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翻译语境顺应模式论霍克斯《红楼梦》詈语的英译*
2015-06-07张映先张小波
张映先,张小波
(1.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广东广州510420;2.广东省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湛江524088)
从翻译语境顺应模式论霍克斯《红楼梦》詈语的英译*
张映先1,张小波2
(1.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广东广州510420;2.广东省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广东湛江524088)
维索尔伦关于交际双方在语言选择上的语境顺应模式,解释了交际过程与语言选择相关的各种因素和心理特点,给人以重要的启示。翻译也是交际,是一种跨文化的交际,受维索尔伦语境顺应模式的启发,构建了翻译语境顺应模式。詈语是语言不可分割的部分,它有着别类语言不可替代的语用功能,通过对霍克斯英译《红楼梦》中詈语翻译典例的语用分析和解读,证明了翻译语境应用模式具有科学性和可操作性,为翻译策略和方法的选择建立了充分的理论检测正误的平台。
翻译语境顺应模式;语用解读;詈语;霍译《红楼梦》
一 引言
詈语就是骂人的话语。《辞海》界定为“骂”和“责骂”的意思。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大辞海·语言学卷》定义为:用于骂人的词语和言辞,如“蠢货”“笨蛋”“混账”“不肖子孙”“王八羔子”等。《汉语大词典》中对表达詈语这一概念的术语就有“詈词”“詈语”“詈人之辞”“詈人之词”“詈辞”“詈称”“骂人语”“骂人话”等多达十三种,其内涵和外延基本相同。詈语存在在所有的语言中,这是一种客观存在的语言现象,不仅山野村夫、强盗土匪会粗言秽语,就是彬彬君子,也难免偶有骂语,这难道不是司空见惯的事实吗?一些所谓的“语言纯正主义者”,视詈语为“难登大雅之堂的语言垃圾”,这显然是一种偏见,正因为偏见造成了研究的滞后,詈语的研究就显得十分必要。本文依据语言学的基本原理,受维索尔伦语境关系顺应模式的启发,试图建构詈语翻译的语境顺应模式。经霍译《红楼梦》中的典例分析,初步证明这个模式的建立是可行的,不失为詈语翻译的新的方法。
二 詈语的语用分析
骂詈在中国历史上是十分悠久的言语行为,最初,骂詈有怪罪,斥责之用,至唐,骂詈又衍生出侮辱的作用。历史发展到今天,骂詈的两个基本落脚点依然萦绕在“恶言相加”和“斥责侮辱”这两方面。“当然,从古今骂詈实践上看,除了斥责和侮辱,骂詈往往掺杂了愤怒、厌恶、嘲讽、悲哀等多种情绪或情感。”[1]此外,骂詈行为常见还有笑骂、嗔怪等形式、以表达喜爱、戏谑的情绪。那么从文化内涵的角度来分析,詈语凸显了其语用价值。有的类詈语包含着人们的生活理想,反映了生死观念;有的反映汉族社会独特的尊卑贵贱、重义轻利、惩恶扬善等文化心理。
显然,与从语用角度分的其它语言类一样,詈语是语言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它的语用价值不可替代的。美国学者Jay从社会语言学视角在其著作Cursing America把英语詈语分为10个类别:(1)Curing(骂詈),(2)Profanity(渎神),(3)Blasphemy(亵渎),(4)Taboo(禁忌),(5)Obscenity(猥亵或淫荡),(6)Vulgarity(粗俗),(7)Slang(俚俗谩骂语),(8)Epithets(侮辱),(9)Insults and slurs(贬低和藐视),(10)Scatology(排泄、排泄物)等。[2]
《红楼梦》被学界誉为解读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对考察中国古代詈语运用很有代表性。据刘福根统计:“《红楼梦》一书中常用詈词有84个(组),至少有88个人在不同场合共使用了483次。”他认为“如果从语用价值角度综观这些詈语,可以大致分为四类。”[3]
(一)表达愤怒、憎恨、厌恶的情感。詈语有恶言攻击的功能,通常詈语在实施这种功能时,会伴随表达了愤怒,憎恨,厌恶的情感,这也是詈语最为常见的一种语用价值。
例1:(宝玉)见李嬷嬷拄着拐杖,在当地骂袭人:“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你起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听你们的话,你不过是几辆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这屋里你就作耗,如何使得![4]540
