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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恋爱中的女人》伯金爱情身份的能指性存在

2015-06-09谢璇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5年4期
关键词:语言

谢璇

摘 要:劳伦斯的代表作品《恋爱中的女人》描写了伯金的两种爱恋,本文将主要通过拉康的身份观分别分析他与厄秀拉和杰拉德之间的情感,探讨其在异性之间的超越之爱和与同性之间永恒的联系中的存在危机,根据拉康的理论总结能指性存在的特征,即通过超越语言危机、获得身体的愉悦、自我介入主体建构三方面分析和确立伯金爱情身份的能指性存在,启示人们更好地进行爱情身份建构。

关键词:伯金 存在危机 语言 身体的愉悦 能指性存在

D.H.劳伦斯(1885—1930)是英国20世纪初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他一生创作了十部长篇小说,其中《恋爱中的女人》是他最喜爱的作品。虽然这部作品问世初备受争议,但是在劳伦斯过世三十多年之后,文学界不断从新的批评视角重新评价他的作品,公认它代表了劳伦斯作品的最高成就,堪属现代小说的先驱。

国内外学术界对小说进行了多方面的研究,研究者对这部小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是Dan Jacobson(1967),朱晓琴、徐李洁(2010),刘思妍(2013)等人对小说的现代主义特征进行的研究,包括小说的文本特色和写作技巧等;二是卢敏(2004,2005),陈王景霞(2005),吴群涛、罗婷(2007),王璐(2011),Alexandra Pope(2012),张加龙(2013)等学者则从女性主义视角对女主人公们及其婚恋进行的研究。

在和本文相关的身份研究方面,国内的学者大多数关注的重心依旧在于研究劳伦斯作品中女性人物自我身份的探索与建构过程,如:张洁的《劳伦斯作品中的女性自我意识发展初探》(1992)、万莉的《劳伦斯精神自我的成长与“柏拉图式恋爱”的关系》(1998)。用精神分析理论来研究小说的研究则局限于用弗洛伊德的理论(单敏,2003)对人物身份进行探索。

国外则过多地注重与作品主题相关领域的理论探索和从宏观方面开展对人物自我身份的研究。国外专家有关劳伦斯作品中自我与社会、自我与语言以及自我和性观念的关系等方面的研究已形成专著并出版。

由国内外的研究状况可见,对《恋爱中的女人》的自我建构和身份危机的主题研究还不充分。对此,本文将以鲜有文章研究的小说男主人公伯金的两种爱恋为线索,通过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对其爱情身份的能指性存在进行探究,试图为爱情身份危机提供新思路。

一、能指性存在概述

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康作为后结构主义思潮的重要一员,因为运用索绪尔的语言学理论重新诠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而闻名于世。能指性存在便是他提出来的一种自由的、革新的、具有突破意义的身份存在方式。

在索緒尔的理论中,语言符号由所指和能指构成。所指是概念,能指是声音形象,所指在上,能指在下,两者有如一张纸的两面,紧密结合在一起(Saussure,1983:101-106)。能指和所指之间没有任何自然的联系,是任意的,无理据的关系,但它们的关系一旦确立下来,便具有规约作用(范文芳,汪明杰,2002:3-4)。而拉康在精神分析学的语境中修改了索绪尔的理论,他认为没有所指,没有一个能指最终所指示的那个东西。当以上修正内容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理论组合起来时, 便形成了一个拉康式的主体理论(詹俊峰,2010)。

在拉康的理论框架中,身份是人类在接触镜像和语言之后形成的自我认知。由于自我具有欺骗性,主体具有不确定性且常常受到自我的误导,因此身份就是一种无意识欲望驱动下产生的、主体对于自我的误认(詹俊峰,2010)。而且语言的主要成分不是能指和所指所组成的符号,而是本身并没有意义的能指所构成的能指链。故而主体总是相对的、滑动的、不稳定的、分裂的。

