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角色的形象与女性观众视角——以孙瑜的《大路》为例

王斯马

（重庆大学 美视电影学院，重庆 400030）

电影角色的形象与女性观众视角
——以孙瑜的《大路》为例

王斯马

（重庆大学 美视电影学院，重庆 400030）

本文以孙瑜执导的影片《大路》（1934年）为例，详细阐述影片中男性角色和女性角色的形象，尤其是两位主要演员的角色形象——金焰饰演的金哥和黎莉莉饰演的茉莉。同时由此为基础论述电影中女性观众视角的问题，详述本片中多次出现的以女性视角来拍摄男性的镜头。

大路；孙瑜；电影角色；形象；女性观众

《大路》由著名导演孙瑜执导，讲述了以金哥（金焰饰）为核心的一群青年——老张（张翼饰）﹑郑君（郑君里饰）﹑章大（章志直饰）﹑小罗（罗朋饰）﹑韩小六子（韩兰根饰）——不怕艰难﹑勇敢乐观的故事。他们本来在城里做工，但由于受到剥削压迫，一伙人来到海边修筑一条重要的军用公路以讨生计。在修筑公路的日子里，他们结识了两位开朗活泼的姑娘——丁香（陈燕燕饰）和茉莉（黎莉莉饰）。过了不久，敌国入侵，情况危急，军队负责人希望他们能够尽快筑好路让军队的车辆开入。但是汉奸胡帮办却想阻挠公路的修筑，并且私自关押了金哥和老张等人。丁香和茉莉知晓此事后用智慧和勇敢解救了他们。当他们继续筑路时，敌军飞机却对筑路队进行扫射，大伙勇敢反抗并击落了敌军飞机但是金哥﹑老张﹑郑君﹑章大﹑小罗﹑韩六子以及茉莉也牺牲了。最后大路上开来了我军的车辆……

拍摄于1934年的《大路》作为左翼国防电影的代表作，是中国无声片时期最成熟的电影之一，电影讲述了一群筑路工人不畏艰难﹑勇于拼搏的故事。在众多男性角色包围下的两名女演员同样散发出了迷人的魅力——不仅美丽漂亮，具有活力，而且她们两人敢爱敢恨﹑有勇有谋，散发出新时期女性的独有气质。

一、电影角色形象

电影角色形象的塑造是与电影演员分不开的，演员对于电影的意义自然十分重要。美国导演阿瑟・佩恩（Arthur Penn）曾说过：“选择演员顺利的话就要谢天谢地了。要慎重地选择演员。我对此非常看重。我们想选个好演员，感情上的可塑性强﹑有技术和技巧的演员。一旦我们选定了演员，他就成为了剧中的角色。毕竟角色在一页剧本中只有若干行对话。一旦你把那些分配到一个活人身上，那位演员就成为了这个角色”。捷克导演米洛斯・福尔曼（Milos Forman）也提到过演员对于电影的重要意义：“……指导演员最重要的就是选对人选。最重要的工作已经在拍摄之前做完了，因为一旦角色定了位，指导演员就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件自然而然的工作”。

在《大路》一片中，有两个角色比较突出。一是由金焰饰演的金哥，另一个是由黎莉莉饰演的茉莉。他们两人塑造的电影形象在整部影片中显得有所不同。表演需要运用身体，它不仅关乎肢体动作还关乎人本身以及人的气质——人的样貌﹑皮肤﹑头发﹑个性﹑特点以及强壮程度﹑美丽程度﹑性感程度等。

保・麦克唐纳在《重新认识明星现象》一文中提到了好莱坞在20世纪80年代的电影的发展趋势——出现了肌肉发达的男性动作明星，比如阿诺・施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西尔维斯特・史泰龙（Sylvester Gardenzio Stallone）﹑布鲁斯・威利斯（Bruce Willis）﹑让-克劳德・范丹姆（Jean-Claude Van Damme）。麦克唐纳说道：“伊冯尼・塔斯克在《身体景观》一书里对这种现象提出了两种理解的可能。一方面较熟悉的说法就是：动作片英雄的男性身体是对男性气质中那种果断和自信的宣扬，这就使得男性身体表现的力量感显得自然。另一方面，以作家芭芭拉・克里德为代表，她认为过度夸大男性外在强健的特点反倒使得男性的力量感变得‘做作’﹑脆弱而且不自然”。

《大路》中的男性角色大多数时间都处于“宽衣解带”的阶段，有意或无意间展现出男性的阳刚魅力，尤其是金焰饰演的金哥。首先金焰本身的外貌条件优异﹑镜头感强，黑白影片使得他的五官更具西方人的立体感。除此之外，他在本片中展现肌肉也是令人惊讶的事情。因为当时社会的开放程度相对于现在来说还比较低，任何露出身体的镜头都会产生一定的轰动效果。西方曾经流行一时的“禁欲主义”要求女性（包括男性在内）不能裸露出身体的肌肤，所以当时的女性（包括男性）一旦有露出肌肤的行为就会受到惩罚。观众在日常生活中或许连颈部的肌肤都难以看到更何况是如此“袒露”的身体。