例2:贾赦听了,喝了一声,又骂:“混账!没天理的囚攮的!偏你这么知道,还不离了我这里!”[4]540
例1中,宝玉乳母李嬷嬷深感自己不为宝玉所喜,更为憎恨袭人受宠,故而辱骂袭人行为不检点,专会勾引宝玉。例2中,贾赦欲娶鸳鸯被拒,并因此受到贾母责骂,因而在儿子贾琏来劝说时悲愤交加,恼羞成怒,把一腔怨怼都发泄在贾琏身上。
(二)表达喜爱、戏谑取乐的情感。詈语除了发泄怒火,表达厌恶,还可以表达喜爱或戏谑取乐的情绪。此种骂詈行为会发生于关系亲密的双方之间,詈骂者在詈骂时伴随的表情是喜悦的,开心的,或疼爱的,实则以骂语传爱意。
例3:尤氏笑道:“罢,罢!可以不必见他,比不得咱们家的孩子们,胡打海摔的惯了。人家的孩子都是斯斯文文的惯了,乍见了你这破落户,还被人笑话死了呢。”[4]322
例4:贾琏见他娇俏动情,便搂着求欢,被平儿夺手跑了,急的贾琏弯着腰恨道:“死促狭小淫妇!一定浪上人的火来,他又跑了。”[4]584
例3中,凤姐急着要见秦可卿面容俊秀的弟弟,遭到尤氏取笑为“破落户”,尤氏此举实则是朋友之间的调侃,而非真的嘲讽凤姐家境破落。该处詈语体现了詈骂者和被詈骂者间亲昵和熟悉的关系。例4中,贾琏骂平儿死促狭小淫妇,并非是为了表示鄙视,而是夫妻之间的调情之语,增加闺房情趣。
(三)表达悲哀、沮丧的情感。詈语,还可以表达悲哀,沮丧的情感,这一类詈语既可以是詈骂者用于自身发泄,也可以表达对相关人物的痛惜。《红楼梦》中此类例子相对较少。
例5:宝玉听了,自思道:“谁知这样一个人,这样薄情无义。”乃叹道:“早知道都是要去的,我就不该弄了来。临了剩我一个孤鬼儿!。”说着,便赌气上床睡觉去了。[4]524
例6:焦大见问,便号天蹈地的哭道:“我天天劝,这些不长进的爷们,倒拿我当作冤家!连爷还不知道焦大跟着太爷受的苦!今朝弄到这步田地!珍大爷蓉哥儿都叫什么王爷拿了去了,里头女主儿们都被什么府里衙役抢得披头散发戳在一处空房里,那些不成材料的狗男女却像猪狗似的拦起来了。”[4]3132
例5中,袭人为激宝玉上进读书,假意称自己将离开贾府,宝玉伤心沮丧,感到孤独无比,自比为孤鬼儿。例6中,贾府当时已经相当败落,树倒猢狲散,焦大对贾府的衰落感到痛心和悲哀,因而号天蹈地出一连串詈语,虽也有愤怒成分,但更主要是表达痛惜伤感之情。
(四)表达嘲讽、戏谑或爱恨交织的情感。詈骂除了有“明骂实喜”的效果,有时亦有“明夸暗讽”的作用。除了用常规的詈语来表达讽刺,戏谑之外,日常生活中人们更常用反语或双关的语言艺术来达到嘲讽和戏谑的效果。这时候分析詈语必须结合语境方能体会真意。
例7:林黛玉笑道:“何曾不是在房里的。只因听见天上一声叫唤,出来瞧了瞧,原来是个呆雁。”[4]800
例8:(宝玉拿宝钗与杨贵妃比,宝钗大怒)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倒象杨贵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做得杨国忠的!”[4]842
例7中,黛玉来探宝钗,正巧遇上宝玉被宝钗迷痴,心中嫉妒,起了小性,故而以呆燕嘲讽宝玉,是吃醋的含蓄表现,带了一丝戏谑的趣味。例8中,宝钗气宝玉为讨好黛玉,将自己比作杨贵妃,因而也反唇相讥,虽无一詈词,但讥讽意味浓烈,令宝玉无地自容。
三 翻译的语境顺应模式
(一)维索尔伦语境顺应模式的启示
语境关系顺应模式源于语言顺应论,语言顺应论是国际语用学会秘书长耶夫·维索尔伦(Jef Verschueren)创立的语言理论。他指出“语言的一种特性,它使人们得以从一系列范围不定的可能性中进行可协商的语言选择,以便逼近交际需要达到的满意位点。”[5]维索尔伦在其著作Understanding Pragmatics中,探讨了交际语境的相关成分是如何促成及影响交际双方在交际过程中所作出语言选择的。因为“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语言使用总是置于一个复杂背景之中,根据语境顺应理论,语言使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与其相应复杂背景发生联系。”[6]维索尔伦将语境相关成分提取出来构成语境关系顺应模式图,[7]如图1所示:
图1 适应性的语境相关成分