对此身份困境,拉康从“愉悦”那里找到了突破口。在拉康的理论中,“愉悦”指某种残存于体内的生物体的兴奋力量。“愉悦”整体可分为三类:第一是前语言时期的愉悦,直接来自身体,也叫“存在的愉悦”,它在进入语言世界之后会被压抑;第二是语言世界中的愉悦,即“阳具的愉悦”或“性愉悦”,这一“愉悦”总是令人失望,因为主体总是感觉到尚未满足,也因此不断追求;第三是超越语言的愉悦,即“女性的愉悦”或“他者的愉悦”(Braunstein,2003:102-115;Luepnitz,2003:221-235)。其中第一和第三类均处在语言之外,超越了象征界中男女二元对立的结构,因此是真实的“身体的愉悦”。在此基础上,拉康提出了“能指性的存在”。

虽然概念经拉康提出,而他本人及学界并未做出确切定义,因为语言定义本身也将异化概念。本文试图总结“能指性存在”特征如下:

首先,它是超越语言的,即它不是象征界语言所确定的存在。象征界的语言会异化主体,使他在能指链的无限差异性中不断地背离自己,因此主体根本无法维持一种持续一致的本质身份。能指性的存在是主体突破了象征界中的语言限制,解除了由此带来的身份危机后的一种存在方式。

其次,它是一种由真实的“身体的愉悦”带来的与众不同的存在方式(Lacan,1998:71)。由于“身体的愉悦”属于尚未被象征化的神秘生理能量,是关于分离的整体的身体内部的感觉。它对于传统身份具有破坏性,因此基于此的“能指性的存在”便是一种自由的、革新的、具有突破意义的身份存在方式。

最后,它的确立过程也是建构身份的过程,这个过程允许个人的介入。在这个确立过程中,性别、家族、名字、社会地位、权力话语和意识形态等外部因素都不再是主宰力量,个人对于确立自己能指性的存在具有能动性。

二、超越之爱与能指性存在

《恋爱中的女人》小说主线之一即为探索男女之间完美、和谐的关系,劳伦斯在小说中通过设置多条线索对比探索主题,但能代表伯金所追求的超越之爱的只能是伯金与厄秀拉之间的爱。

小说在十六章提出伯金所追求的是一种超越之爱,是异于传统的爱恋模式。他要的不是传统的两夫妻间火热的小日子和亲昵,爱、婚姻、孩子令他厌恶,他想过一种更为“清爽、开放、冷静的生活”,“杂居和私通更为他所仇恨”(黑马等译,2003:216,以下出自该书的引文不再另注)。伯金的对爱情的态度本身就是反传统的,革新的。

这异于旧的爱的方式的超越之爱除了需要男女间建立平衡的完美结合,还要求男女两个性别不一的个体维持各自内在的平衡。故而建立超越之爱的过程同时就是确立伯金爱情身份的一个过程。和拉康一致,小说中伯金认为“自我”并不存在,它们只是他人的投影, 是“幻影”,它们照给定的形象活着,是他人自我的外化。其次伯金认为要摆脱既定自我形象的全部累赘,就要丢掉那种“关于人和人类旧的道德”的所谓人文主义理想。

由于语言的本质就是存在论上的象征关系,以存在不在场的符号为核心的象征关系是主体存在的本体论结构。在《月光》一章中,伯金也曾艰难地试图像厄秀拉表白他的爱,但他最终还是“气愤地”放弃了,只希望她能“和他在一起,哪怕世界充满冷漠。但是,为什么要告诉她他需要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中有个伴侣呢?到底告诉她了有什么用?”这一切,应当是发生在言语声音之外的,如果没有一种新的语言形式可以有效表达他们所探寻的言语意识,那甚至要再新造一种语言。

厄秀拉也经历了语言带来的本体存在危机,幸而有伯金引导她在象征界消除彼此在爱情身份上的存在误区,即她传统的自我认知所导致的本体存在是幻想的,不可信的。厄秀拉曾不断地要求伯金用言语表达“我爱你”,而伯金追求的是超越之爱且深知语言对主体的异化,由此引发甚至是“我不爱你”的结论以及彼此间的语言矛盾。一方面来说,当伯金说“我”的时候,他对自己认识只是想象中所自居的身份,是不可靠的“自我”,而与象征世界中所处位置的主体是不一致的。另一个方面则可从厄秀拉的理解来看,她在准备和伯金正式通过法律程序结婚前最終发觉:“我爱你”超越了个人,超越了故有的存在,当人是某个新的未知人,不是他自己时,这个“我”是一个旧的形式,因此是一个死掉的字母而不再有意义。经过语言异化的主体本身就是不稳定的个体存在,甚至是对存在本身的谋杀。

