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陪我一起走过的你们
2015-06-08牛庭语
牛庭语
爱·彼岸花
她住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市里,是一个比我还腼腆的女孩。她乌黑的长发从头顶倾泻而下,隐约遮住小巧的耳朵;棕黑的瞳仁在眼眸中流转,让人触碰她的视线时,不禁感到发自内心的亲切与善良;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条手工素色编制环,线的交界处绑有两个精巧的铃铛,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家在一楼,父亲是一位园艺师,屋后的园子里种满了各色花朵。她自己也跟随一名老师学习插花。
小姨家就在这里。一年夏天,我来到小姨家,认识了她,很快就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她年迈的奶奶沙哑的声音每天都会从一楼的厨房里飘出:“爱,快回来吃饭啦——”爱从来不应答,却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站在楼梯口,投给我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将乌黑的头发轻轻甩动,转身走进家门。的确,她真的不怎么说话。每当我和她聊天时,表面看起来都像是我在热火朝天地唱独角戏,她却常以温暖的笑意和亲切的眼神应答,我也从没有觉得孤独与无聊。“在她的心中,或许无声胜有声吧?”望着她阳光下清澈的眼睛,我时常这么想。
她的善良也曾触动我的内心。
夏天,炽热的阳光布满世界。在郊外的不远处,一只骨瘦如柴的大黄狗经常在小路上出没。爱常常和我一起去喂大黄狗,这只狗从来不大声吠叫,从那黯然失色的杂乱皮毛便可看出,它年岁已高。当我们不时在小路上碰到,它也会轻轻呜咽着,友好地摇摇干枯的尾巴。
一天清晨,我和爱跑上草坡,在轻盈的雾气里寻找开放的蒲公英。正当我忙得不亦乐乎时,她却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神情凄然。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只大黄狗静静地躺在草丛里,双眼安详地闭着,好像睡着了一般。爱扭过头,伤心地说:“我们一起把它埋了吧。好在,它死得并不痛苦。”我难过地点点头,和她来到花园里。薄雾退去,园中次第花开。爱拉住我,跑到了一个角落,我们用手拨开浓密的牡丹花叶,吃力地抬出一个大花盆。盆里的花,像一团火似的,奇异的红色在阳光下有些许刺眼。爱说,这叫红花石蒜,是她在南方小镇边的草塘里挖的,奄奄一息的花茎在爸爸的手中又重新焕发生机。“看呐,它是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是孤独的花。它也许可以陪伴孤零零的大黄狗走上一程。”爱喃喃说道。我若有所思地盯着花朵,纤细的青色草茎支撑着一团鲜红,的确没有一片可以衬托的绿叶。爱拿来铲子与塑料袋,挖出石蒜花放进袋子里,和我一同走回草坡。当掘出一个又大又深的土坑时,天上早已月明星稀,我们合力将大黄狗推入土坑内,并用铲子把土重新盖好。爱轻轻捧出红花石蒜,将根部的球茎栽入土坑中央。她仰头舒了一口气,畅然道:“这样就好啦。石蒜繁殖能力极强,来年这花一定开满草坡!”我和她站了起来。爱看着我,善良清纯地一笑,顺手捡起铲子,手腕细碎的铃音徘徊在风中。我们踏着星辉,伴随着轻轻的脚步消失在一片沉寂的夜色里。
多年后的今天,我时常想起这个安静又亲切的女孩。如今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全名,儿时的记忆里只隐约回荡着她奶奶呼唤的乳名——爱。这年暑假,我又回到这里,但荒凉的花园已杳无人烟。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搬走了。向小路的彼岸观望,那孤独又妖冶的红,燃烧在青翠的草坡,燃烧在我的心中,像那年夏日的骄阳,暖融融的。
别·小鸟游
七年前我初入校园时,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她。
在楼道间寻找教室的我,不慎被一位飞奔而来的同学撞倒在地。正当我揉着红肿的膝盖准备爬起来时,一只手向我伸来:“让我扶你起来吧。”抬头望去,这个女孩一副鲜绿色的眼镜框低低地搭在她的鼻尖上,显得俏皮而可爱,两股微微卷曲的长发披在肩头,整齐的刘海下隐约显出两弯淡淡的眉毛。“哦哦,谢谢。”我急忙应着,让她扶了起来。也就在那一刻,我便认定了她是我的好朋友。
巧的是,我们竟走入了同一个班级。就这样,我们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她是一位从小随母亲在外游历的女孩,去过很多国家,感受过各种风土人情,自然显现出同龄人所未能达到的成熟。她说,自己就是一只色彩缤纷的小小鸟,愿意徜徉在世间去感受不同的颜色。不管是清风的粉色,朦胧的紫色,生气的红色,还是泪水的蔚蓝,她都愿意将这些色彩融入自己的双翼,做一只自由而缤纷的小小鸟。她在日本住过一年,并用日本的一个姓氏给自己取了个自认为好听的名字,翻译成中文便是“小鸟游”,对此她很是满意。我每每叫她的真名时,她总是用手推推滑下来的眼镜,假装用不满的语气说:“别老叫我的真名!以后在我这里,就叫我小鸟游!记住了吗?”久而久之,我也就如此称呼她了。
小鸟游的名字不仅个性,性格更是变幻莫测。在学校,她永远是那么充满活力,嗓门大得让人发晕。一次放学后,我拿着作业本去问她一道题。小鸟游推了推眼镜凑上前望了一眼,便开始哈哈大笑,半开玩笑般地嘲讽着我,又忽然大喝一声“收!”表情瞬间变得严肃,随手抓来一支笔就开始在本上写写画画、滔滔不绝地讲解解题思路。每当头晕目眩的我准备逃之夭夭时,她总会古怪精灵地蹿到我身边,故意将镜框拉得很低,朝我坏坏地一笑:“往哪儿逃呢?先把这几道类似的题解决了再说!”这样的状况也常使我哭笑不得,以至于我俩经常一起踏着星辉走出校园。
“快走啊你!”一次郊游时,小鸟游悄悄将我带上了一个山包。落日金色的余晖倾洒在我们的身上。“是红色的呢。”她轻轻地说,同时伸出双手抬向火红的天空,静静望着夕阳从指尖滑落。“我的老家日落时就像现在一样美丽。知道吗?我从小就生活在那里,虽然去过许多国家,但老家永远是我心中最美的风景。”她的话中透着几分悲凉,沉重得让我不觉暗暗吃惊。在她十分活泼阳光,甚至有些强势的外表下,或许藏着一颗纯真而易碎的心灵。“有小小鸟的地方就没有老鹰。”她说。这些时光里,我们一起仰望过蔚蓝的天空,沐浴过粉色的清风。有时我甚至感觉她真如同一只色彩缤纷的小小鸟,用五彩的双翼点染了我绚丽的童年。
六年级时,她告诉我,自己要随父母前往法国,以后很可能定居在那里。我们沉默了。临行的前一天,我和她坐在木椅上,望着夕阳缓缓消失在地平线。“我在此之前一直没有什么朋友,是你让我明白什么是友谊,是你让我感受到和朋友回家的路那么短暂而珍贵。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小鸟游平静地说。暗夜织上天空,星星沉默不语,无声地见证了我们的分别。
小鸟游,不知你是否安好?希望你永远做一只色彩缤纷的小小鸟,自由而快乐地徜徉在天地之间,感受着美妙生活的斑斓色彩。
(指导老师:惠军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