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源地、工作单位和工作地:影响北京的大学毕业生工作地的因素
2015-06-05叶华
叶华
(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广东 广州510275)
生源地、工作单位和工作地:影响北京的大学毕业生工作地的因素
叶华
(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广东 广州510275)
本文利用2009—2013年进行的5期“首都大学生成长跟踪调查”,分析了人口学因素、先赋性因素和自致性因素对北京的大学毕业生工作地选择的影响。研究发现,女性、汉族、北京生源毕业生更有可能在北京工作。北京的生活成本高,相比在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和国企工作的毕业生,在民营企业、个体户、外企、港澳台资或合资企业工作的毕业生更可能留京工作。从211大学或985大学毕业的学生对工作地有更开放的态度,更有可能到北京以外的地方工作。
生源地;工作单位;工作地;首都大学生成长跟踪调查
一、社会流动、地理流动与工作地选择
社会流动研究的是不同群体在社会地位上的变化以及变化的原因,是社会分层研究的重要主题。在社会分层研究中,职业是最常用的测量社会地位的指标,这是由于不同职业对教育水平的要求不同,且不同职业的收入也不同,因此职业的差别同时反映了人们在教育水平和收入上的差别,是一个更为综合的指标①Blau,Peter Michael and Otis Dudley Duncan,The American Occupational Structure,New York:Free Press,1967.。此外,研究发现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时期,人们对职业声望的评价相对一致,因此职业是一个稳定和有效的社会经济地位指标②Hout,Michael and Thomas A.DiPrete.“WhatWe Have Learned:RC28’sContributions to Knowledge about Social Stratification”,in Research in Social Stratification and Mobility,Vol.24(2006),pp.1-20;Treiman,Donald J,Occupational Prestige in Comparative Perspective,New York:Academic Press,1970.。
大多数已有研究通过分析代际职业流动或代内职业流动来探讨社会流动的变化。但仅从职业的角度来切入,视角未免过于狭隘。早在1967年出版的《美国的职业结构》中,布劳和邓肯就指出地理流动也是社会流动研究的重要方面。对美国社会的研究中,探讨地理流动的并不多③参见Flippen,Chenoa,“RelativeDeprivation and InternalMigration in theUnited States:AComparison of Black and WhiteMen”,in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Vol.118(2013),pp.1161-1198.,但居住流动(residential mobility)作为地理流动的重要方面则受到重视,很多研究试图探讨社区中白人家庭和黑人家庭相对数量和居住区域的变化对居住流动的影响④参见Bruch,Elizabeth E.and Robert D Mare,“Neighborhood Choiceand Neighborhood Change”,in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Vol.112 (2006),pp.667-709.,这些研究都与城市社会学有紧密联系。对中国的研究中,不容忽视的是人们对工作地和居住地的选择,在这个选择中最重要的维度是城乡差异。已有研究指出,国家的公共物品提供倾向于城镇地区,因此城镇居民拥有更好的教育、医疗和养老保障⑤Cheng,Tiejun and Mark Selden,“The Origins and Social Consequencesof China'sHukou System”,in China Quarterly,Vol.139(1994),pp.644-668;叶华、石爽:《转型期劳动力的教育差异与健康后果》,《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4期。,也享有更好的基础设施,人们通过教育升学等手段获得居住在城市的机会①Wu,Xiaogang and Donald J.Treiman,“The Household Registration System and Social Stratification in China:1955-1996”,in Demography,Vol.41(2004),pp.363-384.,农村居民也通过外出务工方式流动到城镇地区②Liang,Zai,“The Age of Migration in China”,in Population and Development ReviewVol.27(2001),pp.499-524.。