然而这样的效果可以套用保・麦克唐纳在《重新认识明星现象》中的说法：可以增强男性力量的表现力。它表现出包括金哥在内的所有男性角色的果断﹑勇敢﹑坚毅的特点，使得影片的男性荷尔蒙直升。这样的效果在当时整体保守的环境中会得到加强，因为观影者的目光和思想会集中于男性力量的表达。另外还需要说明一点，孙瑜对于男性角色的塑造与古希腊的男性雕像的塑造有异曲同工之妙。金焰塑造的形象散发出男性魅力。那么是否存在过度夸大而使得男性的力量变得“做作”﹑脆弱而且不自然的情况呢？

在本片中是没有的。因为男性的力量以及魅力实际上来自两个方面：一是男性的身体力量，即生理上的一面；二是男性的智慧﹑幽默等精神上的一面。如果影片只是纯粹地夸大男性身体力量的确会适得其反，男性力量脆弱而不自然，会使观众觉得电影中的角色只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动物。这也是施瓦辛格饰演的很多影片所传达的形象。也许他在电影中有智慧的一面，但是他凶悍且肌肉过度发达的外形使得观众更多地关注他生理上的一面。但是如果只传达男性智慧﹑幽默等精神上的一面，那么观影者的印象会停留在诸如美剧《生活大爆炸》的科学家的身上。《大路》一片却刚好合适：片中的主角金哥不仅在外形上给人以力量感，充满着男性的活力与勇猛，在精神方面，他也有非常强的领导能力，有自己的主见判断，幽默而自信。比如影片中当敌国入侵正在筑路的地区，有人认为大家应该逃命时，金哥却站了出来告诉筑路工人：“大家不要乱！敌人还没有来呢！大家瞎动，只有死。现在逃命太晚了！让你们先逃十天，敌人的飞机一点钟就可以追上来炸死你们！我们现在逃命也太早了！这一条公路是要运兵用的！我们要帮助军队去抵抗敌人！”可见金焰塑造的角色不仅具有领导力，还能够判断当前的主要形势。在另一幕中当洪管事来到饭馆邀请丁香和茉莉去胡帮办家中做客，对两人动手动脚，金哥走到洪管事面前，弹了弹他身上的衣服，说了一句：“洪管事，您坐过飞机没有？”随即把洪管事扛上肩，转了好几圈。这一小段表现出金哥的果断和幽默。

影片中另一位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是黎莉莉饰演的茉莉。黎莉莉在电影界被誉为“体育皇后”，一是由于她出演的影片《体育皇宫》，二是由于她拥有矫健的身姿。在《大路》一片中，黎莉莉饰演的茉莉具有聪明﹑果敢﹑直率和活力的特点。比如片中茉莉总会带着笑容，显示出自信开朗的样子。当她与陈燕燕饰演的丁香在屋子里时，丁香问茉莉最喜欢谁并且示意她悄悄地说，茉莉大笑着回答：“轻一点儿！……干嘛要轻一点儿啊？……我偏要大声说！他们我都爱！”这一句话已经很明确地表明茉莉的直率以及敢爱敢恨的特点。在影片后半段茉莉与丁香一同去营救被困的金哥和老张等人时，茉莉机智勇敢地劝胡帮办喝酒并且把他灌醉，还获取了他作为汉奸的证据。这些都可以表明茉莉鲜明的特点：不同于传统中国女性的含蓄﹑隐忍﹑胆怯，而是更加直接﹑开朗﹑勇敢。

影片中除了茉莉的性格特点比较突出外，茉莉在与丁香讨论她所倾慕的男生时所穿的服饰也是比较抢眼的，当时的她穿了一条短裤。这样的短裤即使在今天也是比较性感的。其实黎莉莉塑造的角色给观众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一是黎莉莉本身所具有的健康形象会给观众带来不一样的感觉，黎莉莉传达的健康美让人眼前一亮，传达了女性的另一种独特的美；二是黎莉莉的健康性感的美感并没有止于纯粹的肉欲层面，正如金焰的男性力量并没有限于拥有健美的外表，黎莉莉塑造的茉莉还具有智慧﹑直率﹑勇敢的品质，这些品质在她与胡帮办智斗以及与筑路工人一起筑路﹑还击敌人等方面都有大量的表现。所以黎莉莉所饰演的茉莉正如金焰所饰演的金哥一样是生理和精神上的美感结合，由此他们展现出了与其他角色不一样的气质。需要说明的是，陈燕燕所饰演的丁香也具有健康形象的特点，但是她在片中的角色定位是偏于“小家碧玉”型的，比较害羞，因此不会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二、女性观众视角