图1 中,发话人和释话人不被看作是现实世界中的人,而应被视为“交际角色”,分别承担话语的产生和话语的解释职责(现实生活中,交往双方会不断在两角色之间转换以完成话语轮回。)两交际角色在做出产出性选择和解释性选择的过程中,其选择的范围和选择的结果都深受“三大世界”的影响:即图中所示心智世界、社交世界和物理世界。准确而言,是三大世界的相关成分在语言使用过程中被启动从而影响交际角色的选择。心智世界被启动的成分有认知成分和情感成分。社交世界包括和语言选择构成相互适应的社会因素范围,通常这个范围是有限的,大多数和社交场景及公共制度存在着性质上的联系。而社交场景和公共制度往往和交际产生的相关文化背景息息相关,因而,文化及其衍生出的规范和价值观是最能反映社交世界和语言选择的关系的成分。物理世界实际主要指交际发生的时间、地点和环境。
维索尔伦语言顺应理论,以语用学的基本原理为逻辑起点,从交际的相关因素入手,拓宽了语言御用研究的广度与深度,也为翻译提供了有益的启示。这种启示的要点在于:1.语言是思维的表像,语言研究始终应该关注思维过程的特点;2.理解是交际的前提,而准则的理解有赖于对交际双方语言背景的把握;3.交际的背景是极为复杂的,主要有心智世界、社交世界和物理世界的三个层面;4.交际的背景是动态的,它随着交际过程的变化而变化,而在所有交际背景中,文化的差异是影响理解的关键因素。
(二)翻译的语境顺应模式与詈语翻译
翻译作为一种极为特殊的交际活动,同样也是一个连续选择的过程。“……从所译文本到译语词汇句式的应用,翻译行为的每一个阶段无不涉及到对多种选择的确定。”[8]同日常交际大多只涉及一种语言不同,翻译交际包含两种甚至两种以上的语言及文化,涉及的选择层次自然也更为复杂。这种复杂性决定了单纯用以解释交际的语境关系顺应模式不可能对翻译实践完全适用。本文旨在建构出全新的翻译语境关系顺应模式。
根据上文的阐释,詈语的翻译语境顺应模式将涵盖两个过程:(1)原作被译者理解;(2)被译者解读后创作出译作被译文读者理解。
如图2所示:
图2 翻译语境顺应模式
仿照维索尔伦的模式,本文将翻译语境范畴也区分为三大层面:
其一,语篇世界。语篇世界即语篇语境,译者在从事翻译活动时,需要根据语篇语境做出语篇类型的选择。“语篇有不同的类型。不同类型的语篇有不同的模式,具有一种区别于其它语篇的组织结构。”[9]译者的语言能力决定了他对这些形式的掌握,进而影响到译者对原语语篇的理解,以及对译文表达形式的多维选择。
其二,心智世界。心智世界指代翻译过程的各参与个体的心智世界,既包括显性参与者——译者;也包括隐性参与者——原作者和译文读者。心智世界包括认知经验,语言能力,审美观,交际意图等因素。霍克斯翻译的英版《红楼梦》之所以大获好评,是因为其用西方人的角度,以地道的英文和对原文的深入研究与理解而创造出带有西方色彩的中国爱情故事,从霍版译作的序言中,我们可以得知,霍克斯翻译《红楼梦》旨在让西方读者能在阅读此译作时能够获得与他读《红楼梦》时所得到的同样趣味,这一目的直接影响着霍克斯在翻译过程所做出的各种选择。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对于詈语使用是为了丰满人物性格,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对译者霍克斯而言,翻译詈骂语只是翻译红楼梦的一部分工程,其目的必须服从于整体翻译目标:“but if I can convey to the reader even a fraction of the pleasure this Chinese novel has given me,I shall not have lived in vain.”[10]从霍克斯的介绍可以看出,这位翻译巨匠的翻译动机源于对原作的喜爱,翻译目的在于将原作的美和自己的收获进行分享。从而,译作对原作的处理一定是基于译者本身对原作的理解。那么,译者的英语表达能力和汉语理解能力决定了最终成果的质量。同时,译文读者的审美水平和认知经验又时时影响着译者的选择,为了迎合译文读者,译者一定会在翻译过程中运用符合译文读者心理思维的方式解读原作。这也就决定了霍克斯对詈语的翻译一定大多采取归化的方法。
其三,社交世界。翻译语境中涉及的社交世界包含作品所处的社会文化背景和译语文化背景。作品的社会文化背景包括原文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原文涉及的风土人情、传统习俗等;《红楼梦》一书可以说是中国封建社会的一个缩影,里面包含了无数中国传统文化因素,对于译文读者来说,《红楼梦》所展示的世界是极其陌生的,那么,译者在翻译中,如要达到令译文读者理解原文的目的,就必须考虑当下译语社会的文化背景,在其中寻找恰当的替代语来顺应社交世界差异,以促成其翻译意图的实现。在这个意义上,翻译为不同文化的汇合提供了可能。
