为Tobin的“Q”的定义。Λt,t+k为与消费有关的随机贴现因子,且满足:Λt,t+k=
(三)零售企业
两部门零售企业使用Dixit-Stiglitz技术对批发商生产的中间产品进行加总,即:
与已有研究类似,两部门价格依据Calvo(1983)[20]的交错方式调整。具体为:
(四)最终产品企业
经济中存在一个最终产品企业,通过购买两部门零售企业的产品,最终产品使用加总技术生产出最终消费品并出售给家庭消费。其对应的加总函数为:
其中:w为正规部门在经济中所占的比例;τ为加总参数。最终产品企业面临竞争性市场环境,因而其利润最大化时的利润为0。加总后产品的价格为Pit,整体价格水平与两部门零售产品价格的关系满足:
(五)批发企业
两部门批发企业的生产函数为:
其中:αs为资本的产出弹性;Γ为非正规部门生产规模参数;为技术冲击,ρa为技术冲击持续性,
企业雇佣劳动需要耗费成本,与已有研究类似,我们称其为雇佣成本。就我国的现实情况而言,正规部门企业需要为员工购买“五险一金”、进行就业培训以及提供其他隐性福利,因而雇佣成本相对较高;而非正规部门则由于对劳动力技能要求相对较低,进而雇佣成本相对较低。与Blanchard和Gal1'(2010)[14]类似,设定两类劳动力市场的雇佣成本分别为:
式(13)中,参数Bs反映了两部门雇佣成本的规模,因而也度量了两部门雇佣成本的差异,并且BF>BI;γs为雇佣成本对于劳动力市场紧度的弹性系数。定义批发企业产品的相对价格为两部门批发企业的目标为最大化如下值函数:
对应的一阶条件为:
(六)工资的决定
工资的调整并非同时同步进行,而是依据Calvo(1983)[20]交错调整的方式。具体的,设定为名义工资刚性(意味着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具有不同的名义工资刚性)。依据这一设定,经济中每期仅有比例的工资能够得以调整。具体的,工资调整方式为:
未调整和调整之后在非正规部门就业的价值之和;δ(1-Xt+1)为正规部门就业者离职后失业的概率。为非正规部门工人未离职和离职后在非正规部门重新找到工作的概率,为对应于工资未调整和调整之后在非正规部门就业的价值之和;为离职后在正规部门找到工作的概率,其对应于工资未调整和调整之后在正规部门就业的价值之和。
失业的价值包括:(1)未来在正规部门找到工作获得的价值;(2)未来在非正规部门找到工作获得的价值;(3)未来继续失业的价值。因此,失业的价值为:
基于以上设定,决定工资是否调整的Nash议价问题为最大化:参数度量了批发企业的议价能力。其对应的一阶条件为:定义,结合式(22)、(23)可以得到:
(七)市场均衡与货币政策
市场均衡时,总供给与总需求平衡。总需求包括:消费、投资和企业支付的雇佣成本。因此,市场均衡条件为:
三、模型的参数化与动态分析
(一)基本参数的校准
首先对那些模型结论对其敏感度较小的参数进行校准。贴现因子 β的取值,依据Zhang(2009)[28],将其设定为0.98;物质资本折旧率δk的取值,依据He等(2007)[29],将其设定为0.04。设定正规部门资本产出弹性系数αF的取值为0.6,而非正规部门资本产出弹性系数αI的取值为0.4。这一设定与我国的现实情况基本相符。正规部门企业资本相对非正规部门而言更为充裕,而对于资本较为稀缺的非正规部门则更多使用劳动密集型技术。非正规部门生产规模参数Γ取值为0.95,模型对于这一参数的取值并不敏感,只需要设定其小于1即可。由于正规部门的雇佣成本高于非正规部门,因而我们设定BF与BI取值分别为2.5和0.5;并且正规部门雇佣成本对于劳动力市场紧度的反应程度大于非正规部门,因而γF>γI,我们选取γF的取值为1.5,而γI的取值为0.75。
稳态时就业率的取值以历年就业率的平均值表示。我们以历年经济活动人口与总人口的比值作为就业率,估算的结果表明稳态就业率N的取值约为0.7。正规部门就业所占的比重,依据任远和彭希哲(2007)[7],将其取值为0.49。因而,对应的非正规部门就业占比取值为0.51。正规部门的产出在总产出中的占比w的取值,依据徐蔼婷等(2012)[6]的估算,将其取值为2/3;议价能力 参数,依据 Gertler和Trigari (2009)[23]、Ravenna和 Walsh(2011)[24]以及Ravenna和Walsh(2014)[30]等将其设定为0.5。参数校准的结果如表1。
表1 基本参数的校准
(二)参数的贝叶斯估计
第二部分模型的其他参数我们采用贝叶斯方法进行估计。定义Γ0为模型结构性参数的真实值(True Value),而Φ(Γ0)为模型观测变量^Φ的真实值,依据渐进定理,若样本量T足够大,则以下方程成立:
其中Λ0为模型中的外生冲击。与广义矩估计(GMM)方法不同,在贝叶斯估计过程中需要预先给定^Φ(即先验分布),设定待估计参数Γ0的先验均值与先验分布(Priors)并计算事后均值(Posteriors)。这一过程首先需要建立如下给定Γ0的条件下^Φ的似然函数:
