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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森楷先生墓前

2015-06-16粟绿墙

散文百家 2015年6期
关键词:合川光绪蚕桑

●粟绿墙

在重庆西北部,坐落着一座依江而建、因水而兴的美丽城市——合川。这是一座有着丰厚历史底蕴的城市。嘉陵江、渠江、涪江在城区汇合,清清的河水缓缓地流入重庆、注入长江。三江之水滋养出沃土,更养育着三江儿女。一大批仁人志士从这里走出去,成为时代骄子,让人敬仰不已。张森楷先生便是其中一位。先生虽未名冠天下,但他却用自己的行动、自己的业绩影响着中国的历史。

我对张森楷先生仰慕已久,继而萌生出要去先生的陵墓瞻仰的想法。那是初春的一天,尽管天上下着的毛毛细雨里裹夹了还未退去的寒意,但我的身子骨里却有着一股暖流。张森楷先生的陵墓在合川的东北方向双凤镇与狮滩镇的交界处。从合川城里出发,不过四十多分钟车程,便来到了先生的墓前。

跃入我眼帘的是那块立在墓前的石碑,上刻“历史学家张森楷先生之墓”。凝视这竖着写的十一个大字,我的脑海里仿佛呈现出先生那书气十足、饱经沧桑的形象。

张森楷,字元翰,号式卿,晚年又号端臾、石亲。清咸丰八年(1858年)生于合州(今合川)双凤场大田坝。自幼聪慧过人。十八岁的时候,张之洞提学四川,将其取为州院学习。次年考中秀才,入成都尊经书院学习。光绪十九年成举人。曾任合州振东乡学主讲,成都锦江书院襄校,雅州州学教授,邻水玉屏精舍(书院)主讲,合州学务总理,四川蚕桑公社社长,川汉铁路成都局总理,成都府中学堂教习,合川县志主编及成都大学国史教授等职。现代文学家、历史学家郭沫若曾是他的学生,著名实业家卢作孚也曾在他麾下学习、生活。

伫思良久,待我向先生鞠躬之时,先生那无数精彩的故事就一幕一幕在我的脑海里映现。

那是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昙花一现的维新变法运动让张森楷先生深感考据之学难以经世致用。特别是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国事日非,更让先生内心震撼,故萌生实业救国之大志,毅然回到家乡,并奔走于成都、井研、忠县、巴国等地,与进士何荣楠、举人吕翼文、教渝彭致君等商议筹办蚕桑公社事宜。先生被推举为社长。按公司组织集股二万余两,在合州大河坝(今合川太和镇)办蚕桑公社。光绪二十八年二月,蚕桑公社成立。光绪二十九年,先生亲赴京向清政府申请蚕桑学校立案,经批准成立“四川民办实业中学堂”,从此有了蚕农、工人培训的地方。蚕桑公社成立后,事业兴旺,至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良桑年植七万余株,养蚕由一季改为两季,蚕种发放五百余张,并创制人力速动丝车,将缫丝厂扩建为四川第一经纬丝厂,完全按公司加农户模式运作。工厂有实业工人千余人,年产“英雄牌”生丝二百余担,丝价由原来每箱银二百两增至七百余两,于是合州桑种蚕种遍布巴蜀,生丝远销海外。张森楷先生也因此获称“川中蚕桑之父”,并被清政府授予“三等商勋”。

先生带领的蚕桑公社如此兴旺,引起他人嫉妒在所难免。奸人捏词控告张森楷“假蚕桑招摇撞骗,侵吞公款”,迫使先生愤而辞职。先生苦心经营十年后的蚕桑公司改为公办。尽管蚕桑公社如此结局,但先生倡导的职业教育、产教结合模式、公司加农户的运作方式,在今天仍有着不同寻常的现实意义。先生实业兴邦的见解,对经济学的贡献,可谓弥足珍贵。