在与厄秀拉间解除语言带来的存在危机后,伯金在爱情里对自己就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也对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新的认识。而小说中“宁馨”和“欢愉”的描写则表现了伯金能指性的存在特征:“在新的,超越感知的宁馨和欢愉中,没有我,没有你,只有第三个未被意识到的奇迹。这不是自我的存在,而是我的生命与她的生命合成的一个新的极乐结合体,当我的生命终止了,你的生命也终止了的时候,我怎么能说‘我爱你呢!我们都被对方吸住,浑然一体,世界的一切都沉默了。因为没什么需要我们回答,一切都是完美的,天衣无缝。”

伯金与厄秀拉在沉默中交流着语言,这完美的整体是欢乐的沉寂体。男女间身心在更高层次上的和谐之爱与乐,乃本性真情的自然表现。厄秀拉显现出的内在的美对伯金来说“是一种奇特的金光”。伯金与厄秀拉的这类愉悦不同于语言世界中的愉悦,即“阳具的愉悦”或“性愉悦”,它是处在语言之外的,它超越了象征界中男女二元对立的结构,因此是真实的“身体的愉悦”。

此外,小说还描述了以“身体的愉悦”为基础的“能指性的存在”的另一个特征。在描述伯金和厄秀拉出

游一座寺院教堂时,文中有一段两人相互在一起抚摸温存的描写,最集中地表现了他们所追求“超越之爱”的真实性,这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恋人接触:“她发现了某种超越生命本身的东西,那是他生命奇特的真实,那是生命本身,这奇特的洪流横扫了一切,让她成为一个新人,他体内奇特的泉比任何她想象的或知晓的泉都更神秘、更强大、更令人满足。”

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之爱和能指性的存在一样,是通过“身体的愉悦”确立的。这超越之爱不是爱也不是激情,这是人的女儿回到上帝的儿子的怀抱,这陌生的非人的上帝始初的儿子。这也不是单纯的肉体激情,它比生殖源更神秘。这是完整的、真实的、超常的生命体验,是甚至不需要通过性的接触来实现完美的体验。至此,伯金和厄秀拉已经实现了一种完美的结合,这种结合既包括两个人本身内在的平衡,也包括了两人之间关系的平衡,这种结合的一种愉悦的存在很大程度上确立了伯金作为超越之爱的一方存在,是自由的、革新的、具有突破意义的身份存在。

我们可以看到,在能指性的存在的建构过程中,伯金作为个人进行了主动的介入,也看到了他的变化。在《开端》一章中写道在去欧洲大陆经受冰雪考验前,伯金的心理描写和话语急剧减少,不再死死地掌控话语权,小说表现他的方式也从内在转向了外在。他以往的言论观点只在戈珍与杰拉德的对话中以被评价的方式得到再现,伯金这个主人公形象由于外在语言的减少而变得平稳、沉着了许多。如果说心理感受的呈现,是作者对角色塑造的一种基本方式,那么伯金的沉默与边缘化,使我们感到他对自我存在的一次超越,他在与厄休拉的感情中获得了新生,获得爱情身份的一个能指性存在。

三、永恒的联系与能指性存在

在爱情身份上,伯金的能指性存在不能单单通过与厄秀拉的超越之爱获得完全确立,还需要通过与一个男人建立永恒的联系来确立。

伯金在和厄秀拉确定关系的时候就对她说:“我们应该找到一条出路,我的确相信女人和男人之间有一种永恒的联盟,改变方向是太让人疲倦了,可男女之间永恒的联盟并不是终极。当然不是的。”伯金与厄秀拉的超越之爱表明他确实没有改变自己走人类男人与女人之间相爱道路的方向;但是他深知自己还有另外一条道路,在这条道路上,伯金可以获得自由而骄傲的独立状态,实现纯粹个体存在。这便体现了伯金爱情身份的另一面,伯金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与异性关系的处理,他还面临着建立两个男人之间永恒的联系问题。