贝叶斯估计的Blanchard-Kahn条件要求估计过程中使用的观测变量的组数不能超过外生冲击的数量,因而本文在贝叶斯估计过程中最多可以选择4组观测数据。基于便利性考虑,我们分别选取产出、名义利率、通胀和工资膨胀等数据,其中:产出采用支出法核算的GDP表示,不过由于本文模型建立在封闭经济的基础上,因而需要将净出口和政府支出从GDP数据中剔除,并且采用CPI数据进行平减得到产出的实际值;名义利率采用同业拆借利率数据;通胀采用对CPI进行环比处理之后的数据,这一做法在已有的研究中得到广泛应用;工资膨胀率采用季度全国实际工资总额数据的对数差分表示,这一做法主要是为了与模型中工资膨胀的定义保持一致。在此基础上,所有数据采用X12方法剔除季节性因素,并且采用CF滤波提取各个观测变量的周期性成分。以上数据全部来源于中经网数据库,时间跨度为2002年第1季度至2013年第2季度。具体的,参数贝叶斯估计的结果如表2。
表2 参数贝叶斯估计的结果
需要说明的是,关于各个结构性参数的先验分布的确定主要依据的是已有研究的设定,而为了提高贝叶斯估计的精准程度,本文要求估计程序使用5个平行马尔科夫链(Parallel Markov Chains)。考虑到外生冲击下宏观经济变量的动态反应往往同时呈现滞后性和习惯性特征,在估算结构性参数后验均值的过程中,本文要求Metropolis-Hastings算法程序剔除前5000个和后5000个马尔科夫链蒙特卡洛(Markov Chain Monte Carlo)模拟的结果。
(三)动态分析
在模型结构性参数贝叶斯估计的基础上,本文进一步采用贝叶斯脉冲响应函数方法考察外生冲击下模型各主要变量的动态变化轨迹。出于研究目的考虑,我们仅给出了总需求冲击与货币政策冲击的贝叶斯脉冲响应函数。
图1给出了1个单位标准差正向(Positive)外生总需求冲击的贝叶斯脉冲响应函数。正向总需求冲击意味着总需求扩张,总需求扩张推动了社会生产,进而总就业、两部门就业、新雇佣数量以及产出均呈现上升趋势。对应的,经济中的失业和离岗的数量呈现下降趋势。总需求的扩张引起了物价的上涨,进而总需求冲击推动了通胀的上升;同样,通胀的上升和雇佣数量的增加推动了工资的上升,因而总需求冲击也推动了工资膨胀的上升。这些发现与 Ravenna和 Walsh(2011)[24]等是一致的。
图1还给出了扩张性货币政策冲击的贝叶斯脉冲响应函数。扩张性货币政策冲击降低了利率和物质资本租金率,进而推动了企业投资的增加。由于生产过程中需要投入劳动力,因而企业投资的增加推动了雇佣数量的增加,继而引起总就业、两部门就业以及产出的上升。对应的,这一冲击也降低了失业和离岗的数量。扩张性货币政策直接抬高了物价,因而通胀呈现上升趋势;物价的上升最终引起工资的上升,进而工资膨胀也呈现上升趋势。
尽管本文模型中,外生冲击下产出、就业、通胀、失业等变量的动态变化路径与未包含异质性雇佣成本的模型是一致的,但是,图1显示出外生冲击下两部门就业对于同一外生冲击的反应程度存在显著性差异。这一发现表明,包含异质性雇佣成本的NK-DSGE模型可能更为合理。那么,为什么两部门就业对于同一外生冲击具有不同程度的反应呢?原因在于两部门具有不同的名义价格刚性和名义工资刚性(具体见表2贝叶斯估计的结果)。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认为,名义价格刚性与名义工资刚性的存在使得当外生冲击发生时价格和名义工资难以及时迅速做出反应,进而才导致产出、就业等变量发生变化以实现市场出清。由于两部门具有不同的名义价格刚性和名义工资刚性,因而外生冲击发生时两部门的价格和工资对此将作出不同程度的反应,进而就业等变量的反应程度也不同。这一发现意味着忽略部门之间的异质性而基于整体经济建模可能会引起结论的偏误。
图1表明,无论是总需求冲击还是货币政策冲击,在外生冲击发生之后的第20个时期失业仍未恢复至稳态水平,即失业表现出相当强的持续性。尽管已有的研究对这一现象提供了各种不同的解释,但本文提供了另一个角度的阐释,即失业的持续性可能源于两部门之间在工作稳定性、福利待遇以及社会地位等方面的差距。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之间的显著性差异导致了劳动力市场的扭曲:(1)正规部门失业者希望重新在正规部门找到工作(不愿意进入非正规部门),进而增加了失业持续的时间;(2)非正规部门就业者与失业者也希望能够在正规部门获得工作,因而增加了非正规部门的离职率和失业持续的时间。因此,由于两部门之间的显著性差异,无论是正规部门失业者还是非正规部门失业者均希望在正规部门获得就业机会,进而增加了工作搜寻的时间和失业的持续性,这使得初始的失业在较长时期内均对失业存在显著性影响。这表明与西方国家类似,中国劳动力市场也存在显著性失业回滞现象。这一发现证实了丁守海和蒋家亮(2013)[16]基于我国劳动力市场数据经验研究的结果,不同的是,本文异质性雇佣成本模型对这一问题提供了另一个角度的可信性解释。
四、非正规部门存在的成本收益与政策分析
(一)非正规部门存在的社会福利成本和收益
