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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汉语中“红化*”与“绿化”产出之认知阐释

2015-06-07唐国平

关键词:范畴绿化汉语

李 斐 唐国平

(攀枝花学院 四川攀枝花 617000)

对外汉语中“红化*”与“绿化”产出之认知阐释

李 斐 唐国平

(攀枝花学院 四川攀枝花 617000)

对外汉语教学中,学习者通过纵聚合、模因、母语负迁移等诸多因素产出了“红化*”。针对该言语现象的产出,目前众多的“X化”理论都难以从深层次阐释清楚,忽略了从实践—认知—语言的角度探究“红化*”和“绿化”各自在英、中文化中产出的理据;未能深入观察“绿化”的词汇语用调适过程。笔者认为,“红化*”、“绿化”的产出无所谓正确与否,它们属于“X(颜色)化”语义场中的不同霍恩等级项,都是对客观世界不同程度的象似而已。

“红化”;“绿化”;理据;词汇语用调适;象似性

就“X化”结构,国内研究颇丰。朱庆祥等[1]回答了“X化”的来源是汉语本身,存在自身的虚化动因,后来在西方语言的影响下“X化”才流行起来并进一步虚化。周刚[2]根据语义特征、语法特征把“X化”结构大致分3个次类,提出鉴定“X化”具有名词性质的5条标准。周立英[3]等从“化”前面是单根词和复根词的角度来分析其语义和语法功能上的差异。刘经建[4]的研究深入到了3音节“X化”的语法特点。云汉[5]等则肯定“X化”大部分是动词,同时认为它有时也可为形容词,但否定“X化”为名词。张云秋[6]提出“X化”都为动词,并根据功能弱化的等级序列将其分为:“X化1”,“X化2”,“X化3”和“X化4”,并就他们是否可以带宾语、程度副词修饰语,是否可以转换为“把”字句和“被”字句等都做了相关研究。代元东[7]等开始从认知角度查看了“X化”结构的形成。史红改[8]考察了“X化”的类别、语义特征、语法功能以及“X化”的来源。黄小蕾[9]、秦华镇[10]等探究了“X化”结构产出的制约特征:1)X本身在概念上的要求;2)语用频率上的限制;3)类推作用的影响。陈晓明[11]从粘附形式、虚化程度、反义构成、语体色彩4个方面分析了“X化”的特点。费维宝[12]等以大量英汉翻译实例比较了两种语言的对应项。张豫峰[13]等从致使语态角度分析了“X化”。成镇权[14]利用句法学的新成果探究了该结构的句法属性。王晓敏[15]等探究了“X化”词语的语义范畴化过程。等等。即使有上述累累硕果,但正如北大陈保亚教授[16]的讲座《汉语的隐形规则与二语学习》中涉及到“X化”时所说: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外国留学生问及为何可以说“绿化”但不可以说“红化*”时,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上述研究都难以对该现象做合理的阐释。所以本文从词法、范畴学、象似性等多角度对“绿化”和“红化*”进行认知语用阐释。

一、“红化*”的产出理据

“红化*”在英语国家对外汉语教学过程中的产出不是偶然的,这是因为语言的选择过程带有不同的意识突显度。由于范畴化模式中的某些成分(如原型实例和基本层次的词汇)比其他的成分具有更高的认知突显度,一个词在范畴化图式中的突显性越高,其提取就越容易或越顺畅[17]212-213。在“X化”结构中是选择“绿”还是“红”也取决于它们在“颜色”这一范畴中的意识突显度,同时还和它们各自的外显意义和内隐意义(explicit and implicit meaning)之间的区别也有关系[17]215,而且因文化的不同而出现差异。

根据Berlin&Kay[18]106,在颜色词这个范畴内,通过确定典型成员与非典型成员的排序,他们认为颜色范畴的11个基本色在颜色范畴中的地位是不相同的,对颜色词的择用顺序也不是任意的,而是按如下规律分等级排列为:

图1 西方11种基本色的排序

也即是在颜色这个范畴里,最突显的首先是黑与白的对立。该对立来源于生活,象似于白天与黑夜的对立。在英语文化中如果有第三个颜色词,那一定是“红”,然后才是其它各种缤纷的颜色词汇。由于这种范畴内的焦点色(focal colors)的典型性,导致只有最左边的“黑、白、红”3个典型性强的词汇才可以加上表“致使”意义的后缀“-en”(相当于汉语的“-化”),而右边的9种颜色不可以加“-en”,如可以说whiten,redden,不可以说greenen*等。换句话说,也就是除了黑、白、红之外,其它颜色词都不可以和汉语的“化”缀连用。所以在学习汉语的英语国家学生的眼中,当被告知“X化祖国”的“化”缀表“致使”义时,由于母语的负迁移(negative transfer),他们会自动把“化”与英语中的“-en”对上号,然后在“X化祖国”的词汇产出过程中,“X”的词槽处的纵聚合里面,“黑”和“白”显然是不能用来象似于山河的颜色,所以认知层面能够和“化”缀相联系的就只有“红”了。于是,他们的母语负迁移就自动投射到“red”,产出象“redden”一样的目的语“红化*”。尽管这在汉语中带标记,但它在英语颜色范畴中是很自然的合法产出过程。

那么,在句法推演层面,“红化*”的产出合法吗?在“红化*”的语义结构中,中心词是“红”而不是“化”,“化”是个过程,而最终的归着点是“红”,这在“红化*”的句法推演过程中更能表述清楚。在表层结构中,“化”充当致使轻动词caus(e),占据caus的位置,会导致句法移位。而在深层结构中,“化”充当粘着性的起始轻动词,占据bec的位置,也会引发句法移位,形成起始用法的“X化”,于是“X化”既是使动结构又是自动结构[14]。在从深层到表层这一过程中需要经过层层的特征核查,而词缀轻动词“化/-en”因为是词缀,不能单独存在,在特征核查时需要依附于一个动词,才能得到形态上的支持而符合特征核查。在寻找形态支持的过程中,[起始+]特征先把“红i”提升到bec的位置,满足其[起始+]特征,然后再进行特征删除“i”,完成了起始轻动词的提升作用。为了完成致使轻动词的功能,接着再次投射,继续往上提升嫁接到词缀“化”上,形成“红化*”。此时,在其[致使+]特征得到满足后再次进行特征删除,抹去“i”在Bec位置的痕迹,从而不再活跃。纵观句法推演整个过程,“红化*”是合法的。轻动词“化”引发句法移位具体图示如下:

图2 轻动词“化”引发“红化*”句法移位

所以,在英语国家学习者的认知里,无论是从语义范畴角度,还是从句法推演角度,“红化*”的产出都是合法的。

二、“绿化”的产出理据

正如Key等所说,颜色范畴可能会因人而异,因文化的不同而不同[18]。汉语在认知方面就与英语颜色词的认知有别。关于“绿”字,清代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中解释为:“帛靑黃色也。綠衣毛傳曰。綠,閒色。《玉藻》正義曰:五方閒色。綠,紅,碧,紫,駵黃是也。木靑剋土黃,東方閒色爲綠,綠色靑黃也。火赤剋金白,南方閒色爲紅,紅色赤白也。金白剋木靑,西方閒色碧,碧色白靑也。水黑剋火赤,北方閒色紫,紫色黑赤也。土黃剋水黑,中央閒色駵黃,駵黃色黃黑也”。就五间色结合五行,我们整理为如下表格:

图3 “五间色”与五行生、克表

在上表中,就五间色与五行的搭配而言,“绿”与“木”搭配,而“红”与“火”搭配。古人的智慧来源于生活,象似于生活,所以在“X化祖国”中,与“木”搭配的众多颜色中,“绿”是固定的首选。就五间色与五正色的搭配而言,在“X化祖国”中,因为我们常说“青山”,而与正色“青”相搭配的间色就是对应的“绿”了。就各间色相生而言,由于五行中是木生火,依据上表就可以推导出五间色相生的第一顺序为:“绿”生“红”,所以“绿”优先于“红”。就5个方位而言,东方为太阳升起的地方,所以与“东”相配的五间色自然也就是“绿”了,于是无论是正色“青”还是间色“绿”都属于东方色,这也符合《经籍籑诂》里面对“青”的阐释。

根据对《说文解字》、《经籍籑诂》等的考证,在“X化祖国”的产出过程中,X词槽处填入“绿”是汉语为母语者通过实践,来源于生活,象似于生活,再上升到认知层面,经过认知处理,最终产出语言,再经过实践来检验的循环往复过程。该过程中,无论是纵聚合关系,还是象似性都证明“绿化”的产出是合法合理的。

三、“绿化”的词汇语用调适(lexical pragmatic adaptation)

上面考证的光谱、色系中的“绿”就是“绿化祖国”的“绿”吗?笔者认为不是。“绿化祖国”中的“绿”不仅仅是色谱中的“绿”,而是经历了词汇语用充实过程(lexical pragmatic enrichment)。那么,是什么引发“绿”的词义进行语用调适?是什么决定“绿”词义调适的方向是充实而不是缩小?语用调适具体是如何运作的?产生了什么作用?

