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能够懂得关怀

梁涛

2014年9月22日，诗人北岛给北京打工子弟学校蒲公英中学的500余名师生讲了一堂新诗蒙学课，为大家朗诵并讲解了他在编选的《给孩子的诗》一书中的巴勒斯坦诗人达维什的诗《想想别人》。北岛说，这首诗的作者年幼时全家被驱逐，整首诗的主题就是漂泊。《想想别人》这首诗里，主人公身处不幸，却还坚持怀有一颗对他人的关爱和包容之心，就像诗的结尾写的那样，“希望自己是黑暗中的蜡烛”。

原来，诗人也会被别人的诗作打动。

许多年前的一个冬天的夜晚，我和友人围坐在湘西的一家农舍的火炉边，感受着异乡的温暖和新鲜，不知怎么，话题就聊到这个时候有没有人在冰雪中忍饥挨饿、寸步难行。友人说：“一定会有人现在困在了雪里，前后都没有救援，窘迫极了;也许还有人困在了深不可测的地方，等待死亡。”不知怎么，聊到这里，心情忽然沉重起来，为那可能发生的事件，为那可能陷入窘境的陌生人。他们非但不能享受旅途的快乐和新鲜，而且生命危在旦夕，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情！

每天早晨，当我们习惯性地打开网络，就会发现，在刚刚过去的一天内，世界上又发生了许多事情，有的人刚才还在大街上行走，一阵大雨袭来，就被滚滚的街道河流冲入到深不可测的窨井;有的人昨天还在父母面前撒娇，今天就消失在返回校园的途中;有的人下班途中突遇有人跳河，立刻跳进河中营救，自己却再也没有上来;有的人去沙漠探险迷路，饥渴顿踣……当我们纵情欢笑的时候，许多人却在撕心裂肺地恸哭;当我们承受着父母亲情时，许多人正望着父母的遗像凝神枯坐;当我们住在广厦中仍然羡慕那些拥有世界各地豪宅的明星时，许多人正因非法拆迁而居无定所——如果我们在自己幸福时能够想到别人的不幸，在自己丰裕时能够想到别人的缺失，我们就懂得了关怀他人，关怀世界，我们的生命也许从此多了一种沉沉的使命感，我们也许能够帮助他们、营救他们、改变他们。个体的力量固然微弱，但是，无数微弱的力量可以汇集成有力的影响力，这就是人类发展史上始终闪耀着的自觉的担当精神。

海明威在《战地钟声》的扉页曾经引用英国玄学派诗人约翰·多恩的名句：“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在大海里独踞，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连接成整个陆地。如果有一块泥土被海水冲击，欧洲就会失去一角，这如同一座山岬，也如同你的朋友和你自己。任何人的死亡都会使我蒙受损失，因为我包孕在人类中，因此不要打听丧钟为谁而鸣，它正为你而敲响。”同样地，鲁迅先生曾经在《这也是生活》中曾经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当我们能够懂得关怀，我们的心灵会因此变得博大，生命的价值因此得到多倍的呈现;当我们能够推己及人，就不会为一些蝇头小利而劳神费心，我们的精神世界将会变得宽广，生命里将会跃动着出自内心的欢欣，也许，我们所有的烦恼和痛苦因此会化为乌有。此时的我们，前进的脚步一定是轻盈的，眼神一定是清亮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