与交际语境顺应论相似,翻译的语境顺应同样体现为一个动态顺应的过程,译者的翻译时刻都深受上述翻译交际语境三大范畴的影响,而在整个翻译过程中,翻译目标是隐藏的指挥棒,在翻译目标的支配下,译者自发地启动翻译语境相关成分,从而让译文实现有所侧重的顺应来促成翻译目标的实现。根据上文分析,霍克斯的宏观翻译目标是让译文读者能够感受《红楼梦》的魅力,而在具体翻译过程中,尤其是在对詈语的翻译处理上,霍克斯的微观具体翻译目标则应是顺利保全原作詈语的语用价值。否则,原作的情节就会遭到译文读者的误解了。
四 《红楼梦》詈语典例分析
(一)语篇世界的顺应
《红楼梦》中的詈语大多出现在对话中,而且由于詈语大多比较粗俗,故而霍克斯在翻译原作中的詈语时,选择使用同样粗鄙的口语化语言来重现原文的情境。
1.选择口语化语言
例9:……宝玉便说:“罢,罢!好蠢东西,你也轻些儿!难道没见过别人戴过的?让我自己戴罢.”[4]238
霍译:‘Stop!’he cried impatiently.‘You have got to go easy with a great clumsy thing like that!Haven`t you ever seen anyone putting one of these things on before?You had better letme do itmyself.’[11]145
原作中,贾宝玉因为伺候其戴斗笠的丫头笨手笨脚而发起了脾气,出言责怪丫头“好蠢东西”作者通过添加“罢,罢!”等口语味强烈的语气助词将骂意凸显地更为淋漓尽致,也让整个场景更为真实生动。反观译作,霍克斯的翻译重点并未放到还原詈语,而是放在重现原作语气上。霍克斯将斗笠形容为“great clumsy thing”,用相当口语化的“you have got to…”,以及添加形容词“impatiently”来还原原作的口吻,将责怪生气的情感传达给了目的语读者。可见,翻译詈语时,首先要顾虑到语体风格,不能使用过于书面的语言,否则译作会变得喑哑晦涩,不易被译语读者接受,从而翻译意图将难以达成。
2.选择粗鄙语言
例10:(贾琏)便上来踢骂道:“好娼妇!你也动手打人!”[4]1240
霍译:‘Little whore!You want to join in too,do you?’[12]824
詈语大多是为了发泄怒火,表达愤怒的情感,故而在各个国家,詈语都大多是粗俗语言,因而霍克斯在翻译原作时,也更多地选择英语中的粗鄙语言,来更传神地传达出原作人物愤怒的情感。
例10中,凤姐从生日宴会回来后发现丈夫贾琏偷情,火冒三丈,平儿也上前相帮,贾琏恼羞成怒,对凤姐尤有忌惮,对丫鬟平儿则无所顾虑,于是愤而辱骂平儿“好娼妇”这一词汇是带有侮辱性的粗俗语,从语用价值分析,隶属于第一种:传达愤怒情感。霍译版本为了让译作也传达给目的语读者一样的感觉,同样选用了“whore”一词,根据韦氏高阶英语词典,该单词同样是offensive,符合原作基调,因而,译作成功地传达了原作之情境。
例11:凤姐啐道:“放你妈的屁,这还什么恕不恕了.你好生给我往下说,好多着呢.”[4]2026
霍译:‘Bear with you?’said Xi-feng.‘Bear with your mother`s arsehole!I advise you to get on with your story:it will be very much better for you if you do!’[12]1320
例11中,凤姐发现贾琏在外面偷娶一房小妾,妒火中烧,向小厮兴儿逼供,凤姐本身教育程度不高,性格又属泼辣,故而原作中,凤姐的语言大抵属于浅显风格,当怒火中烧时,凤姐的辣子性格更为彰显,因而粗俗语是凤姐詈语的一大特征。此例中“放你妈的屁”是市井泼妇常用詈语,霍克斯的译本巧妙地用英语中常见的粗俗俚语“bear with your mother`s arsehole”来替代,带有侮辱意味的“arsehole”传神地重现凤姐本色,是颇为成功的处理。
(二)心智世界的顺应
1.顺应译文读者的心智世界
由于审美情趣,认知经验的不同,原文读者和译文读者的心智世界存在很大的分歧,而针对原文读者的原作若要带给译文读者同样感受,译者就必须顺应译文读者的心智世界来对原作作出处理,对詈语的翻译也是如此,译者需要做出顺应翻译,以正确还原原文詈语的语用价值,让译文读者能清楚了解故事情节的发展。
詈语可以表达出詈骂者对被骂者的厌恶情感,在原作中,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
例12:“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蜡枪头。”[4]642
霍译:‘Of silver spear the leaden counterfeit!’[11]361