在第十六章“男人之间”中,劳伦斯明确表明这二人之间是存在某种不寻常关系的。他们之间相互吸引,都觉得对方身上有着别的世人所没有的闪光点和魅力。当“两个人的目光又相遇……那目光中的温暖似乎令杰拉德昏然睡去。尽管态度暧昧得惊人,然而两人都无法面对道德舆论的压力,又难以割舍,陷入两难抉择的困境。伯金提议二人或可宣誓结成血谊兄弟。但那是受众多外部因素影响下的一个失败尝试;即使结成血谊兄弟,只要伯金与杰拉德未获得“身体的愉悦”的基础,他便不能完全确立其爱情身份的能指性存在。

在这些外部压力中,首先得到克服的是语言束缚。存在是语言之尸(张一兵,2004),只有超越了语言,能指性的存在才有被确立的前提。在“格斗”一章中“精灵一样”的伯金,“他让人看不见摸不着,杰拉德完全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但并未真正看见他”。在拉康那里,语言符号恰恰是作为已经不在场的事物而存在,在这个空无周围填充着不能在此的物的伪相。依拉康的逻辑,这才是伯金爱情身份的能指性存在,此时伯金不再是现时现地的当下存在,而在于它的不在之在。

其次,小说描写了两个男人赤身裸体地扭打在一起,喘息、挣扎、纠缠,充满肉体摩擦的场面。“伯金似乎要嵌入杰拉德那坚实的宽阔的躯体中,与他的躯体融为一体”,“他们就这样迅速、发疯般地扭打着,两个白白的躯体扭打着愈来愈近地抱成一团,微弱的灯光里他们的四肢像章鱼一样纠缠、闪动着”,这场“格斗”没有血腥,没有力量,也没有输赢,只有躯体的纠缠,在无人打扰的幽暗的房间中两个人最终筋疲力尽地倒在一处,却感觉到回味无穷。这身体的愉悦对他们来说意义深远,他们都不是原来的主体了,伯金爱情身份能指性的存在得到进一步确立。

直到在杰拉德死后,伯金对厄秀拉说:“有了你,我可以不需要别人过一辈子,不需要别的亲密关系。可要让我的生活更完整,真正幸福,我還需要同另一个男子结成永恒的同盟,这是另一种爱。”无论象征界的“一个男子”为何人,可能是杰拉德,可能是另一个男子,伯金在爱情身份上的能指性存在的另一部分便是与一个男子建立永恒的联系的一方。这样的省悟,也只能到小说结尾才说出来。那是伯金爱情身份能指性的存在完全确立的标志,他不再受意识形态和权力话语的压力控制,坦诚地对厄秀拉承认他所认识到的新的主体。

对于主体来说,虽然小说开始伯金的话语中常常表现出反人类、反家庭、反旧的爱的方式,包括他那种莫名的抵制诉爱倾向,在经历不断地自我否定和对语言等外部因素的超越之后,终于和厄秀拉建立的平衡的恋爱关系,和杰拉德确立了永恒的联系,让他在爱情身份中确立了一个能指性的存在。作为与一个女子建立超越之爱的一方以及与一个男子之间建立永恒的联系的一方,他在爱情身份上的能指性的存在是革新性的、自由的主体存在。

建构能指性存在的过程也使我们更好地看待自己、看待婚恋另一方,以及为我们认为对方如何看待我们获得新视角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自我对于确立主体能指性的存在有极大的贡献意义,我们应当抛弃传统的被动为外界所影响的消极心理,应知即使会面临困境和挣扎,依旧可主动介入,克服外部因素而确立爱情身份的能指性存在。

参考文献:

[1] Braunstein, Néstor. A. Desire and jouissance in the Teachings of Lacan [A].trans.Tamara Francés. In Jean-Michel Rabaté (ed).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Lacan[C].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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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董俊峰,赵春华.国内劳伦斯研究述评[J].外国文学研究,19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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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张一兵.拉康:作为存在之尸的象征性语言[J].浙江学刊,2004(6).

作 者:谢 璇,华南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精神分析学说、当代美国小说、科马克·麦卡锡与少数民族族裔文学。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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