工作地选择中另外一个重要的维度是城市的行政级别。不同行政级别的城市拥有的资源多寡差异很大,行政级别高的城市拥有更多资源③Bian,Yanjie,Work and Inequality in Urban China.Albany,N.Y.: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94.,因此能够提供更充裕的教育、医疗和养老保障,建设更完备的基础设施,提供更优质生活环境和更便利设施来吸引更多的人才④王宁:《地方消费主义、城市舒适物与产业结构优化——从消费社会学视角看产业转型升级》,《社会学研究》2014年第4期。。
北京作为我国首都,无论从基础设施、教育资源、文化环境还是职业晋升机会上都吸引了众多专业技术人才,北京的大学生毕业后也尽其所能留在北京,非北京生源毕业生还形成了所谓的“北漂”,他们的生活环境和工作状况受到学者们的关注⑤廉思:《蚁族:大学毕业生聚居村实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我们从2009年开始进行的“首都大学生成长跟踪调查”,以北京市行政范围内所有教育部直属、其他部委或北京市所属大学的2006和2008秋季入学的本科生为总体,通过分层随机抽样的方法抽取了15所大学共约4700位大学生,并追踪调查他们的大学生活、求职以及工作状况,搜集了他们的家庭背景、生源地和毕业后的工作情况等信息⑥该调查由香港科技大学吴晓刚教授和中国人民大学冯仕政教授在2009年共同创立,详见中国国家调查数据库:http://cnsda.ruc.edu.cn/index.php?r=projects/view&id=93659073.。通过分析5期调查数据,本研究尝试比已有研究更详细地分析影响北京的大学毕业生工作地的因素。
二、实证分析
本研究所使用的大学生的工作信息主要来自2013年进行的第5期调查,如果被访者由于各种原因未能接受第5期调查,笔者将用2012年进行的第4期调查中获得的工作信息代替。其他诸如入读大学前的家庭背景、户籍、生源地,以及就读学校和专业等信息,分别来自5期调查所搜集的数据。
笔者将影响大学生能否留在北京的因素分为三类:一是人口学特征,主要指性别和民族;二是先赋性因素,指的是生源地、入读大学前的户籍类型、父母亲的教育、父亲的职业、工作单位和政治面貌;三是自致性因素,包括就读的大学、专业、本人的政治面貌和工作单位⑦严格来说,这4个自致性因素都可能受到家庭背景的影响,因此并非完全是“自致”的,本文的这种表述只是为了与先赋性因素进行程度上的区分。。剔除了由于出国或在国内读研而没有参加工作的本科毕业生,以及在上述变量上有缺失值的样本后,本研究最终的分析样本为1593人。在以下的分析中,笔者首先分别将上述三类自变量与因变量“工作地”进行双变量的分析,然后再用逻辑模型(Logit Model)对影响工作地的因素进行多变量的分析。
(一)影响工作地的双变量分析
1.人口学因素
由于我们的调查样本是北京市行政范围内的大学就读的学生,因此他们毕业后的工作地主要在北京。在1593人的分析样本中,工作地在北京的有1114人,在北京以外的我国内地地区的有449人,在香港、澳门、台湾或者国外等境外地区的有30人。由于工作地在境外的样本较小,本研究不对境外和北京以外的我国内地地区进行区分,只区分北京和北京以外两类。
从表1可以看到,女性毕业生中工作地在北京的比例为75.5%,高于男性毕业生64.4%的比例。卡方检验显示性别和工作地的关系在统计上并不独立(p<0.001),也即两者很可能相关。本研究关注的是工作地,但并没有分析毕业生的职业和工作单位,分析发现男性留京比例低于女性,既可能是因为北京对文职工作的需求较大,所以更适合女性求职,也可能是因为男性更重视职业发展,因此对北京以外地区的职业机会抱有更开放的心态。
少数民族和汉族在北京工作的比例也有差别,汉族大学毕业生中有70.9%在北京工作,少数民族为62.6%,这个差别达到了0.05的显著性水平。这可能是因为少数民族(尤其是来自北京以外的少数民族)毕业生对北京劳动力市场的熟悉程度不如汉族毕业生。
2.先赋性因素
(1)生源地
表1 人口学因素对北京的大学毕业生工作地的影响(N=1593)
北京生源毕业后留在北京的可能性更大,一方面由于他们在北京生活的时间较长,习惯了北京的生活,有更强烈的意愿留在北京;另一方面他们也对北京的工作机会和工作环境更熟悉,因此更能把握留京的工作机会。相比较来说,北京以外省份的生源则没有这方面的优势,因此留在北京的可能性较低。
在分析样本中,不管生源地是否为北京,调查中的大学生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的占大多数(69.9%),表明了北京作为首都,其优质的资源和机会对毕业生有着很大的吸引力。从表2可以看到,北京生源学生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的比例达到了95.4%,而非北京生源学生只有53.5%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他们之间的差异达到了0.001的显著性水平,这一巨大的差异反映了北京生源相对非北京生源在留京工作上的优势。