林黛玉讽刺贾宝玉虚有其表,借《西厢记》中的词句称其是个“银样蜡枪头”。银样蜡枪头一词其实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含义,比喻空有堂堂仪表,腹内却无才华的人。虽然在英语中并没有此类固定表达方式,然而英语文化中也有银,枪(矛)之类的意向,只是对蜡枪头这一意向比较陌生,所以,霍克斯在此处巧妙将银样蜡枪头译为“of silver spear the leaden counterfeit”,即假冒银质的铅枪头,非常形象,完全迎合了译文读者的认知经验,是一次成功的顺应翻译,同时将嘲讽的效果也准确传达出来。
2.顺应译者的心智世界
译者的心智世界包含译者的审美情趣,认知经验,翻译意图,体现在译者的语言能力上,下面通过比较杨宪益和霍克斯版本对同一詈语的翻译来探讨译者的心智世界是如何反作用与翻译方法的选择的。
例13:贾琏道:“你不用怕他!等我性子上来,把这个“醋罐子”打个稀烂,他才认得我呢!”[4]584
霍译:‘One of these days when I get my temper up,I'm going to lay into that jealous bitch.and break every bone in her body.Then perhaps she`ll know who is master round here.’[11]375
杨译:“One of these days when I really lose my temper,I'm going to give that vinegary bitch a good beating to show her who’s master here.”[13]
贾琏急于和平儿调情,平儿警告贾琏不要惹怒了王熙凤,贾琏听不入耳,深感窝囊,故而趁熙凤不在大耍大男子威风,轻蔑称王熙凤为“醋罐子”,带有轻微的怒气和不忿的情绪。醋罐子是中文中的俗语,源于唐朝一个典故,传说唐朝宰相房玄龄家有娇妻,深爱相公,不允许相公指爱吃醋的人,此处自然指妒妇——王熙凤。霍译采取意译,“jealous bitch”,既保全了原詈语的意义,也将贾琏对王熙凤的不满和怨怼表现了出来。而杨译则采取意译直译相结合,“vinegary bitch”。两种翻译方式各有千秋,其不同其实主要源于两大译者翻译目的的差异。霍克斯的译本是为了让目的语读者读懂并能欣赏自己的译作,所以在翻译过程中译文读者的理解能力是译者最为注重的因素,而杨宪益的译本不仅仅希望译文读者能欣赏原作,更希望向他们传达更多有特色的中国传统文化,为中国文化的宣传做出贡献。所以,杨译采取意译直译相结合,以新奇的表达来吸引读者的注意,让译文读者在译作中能体会到浓烈的异国风情,领略到中华文化的风采。
(三)社交世界的顺应——顺应译文读者的社交世界
1.相异的社交世界相关成分
例14:“……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听你们的话,……!”[4]540
霍译:‘Then we’d see how you managed to play the siren and lead young gentlemen astray!’[11]423
例14中,宝玉乳母李嬷嬷心知宝玉不喜自己,又眼红袭人受宠,因而咒骂袭人勾引宝玉,一抒厌恶之情。李嬷嬷骂袭人“妆狐媚子”,这是中文中形容女子风骚不检点的俗语。在中国文化中,狐狸是邪魅的代表,在《封神演义》中,纣王的宠妃妲己就被塑造为狐妖的形象,妲己迷惑纣王,陷害忠良,无恶不作,狐妖的媚惑祸水形象也由此逐渐深植于中华古典文化意向中,所以,李嬷嬷很自然地用“妆狐媚子”侮辱袭人。而西方文化中并无狐狸精的意向。因而直译为“fox lady”是无法精确传达原文意味的。所以,霍克斯选择了顺应译文读者的文化环境,用“play the siren”来传达同一意义。“Siren”一词源于希腊神话,意指是福耳库斯和缪斯的三个女儿。各个美若天仙,由于她们天性以吃人为生,宙斯为了防止她们继续吃人,把她们关在了一个岛上。从此,凡是有船只水手经过该岛附近就能听见天籁般的歌声,“siren”以此诱惑水手们上岸,并吃掉他们。所以在西方文化中,“siren”指外表美貌,内心恶毒,习惯诱惑异性的危险美女。虽然“siren”和狐妖完全是不同的意象,文化内涵也大相径庭,然而外延意义却基本一致。所以霍克斯在此处所做的顺应翻译是合理的,如此选择之后得到的译作不会让译文读者有理解上的困难,同时更是精准传达出李嬷嬷对袭人既讽且恨的情感。
例15:鸳鸯又是气,又是臊,又是急,因骂道:“两个蹄子不得好死的!”[4]1306