人生的历史在不断延续。

甲午战争之后,国人民智渐开。而清廷则看到了铁路在国防上的战略意义,于是掀起了建设铁路的高潮。光绪三十年(1904年),在成都设立“川汉铁路公司”,属官商合办,采取“田亩加赋”抽取“租股”为主的集股方式,自办川汉铁路。而到了宣统三年(1911年),强收川汉、粤汉铁路为国有,并与美英法德四国银行团订立借款合同,公开出卖川汉、粤汉铁路修筑权,这激起了湘、鄂、粤、川人民的强烈反对,保路风潮随之兴起。四川最为激烈,成立了“四川保路同志会”,一场罢市罢课、抗粮抗捐运动袭卷全川。张森楷先生时在成都府中学堂任教,以股东代表身份参加保路会。而时任总督的赵尔丰不顾民意,发兵围攻保路会,逮捕为首者蒲殿俊、张澜等人。先生带人亲赴将军玉昆府交涉,请求释放蒲、张等人。先生声言,蒲、张等人以书生言事,非欲逆谋。而赵尔丰目为首要,似非寻常罪名,促使人人自危,实非地方之福。但玉昆将军施以堂舌,称自当向总督赵帅转达。无奈,先生等只得出具请求放人之事以川汉铁路公司名义公呈将军府。数日后,获将军府批示,未能照准。总督赵尔丰更下令戒严,对省城外声援蒲、张等人的保路会同志军疯狂弹压。先生独不能忍,毅然写成控诉书两千余言,直陈将军府严加驳斥。由于民气之不可侮,迫使赵尔丰不敢加害蒲、张等人。后先生又提出铁路收归国有并清理重庆铜元局路款案,得股东会通过并被推选为川汉铁路公司成都局总理。先生清理账目,节约开支,加强管理,公司运行正常。但殊不知竟因撙节开支而得罪于董事,董事会乃改推选总理之制为聘任制,以此解除其职务,结束了短短的任职。先生只好被迫避回合川家乡。

试想,一介书生的眼里,哪容掺进沙子?当时那情那景,岂能让心地坦然的先生如愿以偿!先生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时任四川都督胡景伊、知事陈世虞等人最终以非常手段陷先生于不义,并挑动旅长陈芳能诱捕先生、下刑事三所狱中。所幸,十日后,黔军入城,先生乃得出狱。四川的保路运动,吹响了辛亥革命的第一声号角,为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立下了不朽的功绩。张森楷先生虽未直接领导这场运动,但他在整个运动之中发挥的作用历史是不容忽视的。

张森楷先生一生最得意的当属史学。他从应童子试时,偶得顾炎武《日知录》残本,爱不释手,终日饱读。入尊经书院后,得觅十二经、二十四史及百家之书,潜心苦研,尤其专心于史部。在史海畅游中,先生更是立下“分儒学一席”、“以三十年功夫,誓于史学树一旗帜,与尊经书院相当”之志。并自约法章:不为经学词章,不应岁科优拔试,不事书画应酬,而专治史学。他发现,史记中有的错漏谬误,纷杂殊论者多;有的又虚文敷衍,皆嫌不足。因而,先生举凡院内有关史部书籍,无不涉阅,又分门别类,加以整理,认真求证,并制定体例法规,然后编撰成文。自光绪三年(1877年)至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23年中主要成书有《通史人表》269卷,《二十四史校勘记》337卷,《通鉴校勘记》14卷,附《胡注质疑》一卷,《形胜险要图》、《三国志音义》、《历史履霜录》、《读史平反论》、《历史邦交录》等若干卷,一千余万言,可圈可点。这些著述中,尤以《二十四史校勘记》为重。该书主要核阅善本书、搜集史料,旁征博引,对各史主义、事实、典制等进行校正、注释、质疑,真正是博大精深,为前人之所不为,堪称当世绝学。1978年,中华书局《新校二十四史》出版,该校引证多以先生《二十四史校勘记》为据。1985年,台湾又将先生于民国三年就原《史记校勘记》补加训释之《史记新校注》出版,这是后话。

民国六年(1917年),张森楷先生受合州知事郑贤书之请,主修合川县志,历时五年成书,书名《民国新修合川县志》,共分图经、谱、掌录、传状、传、文存等83卷,233万余言,为四川省十部优秀县志之一。80年全国普修地方志,均以先生创立的体例作为范本。民国十六年(1927年),先生因不满足于八次修订之《史记新校注》书稿,只身携稿赴天津罗振玉家,假其藏书,加以校订,历时八月。后又赴北平傅增湘处查书再校。终因积劳成疾、染疫痢医治无效,于次年八月客死北平邓木鲁家,遗体存北平四川会馆。民国十八年(1929年),县人卢作孚将其遗体运回合川,葬于合川钓鱼城学士山下,各界人士为之公祭,并建堂立祠,永留纪念。后抗战爆发,家人将其墓迁建于今狮滩境内。

一阵鞭炮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追寻着先生一生的影子,我感到他离我们又是那样的近!先生的经济思想、史学成就、宽阔襟怀虽为多人不知,特别是他史学方面的专著因多种原因未能面世,但今天我们重新去寻找、去挖掘、去揭开它真正面纱的时候,却深切地感受到它的分量。难怪郭沫若先生临终把未能整理出版先生著作作为憾事,可见一斑。斯人已去,其史当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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