劳拉・穆尔维是女性电影理论的代表人物，她的文章《视觉快感和叙事性电影》是其最著名的代表作。休・索海姆在《激情的疏离》一书中写道：“劳拉・穆尔维这样的女性主义电影理论研究者，秉持女性主义反思父权文化的批判精神，提出了‘激情的疏离’这个相反的立场，鼓励基于性别立场的批判性思考。他们认为，女性主义电影研究应该与传统的电影研究划清界限，摆脱对电影的迷恋认同，看到电影文本背后的运作机制，瓦解电影工业对女性创造力的压制和银幕上对女性形象的剥夺。”

在《大路》中，女性角色却没有被“窥探”，没有被摆到屈从的位置，相反，女性在电影中成为了观看者，电影中的男性却成为被“窥探”的对象，电影中的某些场景竟通过女性的视角来观察男性。比如最明显的场景即是茉莉和丁香两人一同讨论六名男性角色。在讨论之前，丁香问了茉莉一句：“茉莉，你告诉我……轻一点声音好了……你是爱谁？”在这句话中丁香居然用了“爱”这个字眼和感情均很强烈的词，而且丁香在本片中的形象一直属于小家碧玉﹑温柔婉约的类型，而且现代女性在讨论与自己见面还不久的男性时，会倾向于使用“喜欢”这样的字眼，既能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不会显得感情过于强烈。然而茉莉的回答更加直接：“轻一点儿！……干嘛要轻一点儿啊？……我偏要大声说！他们我都爱！”这两人的对话完全属于把男性当做观赏的对象来讨论。而接下来的场景更加强化了这样的效果：茉莉一边描述六位男性各自不同的特点（用文字表达），影片会相应地呈现该名男性的形象（用画面表达）。这样的方式是女性在以观察者﹑审视者甚至是窥探者的方式叙述男性。

在两人带有憧憬性地描述心目中的六位男性之前，茉莉和丁香两人有一段过分“亲昵”的动作，这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是相当开放的。这一段两人的亲昵动作恰巧可以消解男性在电影中的窥探作用，因为这样的场景似乎在表明女性可以不需要男性，导演以一种可以说是类似于同性恋的倾向来表明了不需要男性的立场。这样可以令两位女性以窥探者的身份来审视男性。

影片中还有一幕也具有明显的女性视角：当茉莉和丁香牵着驴带着西瓜去看望金哥等人时，她们两人看到六人在河中洗澡。茉莉不但没有感到害羞，还以一种更加强势的方式使六名男性角色“就范”。六名男性角色更加以一种被窥探的方式展现在了银幕上——所有人都一丝不挂，这在当时应该属于非常大胆开放的场景了。所有男性都被摆到了被女性窥视的位置，任由所有人观看。虽然影片中这样的场景选用的是中景和远景，整体来说男性角色不会太过于暴露而呈现过多的细节，但是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轰动效应是可想而知的。影片的女性视角还被黎莉莉所饰演的茉莉强化，可以试想当时看电影的女性观众的表情肯定是万分惊讶的，甚至有很多女性观众应该是和陈燕燕饰演的丁香一样，捂着脸，蒙着眼，很害羞。

本片不仅在多处用女性观众的视角来审视男性，而且对女性形象的塑造可以说在当时也是非常得不同。片中的女性并不软弱，并不需要男性拯救，而是独立自主。比如茉莉和丁香去营救金哥等人时，两人不仅与胡帮办周旋，甜言蜜语地哄他，让胡帮办放松警惕，还挟持一名女佣，威胁她去关押金哥和老张等人的牢狱。两人在期间表现出了勇敢﹑果断﹑智慧的品质，这样的品质在以前的文学﹑绘画﹑电影等艺术作品中更多是赋予给男性的。另外上文提到的茉莉看到金哥等人在河里洗澡并没有露出害羞的表情，反而“调戏”他们，更是显示出女性与男性地位平等。在片尾茉莉也同筑路工人一同修路并抗击敌人最后英勇牺牲。所有这些女性的行为为女性观众的视角服务，使观众对女性视角更加认同。

《大路》一片虽然看似是完完全全的“男性电影”，充满了男性的力量和激情，但是导演却在电影中让男性置于被观看﹑被窥探的位置。不管导演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者出于何种原因，影片的的确确呈现出了这样的风格，让人十分惊讶，以至于不少的书籍都对此作了一定的描述，但是还未有专门著作对此作进一步的解释。不管怎样，《大路》一片既诗意又浪漫，歌颂了纯洁的友谊和美好的爱情，富于激情和魅力，是一部有血有肉﹑有爱有恨﹑有情有义的电影，是对这群有志气和有热血的青年的一曲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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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休・索海姆.激情的疏离：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导论［M］.艾晓明，宋素凤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81-111.

［3］埃里・克舍曼.导演电影［M］.丁昕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91-109.

［4］边静.胶片密语：华语电影中的同性恋话语［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7.40-49.

［5］保・麦克唐纳.重新认识明星现象［J］.李二仕译.世界电影，2001，（4）：4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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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0125（2015）05-015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