表2 先赋性因素对北京的大学毕业生工作地的影响(N=1593)
(2)入读大学前的户籍类型
由于城乡教育资源分布上的差异,农村户籍的学生获得的教育资源比城镇地区少,教育质量也不如城镇地区,这不仅影响了他们的升学①Ye,Hua,“Key-Point Schools and Entry into Tertiary Education in China”,in Chinese Sociological Review,Vol.47(2015),pp.128-153.,也可能会影响他们在北京这个新的城市环境中把握工作机会的能力。
从分析结果看,农业/非农业的户籍类型对毕业后的工作地(北京/北京以外)没有显著影响。在农业户口中,留在北京工作的比例为66.9%,非农业户口中留在北京工作的比例为71.4%。两者的比例相差不大。户口这一先赋性因素对毕业后是否留在北京工作的影响力没有达到预期中的显著性,可能是因为大学教育以及大学中各类实践经历的积累在总体上提高了学生的素质,从而降低了户籍因素的影响,但其具体机制和过程,还需要进一步细化研究。
(3)父亲的政治面貌
已有研究认为,在国有部门中的党员相对非党员有更大的权力,因此有可能运用自己的影响力为孩子谋求更好的工作①Bian,Yanjie,Work and Inequality in Urban China.Albany,N.Y.: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94.。但在我们的调查中并没有发现这点:无论父亲是党员还是非党员,他们的孩子留在北京工作的比例都在70%左右,并且比例上的差别也没达到0.05的显著性水平。
(4)父亲的工作单位
父亲的工作单位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家庭中的资源。在党政机关或国企等国有部门工作的人有更多的体制内资源,而在私营企业或三资企业等市场部门工作的人相对来说有更多的经济资源。
本研究将父亲的工作单位性质划分为五类,分别是农村务农,个体经营,私营/民营企事业单位或三资企业,国企、集体企事业单位,党政机关或事业单位。从表2可以看到,父亲的工作单位性质对子女毕业后是否留在北京工作有显著的影响(p<0.01)。具体来说,父亲在企业工作的,孩子在北京工作的比例较高;父亲在党政机关或事业单位工作的,孩子在北京工作的比例并不算高;父亲在农村务农或者从事个体经营工作的,孩子在北京工作的比例较低。从这些结果可以看出,父亲即使拥有体制内的资源,也未必能帮助孩子找到留京的工作。考虑到在北京生活的成本较高,在企业工作的父亲也能为孩子的生活提供更多经济支持。此外,也有可能是在企业工作的父亲更能体会在北京工作的好处,因此更积极地影响孩子工作地的选择。
(5)父母亲的教育和父亲的职业
父母亲的教育和父亲的职业通常被视为家庭背景的重要组成部分。教育水平高的父母能够给孩子传递更多文化资本,能够更容易帮助他们融入现代社会的白领工作②Bourdieu,Pierre,“Cultural Reproduction and Social Reproduction”,in Brown,R.(ed),Knowledge,Education,and Cultural Change:Papers in the Sociology of Education,London:Tavistock,1973,pp.71-84.。父亲的职业反映了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能够通过经济资源或社会资本等方式,使得孩子更容易获得理想的工作③Bian,Yanjie,“Bringing Strong TiesBack in:Indirect Ties,Network Bridges,and Job Searches in China”,in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Vol.62(1997),pp.366-385;Li,Hongbin,LingshengMeng,Xinzheng Shi,and Binzhen Wu,“Does Having ACadre Parent Pay?Evidence from the First Job Offers of Chinese College Graduates”,in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Vol.99(2012),pp.513-520.。也有研究认为,子女在教育和职业获得上的成就有一部分来自父母亲的能力遗传④Guo,Guang and Leah K.VanWey,“Sibship Size and Intellectual Development:Is the Relationship Causal?”,in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Vol.64(1999),pp.169-187.,因此父母亲教育和职业与孩子教育和职业的关系可能来自遗传。无论是通过文化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还是遗传,父母亲的教育水平越高、职业越好,子女获得更好工作的机会更大。