霍译:Both embarrassed and-exasperated by these taunts,Faithful rounded on her tormentors with some heat‘You’re rotten,both of you…’[12]833
蹄子一词在中国是专门辱骂女子的詈词,因为中国古代女子都要裹脚,以三寸金莲为美,小脚从后看,形状类似马蹄,故而用蹄子指代女性,除了可以表示辱骂之意,亲密同性之间可以用作戏谑,表达亲昵喜爱之情,异性之间有时可以以此词用作调情,表达爱意。蹄子这一意向中国读者是熟悉的,然而在国外,古代没有此裹脚习俗,译文读者必然对蹄子指女性的现象表示疑惑。这就需要译者在翻译该詈词时,选择顺应读者的社交世界的翻译策略。上例中,原作是鸳鸯和平儿袭人诉苦,遭到两人温和取笑,于是回击,这种小争执其实是女性友人间亲密无间的表现,因而蹄子在此处属于昵称。在译本中,霍克斯选择舍弃翻译“蹄子”一词,直接用“you”替代,虽然准确传达了原作含义,可是友人间的熟悉和亲昵感不复存在,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然而,在翻译中,的确会遇到很多不可译的现象,译者只能根据自己的翻译意图来做出恰当选择。比如此处对蹄子的翻译,如果霍克斯直译为“hoof”,会令译文读者一头雾水,所以,在不影响原文含义的情况下,省译是相对理想的处理方式。
2.相似社交世界相关成分
虽然不同文化迥然不同,然而人类文明的奇妙之处在于差异越大的文化间也会有互通之处,在《红楼梦》中的詈语中,也不乏很多例子与西方文化中的詈语相似,霍克斯在处理这种詈语时,更为得心应手。
例16:平儿说道:“癞蛤蟆想天鹅肉吃,……”[4]588
霍译:‘A case of the toad on the ground wanting to eat the goose in the sky.’[11]431
平儿怒斥贾瑞无耻,垂涎凤姐美色,讽刺其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一骂夹杂了嘲讽与愤怒憎恶的情感,在中文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一典故用于比喻人没有自知之明,一心想谋取不可能到手的东西。无独有偶,英文中恰好有类似的典故“the toad on the ground wanting to eat the goose in the sky”,此处的翻译霍克斯大师可谓信手拈来,这也是翻译的奥妙之处所在——探求不同文化之间相会的桥梁。
五 结语
詈语自古有之,各种不同文化的语言中皆有之。它不仅承载丰富的语言信息,而且承载丰富的文化信息。它的表现力强,不仅可以表达各种不同的情感,而且可以与反语等修辞手法结合,收到诙谐幽默的效果。它不是语言垃圾,而是语言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应该给以足够的重视。
在维索尔伦关于交际语境顺应模式启发下,新构的以詈语翻译为范例的翻译语境顺应模式的构建,进一步认清了翻译过程中译者心理活动的环节和特点。这个过程包含了两个环节的发话人,译者身份的转换实际上就是两双语言和两种文化历史背景的转换。影响译者思维并作出译作表达形式选择的诸多因素,构成了极为复杂的翻译交际语境。按因素的性质归类,可划分为语篇世界、心智世界和社交世界三大层面,称之为翻译交际的语境范畴。其中,文化因素极为重要也极为复杂,宜深思慎取。
“顺应”,是翻译的策略和方法选择是否正确,乃至译作是否成功的衡量标准。由于影响翻译的因素的复杂性和动态性,翻译策略和方法的选择可以而且应该是灵活多样的,但任何情况下都必须与翻译交际的语境模式相适应,这应该成为译者必须遵守的翻译原则。
[1]刘福根.汉语詈词研究[M].浙江人民出版社,20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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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刘福根.汉语詈词研究[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8: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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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Jef.Verschueren.Understanding Pragmatic[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119.