尽管贝叶斯脉冲响应函数表明了外生冲击下主要宏观经济变量的变化路径,但仍然存在的一个问题是,在发展中国家广泛存在的非正规部门究竟具有怎样的作用呢?显然,非正规部门的存在具有如下作用:(1)降低了整体经济中的名义价格刚性和名义工资刚性,因为非正规部门的名义价格刚性和名义工资刚性均小于正规部门; (2)降低了用工成本上升的程度,原因在于非正规部门名义工资率较低;(3)从理论上讲有利于促进就业,因为正规部门失业者可以在非正规部门得到工作机会,进而非正规部门具有就业缓冲器的作用。①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尤其是沿海地区如广东和江浙一带的非正规部门的快速发展促进了社会就业,对于缓和我国社会失业问题具有不容忽视的影响,这一作用被已有的研究称为非正规部门的“缓冲器”功能。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这些生产经营规模较小的企业吸引的劳动力大多无法满足正规部门关于技能和知识水平等方面的约束条件。换言之,其吸引的劳动力本身难以进入正规部门。而本文模型中论及的非正规部门就业指的是那些具备进入正规部门的知识和技能但是却由于各种原因进入非正规部门的那部分劳动力。另外,非正规部门大量存在以及两部门之间的显著性差异实际上阻碍了劳动力的流动,进而增加了正规部门失业的持续性,也通过提高非正规部门的离职率而增加了失业的波动,进而恶化了社会福利。Gal1'(2013)[31]发现当名义刚性较高时,名义刚性的下降会引起社会福利的改善。贝叶斯估计的结果表明,正规部门的名义价格刚性和名义工资刚性分别为0.6890和0.7152,那么,相对较高的名义刚性意味着非正规部门的广泛存在有利于社会福利的改进。但是,如果这一结论成立,那么发展中国家的社会福利水平应该高于发达国家,因为发展中国家非正规部门的规模远远大于发达国家。这显然与现实不符。
事实上,非正规部门的存在也具有消极作用,这些消极作用构成了非正规部门在发展中国家广泛存在的福利成本。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之间的显著性差异导致了失业更具持续性,并且提高了非正规部门的离职率,进而失业表现出更大的波动性。非正规部门大量存在以及两部门之间的显著性差异导致社会福利的恶化。
为了定量分析非正规部门存在的成本和收益,我们将 Gal1'(2011)[15]的模型作为对照模型,进而可以将本文异质性雇佣成本模型的社会福利损失与之进行比较。由于对照模型中仅包含了正规部门,因而基于比较的结果可以得到非正规部门存在的成本和收益情况。采用与陈利锋和范红忠(2014)[32]类似的方法,我们对家庭的效用函数进行线性二次型逼近(Linear-Quadric Approximation),进而得到如下社会福利损失函数:
N为总就业的稳态值。对应的,平均每期社会福利损失函数为:
基于式(32)可以得到非正规部门存在的社会福利损失,不过,由于对照模型中没有非正规部门,因而式(32)中和在对照模型中不复存在。社会福利估算的结果如表3。
表3 社会福利损失估算
表3给出了本文异质性雇佣成本模型与对照模型社会福利损失估算的结果。在异质性雇佣成本模型中,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通胀波动引起的社会福利损失分别为0.5713和0.3469个单位;而对应的对照模型中通胀引起的社会福利损失为0.9316。由于后者仅包含正规部门,因此,非正规部门的存在通过降低名义价格刚性使得社会福利损失降低了0.0134个单位。换言之,非正规部门的存在通过降低名义价格刚性而实现了社会福利的改善。
与通胀类似,异质性雇佣成本模型中,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工资膨胀引起的社会福利损失分别为0.6892和0.1883个单位;而对照模型中工资膨胀引起的社会福利损失为0.8846个单位。因此,非正规部门的存在通过降低名义工资刚性使得社会福利损失降低了0.0071个单位,即非正规部门通过降低名义工资刚性进而实现了社会福利的改善。
另外,异质性雇佣成本模型中失业引起的社会福利损失为0.1226个单位,而对照模型中失业引起的社会福利损失为0.0720,因此,非正规部门的存在通过提高失业的持续性和失业波动性使得社会福利损失增加了0.0502个单位。换言之,非正规部门的广泛存在通过失业而恶化了社会福利。
基于以上分析,尽管非正规部门的存在通过降低经济中的名义刚性而实现了社会福利的改进(具体数值为0.0205个单位),但却通过失业使得社会福利损失增加了0.0502个单位。因此,整体而言,非正规部门的存在以及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之间的显著性差距导致了社会福利的恶化(具体数值为0.0297个单位)。
(二)稳定化政策分析
社会福利分析的结果表明,我国非正规部门的广泛存在实际上恶化了社会福利。而导致这一结果的实质性原因在于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在工作稳定性、福利待遇以及社会地位等方面存在着显著性差异。两部门的显著性差异提高了非正规部门离职的数量,也增加了两部门失业者工作搜寻的时间,进而使得我国劳动力市场存在显著性失业回滞问题。失业回滞的存在不利于劳动力市场自我修复机制作用的发挥,因而当不可避免的外生冲击发生时,劳动力市场往往呈现缓慢复苏(Slow Recovery)的特征。由于劳动力市场自我修复机制失灵,那么传统经济学理论强调的经济增长与降低失业之间的关系也无法成立。因此,失业回滞使得“永久性伤害”成为可能。在现实经济中,这一事实表现为经济增长的就业弹性系数相对较小,换言之经济增长对于社会就业的推动作用较为有限。这意味着依靠经济增长推动就业的做法可能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即我国的政策机制不应该偏重盯住或服务于经济增长。
