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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托邦与文艺腔

2015-06-09赵锐

安徽文学 2015年12期
关键词:狗血林子乌托邦

赵锐

前些年,《还珠格格》最风行的时候,我曾问一位热衷此剧的文艺界长辈:明知这样的东西没营养,还浪费时间,您怎么也像街坊大妈一样乐此不疲啊?长辈听了“扑哧”一笑:“都知道喝碳酸饮料伤身,可口可乐的销量却为什么不降反升呢?好坏、是非、有无……这些标准都是人为的,相对的。人啊有时候就需要些没营养的东西,而有些时间就是要用来浪费的。”长辈的如此棒喝,令我当即顿悟,从此不再为此类问题纠结。是啊,凡存在即合理,香奈儿诚然高端大气上档次,可我们的生活哪能时时处处都是香奈儿呢?淘宝地摊货有时也会以别样的风情撩拨我们的心弦呢!

初看短篇小说《桂林以西三百里》,满纸浓郁的“文艺气息”,让我腻歪得不行,好几次想丢下不看了。好在作者的文字还算流畅清丽,阅读这样的文字不仅难度不大,而且还有一定的快感,所以时间不长也就看完了。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桂林以西三百里》应该也算一篇探究现代都市情感生活的爱情小说吧。主人公是一个名叫“雨芯”的年轻女子(瞧瞧这“文艺腔”的名字吧),她是一个小学美术老师(长发飘飘,棉麻长裙,大画夹),因为对未婚夫的爱情没有把握,坚持独自到桂林以西三百里的金竹村打发两个月的暑假,希望在寻找“香格里拉”的过程中厘清自己的思绪。

小说的明线是女主人公与未婚夫太极拳式的情感纠葛,暗线则是女主人公爷爷奶奶一唱三叹的所谓“经典爱情”,中间穿插着女主人公活色生香的“闺蜜”林子,还有粗糙生猛的村野夫妇路哥和路婶。故事的情节简单而狗血:雨芯追寻爷爷的足迹,远离都市去探求爱情和人生的真谛,不料未婚夫在两个月的空窗期被“闺蜜”拿下,雨芯只得伤痕累累地回到都市继续迷茫。很显然,叙述这个狗血故事并非作者初衷,作者千方百计试图烘托、表达的其实是狗血故事背后,那种现代都市人所独有的迷茫感、空虚感。而与这种迷茫感和空虚感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雨芯心目中唯“爷爷奶奶”才有的纯粹和坚贞,可那已经令人心痛地随风而逝,并且一去不复返了……

也许是因为现实过于酷烈的缘故吧,人性本能地会引导我们趋利避害。为帮助我们趋利避害,上天慈悲地赏赐我们一份特别的福利:想象。在想象的世界里,我们可以暂时忘却沉重的肉身,像神仙一样纵情放肆,真可谓“要什么有什么,想怎样就怎样”。然而,人性的贪婪又注定我们无法满足于想象。于是千百年來,我们一次又一次铤而走险,向想象的极端——“乌托邦”——不断进发。我们为这个“乌托邦”可真是够拼的!时而打着“圣战”的旗帜,时而举着“主义”的幌子。一次次血肉横飞,一次次伏尸千里,可偏偏没有哪一次不以为自己是最公平、最正义的。刚刚过去的20世纪比谁都清楚,我们为追逐“乌托邦”幻想付出过怎样惨痛的代价!有伟大作家用伟大作品作为见证,“反乌托邦三部曲”《我们》《1984》和《美丽新世界》一边在为20世纪文学树立着全新的标杆,一边也在猛力敲打、声声呼唤执迷不悟的人们:醒来吧,“乌托邦”,它就是个屁!

然而,似乎仍有不少人对“乌托邦”情有独钟,这尤以咱中国人为甚。时代变化了,发展第一,物质至上,痴男怨女们对“天下大同”的政治“乌托邦”兴趣不再,却莫名地对“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爱情“乌托邦”欲罢不同。小说《桂林以西三百里》的女主角雨芯就是这样,她被“爷爷奶奶”的爱情神话弄得七荤八素,像中毒上瘾般非要把那个海市蜃楼的故事落到实处。其实“爷爷奶奶”长相思不分手的爱情本来就不具备普遍性和复制性,爱情自古就是我们这片土地上的稀缺资源,更不用说在那个政治无处不在的年代。我不敢说那个年代就绝对没有那样的“爷爷奶奶”,但我敢说那样的“爷爷奶奶”绝对是特例中的特例。雨芯放不下“爷爷奶奶”不是她的错,她错就错在把偶然当必然,将特例当寻常,绕来绕去,一不留神便把自己绕进了“乌托邦”陷阱。

为了衬托雨芯的正面形象,作者还特意安插了林子和路哥夫妇作为呼应(这种结构方式也是相当的“文艺腔”,在此且按住不表)。和雨芯把爱情当信仰大相径庭,林子和路哥夫妇都是烟火气十足的现世寻常男女,他们打打骂骂、爱爱恨恨,上演着一幕幕虽缺乏新意却依旧激情满满的人间闹剧。只是,即便同为“雨芯式”爱情的反面形象,林子与路哥夫妇也还各有不同。林子可以为了报复丈夫而出轨,也可以为了一己私欲横刀夺爱,她对生命的理解和使用是如此地轻率低贱,基本已经超出了值得我们评判的范围。当然,“林子”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并不罕见,她的确是沉沦红尘的芸芸众生的真实写照。而路嫂敢于用生命保护路哥,她在关键时刻的卓越表现颇具神性,充分彰显出传统伦理道德的深厚力量。

因为无底线无节操,雨芯与林子恐怕只能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了。相反,倒是路嫂这个生命力顽强的粗野村妇,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雨芯疗伤的。而雨芯似乎也只有通过路嫂有意无意的修剪,才能一点一点打破“乌托邦”的强大束缚,一点一点认识生命真相并走向新生。比较尴尬的是何非这个形象。在这篇极其“文艺”的小说中,几个人物的塑造都极其单一扁平,而何非无疑又是其中最单一最扁平的那一个。仅就小说之呈现来说,我认为何非真的是比窦娥还冤。面对雨芯的爱情原教旨主义,何非因为自身能量不足,败得相当彻底。任何考验都不是考验,而只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在这个层面上,林子并没有错。因为没有林子也还会有其他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除非何非与雨芯的频率真的和谐统一起来,而目前他俩实在是太不着调。

人到中年,我越来越喜欢迷漫复杂、歧义多变的小说。就像一杯陈年苦丁,苦则苦矣,却越喝越悠远,越喝越绵长。只是没有哪个人不曾年轻过,我也不会忘记自己当年的天真执着,总喜欢脸红脖子粗地与人争辩:“应该是这样子的!这样子的!”终于有一天,什么话也不想说了,更不必说还争辩。等到这一天,成熟是成熟了,但也不可阻拦地一天天老下去。所以,当我面对这篇小说,我忽然间仿佛面对我的青葱岁月。唉,说什么“乌托邦”,说什么“文艺腔”,活着就好,能写就好!热爱文学,比什么都好!我想起了当年与长辈有过的讨论,也想起鲁迅先生的话:“小溪虽浅,但浅得澄澈;泥沼虽不见底,但未必深。”

责任编辑   李国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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