关联论认为词义充实是关联期望在起作用[19]。在我们的认知过程中,就各色系对我们刺激的频率而言,大自然中的绿色产生刺激最多,而红色相对较少。在“X化祖国”的词槽填写过程中,“绿”的凸显度更大,关联期望(expectations of relevance)也更大。同时,根据关联论的认知原则,人类认知倾向于关联最大化,所以选择“绿化”的心理努力相对较小,认知效果就相对更大,从而符合构建话语意义时的省力原则(the least effort principle)。

Carston[19]145就概念提出了词汇编码概念(lexically encoded concepts)和即时概念(ad hoc concepts),在“绿化祖国”中,听话人首先将建构词汇编码概念“绿”的逻辑式:X(青)+Y(黄)=Z(绿),然后就找到入口,激活“绿”的逻辑信息、百科信息,以及相关的正色子集、间色子集和五行等子集。众所周知:“绿化祖国”并不是使祖国到处都变成单一的色谱中的绿色。关联理论认为,听话人会假定说话人一定是关联的,在关联期望的指引下,听话人就对“绿”的词义做适当的语用调适。因为祖国是五彩缤纷的,所以背景知识告诉我们“绿”一定超载有比编码意义(encoded meaning)更多的意义,在该语境下“绿”的词汇意义扩大(lexical broadening),从而成为词汇语用学(lexical pragmatics)中的即时概念(ad hoc concept)“绿*”。当“绿*”的编码意义限制泛化时,其指称意义就相应地从特殊向一般弱化,或从原型意义向非原型意义弱化。弱化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个不可分割的连续流,如下例的渐变:A:绿色,B:绿色植物,C:春风又绿江南岸。在A中,“绿”的内涵限制最多,意为“青黄相间之色”[20]1141,属于词汇编码意义或常规意义。而在B中,“绿”的意义稍微偏离编码意义而得到充实,形成近似意义(approximation),此时对即时概念“绿*”的真值内容赋值(truth-condition content)为“绿色以及类似绿色的周边色”,指称赋值时范围扩大了而不是缩小了,这受制于生活,因为语言必须象似于生活。在C中,“绿”再度偏离编码意义和近似意义,进一步得到充实,形成即时概念中的夸张意义(hyperbole),此时的即时概念“绿*”在该语境下的真值赋值为包括红色等在内的“所有颜色”,进一步把指称意义的范畴最大化。在这一连续流过程中,“绿”经过语用充实(broadening or loosening)到近似意义的“绿*”,继而充实为指称“各种颜色”的“绿*”这一系列的即时概念变化,也就是范畴扩充(category extension)的过程,由单一的典型范畴成员扩展到包含非典型范畴成员在内的一个上义范畴。即是,在语用充实过程中,“绿”选择了百科条目(encyclopaedic entries)里的子集“绿*”,就得同时丢弃“绿”的逻辑条目(logical entry),听话人推导出的语境隐含就否定了原有语境假设“青、黄相间之色”。经过赋予指称表达的所指、消歧、提供语境假设、推导隐含义,最后给充实的词汇“绿*”赋值,于是,语境效果增强了,并建构了一崭新的即时概念“绿*”。即时概念“绿*”建构的语用过程一旦被反复模因(meme)之后,逐渐被汉语社团所接受,它就被常规化了。然而,“红化*”在词汇的调适过程中虽然也可成为即时概念,也有机会成为上义词范畴,但由于汉语社团的排斥,注定它只可能成为一个一次性过程(a one-off process),或成为一个短命的模因,如果仅在英语为母语的汉语学习者中成为一个中介语而很快夭折,便不可能被常规化或逆袭而成为被大众接受的强模因。这个过程就像英语的old和young一样,“old*”经历语用调适而提升为上义词来管辖“old”和“young”,意义泛化为“age”。同样,“绿*”在汉文化中上升为上义词,统领“红、橙、黄、绿、蓝、靛、紫”而泛化为表示“颜色”的同义词了,所以“绿化”可以有任何颜色的花草树木,而不仅只局限于单一的颜色“绿”。该语用调适过程可以图示为:

图4 “绿*”语用调适过程表

四、象似性阐释

正如前面所述,笔者认为,英语国家汉语学习者的“红化*”或中国人“绿化”的产出,都是基于认知和社会实践互动的结果,都是有理可据的,都不是任意形成的。虽然光谱中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等都不属于映象符(imagic icons)或拟象符(diagrammatic icons),但在意象中和指称上都能带来视觉上象似的冲击,都可以代入“X(颜色)化”中产出对应的短语,通过这种纵聚合的替代,无论是“红化*”还是“绿化”亦或是别的“X(颜色)化”等都是认知的产出。所以,在词汇的选择与客观世界的象似过程中,这类词汇的产出不存在正确与否的问题,只是象似的程度高与低而已,它们共同构成霍恩等级中的不同级别,从而产出一个“X化”语义场中“X”变量为有关颜色词汇的次语义场。其中,高频的“绿化”对客观世界的象似度最大。这是因为象似点的选择也是以人们的认知为基础的。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认为人类语言的结构反映了世界的结构[18]514,尽管世界的结构是一样的,但由于文化的差异其产出的话语结构仍然有所不同,如 “红化*”和“绿化”,那是因为各民族文化不一样,各自的参照点不一样而已。在“X(颜色)化”语义场中众多的词汇里,“绿”是客观世界中最普遍、最易被感知的颜色。根据数量相似性,加之“绿”的词汇语用调适过程,所以“绿”就从众多的颜色词汇中得到了凸显而成为强模因。通常情况下,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需要选择其他“X(颜色)化”,“绿化”就成为无标记项首先从众多“X(颜色)化”的词汇中脱颖而出,而其他的“X(颜色)化”,就成为不同程度的带标记项词汇需要我们更多的处理努力,从而与世界同构。

结语

综上所述,无论是“红化*”还是“绿化”,都是人们对世界的认知过程中的产物,都是有理可据的,无所谓对错,只是对世界的像似程度的大小不同、是否带标记而已,是中心成员与边缘成员的关系,它们共同构成霍恩等级的不同层级,或属于大“绿化”范畴下面的各子范畴。之所以有“红化*”和“绿化”的差别,反映的是不同民族人们的认知参照点的不同。

注释

① “Greenen”并无此词,是模仿redden构词而成。

[1]朱庆祥,等.现代汉语“化”缀的演变及其结构来源[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11,2.

[2]周刚.也议带后缀“化”的词[J].汉语学习,1991,6.

[3]周立英,等.“化”缀分析[J].齐齐哈尔师范学院学报,1992,1.

[4]刘经建.三音节“化”缀动词浅析[J].宁夏大学学报,1994,2.

[5]云汉,等.再议后缀“化”的词[J].汉语学习,1994,1.

[6]张云秋.“化”尾动词功能弱化的等级序列[J].中国语文,2002,1.

[7]代元东.失从认知角度看“X化”结构的形成[J].语文学刊,2010,2.

[8]史红改.现代汉语“X”化动词研究[D].北京大学学位论文,2003.

[9]黄晓蕾.“很”和”化”[D].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学位论文,2000.

[10]秦华镇.“X化”结构构成限制及条件[J].北京理工大学学报,2005,8.

[11]陈晓明.浅析词缀“化”及化缀词[J].江汉大学学报,2005,4.

[12]费维宝.汉语尾词“化”及其英语对应项之词源与研究现状[J].西南交通大学学报,2004,3.

[13]张豫峰,等.“化”尾动词构成的致使语态句分析[J].复旦学报,2007,4.

[14]成镇权,等.词素“化”的句法属性[J].广东工业大学学报,2010,5.

[15]王晓敏,等.“化”缀词语义范畴化过程[J].语文学刊,2010,2.

[16]陈保亚.http://www.wxbgt.com/serie_2012895.shtml.

[17]维索尔伦.语用学诠释[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

[18]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19]Roberts,Noel Burton.Pragmatics[M].England:Antony Rowe Ltd.2006.

[20]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The Cognitive Interpretation of“Redden*”and“Greenen”

LIFei,TANG Guo-ping
(Panzhihua University,Panzhihua 617000,Sichuan,China)

The author,on the basis of the cognitive pragmatics,after dealing with themotivations of the two words“Redden*”and“Greenen”in Chinese as a second language teaching,analyzes the lexical adjustment of“Green”tomeet the legal status of“Greenen”in Chinese,and points out that they are just thematter of degree in iconicity toward the world.

“Redden”;“Greenen”;Motivation;Lexical adjustment;Iconicity

H109.4

A

1672-4860(2015)05-0053-05

2015-01-13

李斐(1971-),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语用学。

唐国平(1970-),硕士,教授。研究方向:语用学。

本文为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重点项目“川剧中特色词汇研究”(14SA0207)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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