由于非正规部门广泛存在引起的社会福利损失主要来源于其对于失业的影响,因而通过货币政策机制直接影响失业将有利于降低社会福利损失。Evans(2011)[33]提出了一个对失业做出反应的货币政策机制,在这一政策机制框架下,一旦失业超过预先设定的阈值区间,美联储将立即调整货币政策以影响劳动力市场。具体的,本文引入如下备择政策机制:
图2给出了基准政策机制与备择政策机制下社会福利损失随时间变化的轨迹。显然,基准政策引起的社会福利损失高于备择政策机制,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二者之间的差距呈现不断扩大的趋势。因此,对失业做出反应的政策机制引起的社会福利损失相对较小,货币政策应该对劳动力市场做出反应。当然,这一发现与刘宗明(2013)[34]以及陈利锋(2014a)[17]是一致的。在社会就业问题日益严峻的形势下,由于失业回滞的存在使得依靠经济增长推动就业的做法收效甚微,政府可以通过执行对失业做出反应的政策机制,使得货币政策的目标直接盯住失业,将有利于稳定劳动力市场和降低社会福利损失。
不过,尽管对劳动力市场做出反应的政策机制能够稳定劳动力市场和降低社会福利损失,但是对于我国而言在具体操作过程中仍存在较大的困难。首先,这一政策机制实施过程中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精确失业率的估算。当前我国失业统计中使用的指标为城镇登记失业率,显然,这一数据无法反映我国真实失业状况;第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存在的另一个难题是政策制定者需要预先确定一个合理的失业阈值区间,而这一区间的确定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工作;第三,即使政策制定者可以有效且精确的设定失业阈值区间,当失业出现频繁波动时,政策将不断进行调整。政策的调整导致经济活动主体预期的不断改变,进而也降低了政策的可信度和有效性。
另一个影响失业进而降低社会福利损失的方法是进行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由于非正规部门广泛存在对于失业持续性和波动性的影响主要来源于正规部门和非正规部门的显著性差异,那么通过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以缩小两部门之间的差异,将有利于改善劳动力市场的表现,进而也有利于降低社会福利损失。当前我国政府正在积极推行事业单位养老体制改革,尽管其目的在于提高事业单位工作效率,但客观上降低了正规部门的雇佣成本。为便于分析,本文设定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的做法是使得BF下降至BI的水平。当然,这里仅仅做的是一个简单的政策模拟,因为即使BF与BI相等,只要劳动力市场紧度不同,雇佣成本的差异仍然存在。采用 Coenen等(2008)[35]以及 Angelopoulos等(2013)[36]的方法,本文对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的社会福利效应进行了分析。
图3给出了正规部门雇佣成本规模参数BF由初始值逐渐下降至BI时社会福利损失的变化轨迹,显然,随着BF的不断下降社会福利损失也呈现逐渐下降的趋势。原因在于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缩小了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之间的差异,降低了非正规部门的离职率,也降低了正规部门失业持续的时间,进而削弱了失业回滞对于劳动力市场的消极影响。更重要的,与对劳动力市场做出反应的货币政策机制相比,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对于劳动力市场的影响更为直接。显然,政策模拟的结果显著支持了我国事业单位改革的做法。
五、结论与展望
基于发展中国家经济中非正规就业广泛存在的事实,本文构建了一个包含名义价格刚性、名义工资刚性和异质性雇佣成本的多部门NKDSGE模型,从而为讨论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劳动力市场流动、劳动力市场波动以及稳定化政策提供了一个较好的分析框架。这一框架与已有的NK-DSGE模型存在较大的差异,因为已有的研究大多忽略了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之间的差异。外生冲击的贝叶斯脉冲响应函数表明,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就业在外生冲击下所作出的动态反应具有显著性差异,这一发现表明考虑正规部门与非正规部门之间的差异可能更为合理。更重要的是,外生冲击下我国的失业变量表现出较强的持续性特征。本文为这一现象提供了另一个角度的解释。非正规部门的广泛存在导致了劳动力市场的失业回滞问题。失业回滞破坏了劳动力市场自我修复机制,进而使得我国经济增长的就业弹性系数较小,依靠经济增长推动就业的政策收效甚微。进一步的社会福利分析的结果表明,非正规部门的广泛存在导致了我国社会福利的恶化。