[10]Hawkes,David.The Story of the Stone[M].London:Penguin Books,1973(I):2.
[11]Hawkes,David.The Story of the Stone[M].London:Penguin Books,2003.
[12]Hawkes,David.The Story of the Stone[M].London:Penguin Books,2003.
[13]Yang Hsien-yi,Gladys Yang.A Dream of Red Mansion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1978(I):281.
责任编辑:李珂
On the Translation of the Expletives in The Story of the Ston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Translation Mode of Contextual Adaptability
ZHANG Yingxian ZHANG Xiaobo
(1.School of South China Business,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Guangzhou,510420,China;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Guangdong Ocean University,Guangzhou,524088,China)
It is enlightened that Verschueren`s mode of contextual adaptability about communicative partners explains the facts and psych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in the process of communication and language choice.Translation is a kind of communication,even a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Expletive is an integral part of language with its particular language functions.Based on the enlightenment of Verschueren`s mode of contextual adaptability,translation mode of contextual adaptability is constructed and proved to be scientific and practical in translation by the pragmatic analysis of the expletives of Hongloumeng translated by Hawks.And this theory offers a very good theoretical way in judging true or false in choice of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r methods.
translation mode of contextual adaptability;pragmatic analysis;expletives;The Story of the Stone by Hawks
H315.9
A
1674-117X(2015)04-0116-07
10.3969/j.issn.1674-117X.2015.04.024
2015-05-14
张映先(1953-),女,湖南邵阳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教授,研究方向为中西翻译理论及《红楼梦》翻译;张小波(1965-)女,湖南邵阳人,广东省海洋大学教授,研究方向为翻译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