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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即是一生(散文)

2015-06-09闵丹

安徽文学 2015年6期
关键词:肚腩黄蝴蝶时光

闵丹

早间的晴空万里,明媚骄阳,骤然间就变成风雨大作,淅淅沥沥。最简单不过的光影交错,在这样的斗转间,让人心惊。

并没有刻意地去细数,但那挥舞着镰刀的魔鬼在不停地旋转中,像石磨一般一寸寸碾净我20岁前最后的汁水。双十年华,是一面陌生的不敢去推开的门,我不知这扇门的背后藏匿的是什么,却无可抗拒地要将它开启——我是那磨盘上被碾压的豆子,怎么会有选择的权利呢?从来都是被时光上了绳索,拖扯着碾过一站又一站——终于,以“1”开头的十位数的年岁,再也不会属于我了。

生日,和新年一样,像一处驿站。当你越靠近这个站点时,越会频频回首来路的风光。记忆遂变成循迹而来的蚁群,一只、两只、四只、八只……无声地没过你的心头,像一道帷幔骤然谢幕,唯留大片的寂静和暗默,让你细味,让你填满。

暑假里,见到堂哥,不满30岁的他却微微有了些肚腩。我笑他,他不屑地反讥我不懂。不懂什么呢?不懂他为什么有了肚腩,还是不懂欣赏他肚腩的美?哥哥没有告诉我,便也无从得知了。无从得知的事有好多,和多年前初秋的那只黄蝴蝶一样,飞走了就再也找不回了。那个被哥哥弄伤,顶着个鸡蛋般大小的肿包,坐在路沿边泪眼婆娑的小女孩,那个满脸歉疚,又尴尬又不安,长着大人身高却只会支吾说着“别哭了”的男生,那个好容易挨过夏天,翩翩然扇弄翅膀却被捉住的小黄蝴蝶,都被留在那秋风习习,枫叶飒飒的早晨。像水中的月亮,只能远远地观赏。若触碰,便只剩满湖的零乱与破碎。可是,却总是忍不住地向过往伸手,如同在疾驰的列车上向窗外伸手,妄图用掌心兜留住云,兜留住风。可是,风带走云朵。就像光河,带走你我。我在这潺潺光河中顺流而下,竟浑然不觉,每一道从我身下划过的水纹,都是我不能再掬捧的波痕。在这一刻即是一生的流里,为什么人总是在挣扎地回望中记起被漠视的拥有着的东西?那些我以为,我拥有着的东西。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发觉母亲变了。小的时候,我很怕她。她那小小的身躯里总是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稍不留神就会喷薄而出,于是挨骂被打仿佛和家庭作业一样是每日的必修课,扑到爸爸的怀里嚎啕是我唯一可获得的安慰。渐渐长大了以后,我开始要求人格上的“独立地位”,她说的话不再是圣旨。我在或明或暗,或据理力争,或纯粹为了反抗而反抗地站在她的对立面。结果,常常是我趁她关门做饭的时候偷偷哭泣,满腹的抱怨全化成不争气的肿胀的兔子眼。到了下一次的争端,却仍旧各执一词地吵翻天,陷入这种似乎总也走不出的死循环。这样喧闹不休的争吵像是一档节目在家庭频道上映了许久,却不知在哪一天戛然而止,而我竟不知不觉。原先,母亲叫我吃饭我迟迟不应的时候,她总要走过来把我硬拖到饭桌前的,现在她竟只是一边一声声地唤着,一边自己在桌前默默地吃。原先,母亲与我意见不合时,她总是用眼睛狠狠地瞪着我,手指扬起直戳着,叫骂着“死丫头”的,现在,她只是眯眯眼睛,微微转身,用无奈的声音软软地说“好,随你”。原先,作业没写完的我听见房里电视节目的声音心里总是痒痒的,偷偷跑去瞄时多半是被母亲呵斥出去,灰溜溜地走开,现在,她总趁我在家的时候央求我:“丹丹,找部电影给我看吧,妈妈又不会打字啊。”然后在我找到自己喜歡看的电影正品评地津津有味时,猛然瞥见她已经不知何时在一旁静静睡去……

哦,妈妈,以前那个一被惹怒就扬手要打我的你去了哪里?以前那个似乎总提着高八度音调的你去了哪里?以前那个永远要用自己的意志压倒我的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和我说一声道别就这样匆匆而去?为什么,为什么,在我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另一个你就已经熟练地在家里走来走去?妈妈,为什么,我还没有抱一抱昨天的你,怎么明天的太阳就要把你点醒?那过去的你,是不是永远不能再回来?那个因为不满我的成绩而扬手要打我的妈妈,那个因不愿放我单独与朋友一起旅游而和我大吵的妈妈,那个因为我早恋而与我冷战的妈妈,此刻正在沉睡的你,又何尝不是随着梦境一起在天亮的那一刻永远逝去!我竟无法握住你的一丝一毫,任凭这翻涌的潮水淹没我的眼幕,却不能和你停留在一片湛蓝色的海。当明天的朝阳把我叫醒,这20岁的面孔会不会一如那20岁的你?可我找不到那答案,在时光的深流里我抓不到你,我们终究这样渐渐相错,渐渐失去。

……

如果,一刻即是一生,又何必苦,一生不过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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