在福利分析的基础上,我们进一步基于降低社会福利损失的角度考察了劳动力市场稳定化政策。我们首先考察了对失业做出反应的货币政策机制,福利分析的结果表明,这一政策机制可以使得货币政策直接盯住失业,进而在缓和失业的同时也降低了政策机制引起的社会福利损失。不过,这一政策机制建立在对失业精确预警的基础上,因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还存在一定的难度。而另一个降低社会福利损失和缓解社会失业的方法是进行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如我国当前正在酝酿推进的事业单位养老机制改革)。社会福利分析的结果表明,在非正规部门广泛存在的背景下,通过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降低正规部门的雇佣成本,将有利于降低社会福利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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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校对:张友双
The Understanding of Informal Employment:Heterogeneous Hiring Cost,Social Welfare and Stabilization Policy
CHEN Li-feng
(Teaching and Research Department of Economics,Guangdong Provincial Party School of CPC,Guangzhou510053,China)
In a multi-sector model with nominal price rigidities,nominal wage rigidities and heterogeneous hiring cost,the paper investigates labor flows between formal sectors and informal sectors and its macroeconomic effect.The Bayesian impulse response function of exogenous shocks shows that unemployment has strong persistence due to the shocks,and the significant difference between formal and informal sectors leads to the problem of unemployment hysteresis of the labor market.The result of social welfare analysis argues that though the prevailing existence of informal sectors improve the social welfare by decreasing nominal price and wage rigidities,the significant difference between formal and informal sectors deteriorates the social welfare in general.Based on this,the policy targeting unemployment and the structural reforms of labor market may help to stabilize the labor market and decrease the social welfare loss caused by the prevailing existence of informal sectors.
Heterogeneous Hiring Cost;Formal Sector;Informal Sector;Social Welfare;Labor Market Structural Reform
F241.4
A
1674-4543(2015)01-0003-13
2014-12-16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城镇间真实差距与我国城镇化研究”(13BJL056);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二五”规划学科共建项目“劳动力市场结构性改革与中国经济波动研究——基于动态凯恩斯主义的视角”(GD14XYJ02);广东省委党校(广东行政学院)一般项目“二元劳动力市场、失业波动与中国最优货币政策”(YXYB201302)
陈利锋(1982-),男,湖北黄冈人,中共广东省委党校经济学教研部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货币与金融经济学、劳动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