在本研究中,笔者将父亲的职业类型划分为六类,即农民、工人、专业技术人员、办事人员、管理人员和个体户。根据布迪厄的文化资本理论,比起工人、专业技术人员、办事人员、管理人员的子女,农民和个体户的子女在融入现代职业的过程中的技能、素养等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不足。与现代职业最有亲近关系的父母亲在长期的生活、对子女的教育过程中,可以将一些职业惯习潜移默化地传递给子女,这使得他们的子女更加熟悉现代职业的一些要求,在求职过程中具有一定的优势。从表2可以看到,父亲的职业类型与孩子的工作地是否在北京有显著关系(p<0.01)。其中,父亲职业为个体户和农民的学生群体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的比例较低,父亲的职业为工人和管理人员的学生群体留在北京工作的比例较大,父亲的职业为专业技术人员或办事人员的次之。
表3 父母亲受教育年数对北京的大学毕业生工作地的影响
本研究用父母亲中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人的受教育年数来测量父母亲的教育水平,结果见表3。我们可以看到,在北京以外地区工作的大学毕业生的父母亲受教育年数约为12.8年,而在北京工作的大学毕业生的父母亲受教育年数稍高一些,约为13.2年,且这个差别达到了0.05的显著性水平,意味着父母亲的受教育年数可能对孩子是否在北京就业有影响。
3.自致性因素
除了上述先赋性因素对大学毕业生工作地的影响,自致性的因素可能对毕业生的工作地有影响,这些自致性因素包括被访者就读的大学、专业、政治面貌和调查时的工作单位。
(1)就读的大学
在高等教育扩招的背景下,能否就读大学的纵向教育差别可能会变得没那么明显,但就读什么级别大学的横向教育差别更显著①Ye,Hua,“College Expansion and School-to-Work Transition in China.”Ph.D.Dissertation,Division of Social Science,The Hong K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2012.。在挑选求职者的过程中,人们不仅看一个人有没有大学文凭,还会看这个人拿到的是哪个学校的文凭,是否是985大学或211大学,又或者是其他一般的大学。因此对于北京的大学生样本,我们认为他们毕业后能否留在北京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是就读的大学类型。
本研究将学校的级别划分为三类:一般大学(非211、非985大学),211大学(211但非985大学),985大学。数据分析结果显示,就读大学的级别与毕业后是否留在北京工作有显著关系(p<0.001),但结果与我们预期的有很大不同:一般大学毕业的学生留在北京的比例最高,其次是985大学,而211大学的毕业生留在北京的毕业生比例最低。这与我们通常认为的就读学校级别越高,留在北京工作的比例越高的预期不同。要解释这个结果,也许要考虑各类大学的学生本科毕业后的去向。211大学或985大学的本科生毕业后相当大比例考研或者申请出国,直接找工作的比例并不高,因此这其中找工作的毕业生也许有经济上的压力,对工作机会的重视大于对工作地的选择。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211大学或985大学的毕业生对自身能力更有信心,因此对在北京以外的地区工作持更开放的态度。
(2)专业
不同城市有不同的定位,因此对人才类型的需求也不同。北京作为我国的经济和文化中心之一,其产业结构对求职者的专业可能有特定偏好。因此,不同专业的毕业生留在北京的偏好也会有不同。
参照一般的对专业类型的划分,研究将大学专业类型划分为人文科学、社会科学、商科和管理学、理科②在1593人的有效样本中,就读医学专业的只有21人,因此在本研究中医学被归入理科。、工科、农学六大类。研究结果显示,大学的专业类型与毕业后是否留在北京工作之间存在着显著的关系(p<0.001)。其中,在所读的专业为农学的学生中,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的比例最大,为95%③由于样本中农学专业的毕业生较少,只有40人,因此对这个结果不应过度解释。,其次为理科、社会科学、商科和管理学,然后是人文科学和工科。不同专业的学生留在北京工作的比例差异,反映的可能是现阶段北京在人文科学和工科都已经有相当充足的人才存量,但对理科、社会科学等基础学科的人才需求更大。
(3)政治面貌
已有研究发现,党员往往比非党员更能抓住转型中国的经济机会,这可能是他们更能把握经济变化的方向,又或者在工作中更能接触到较高层次的群体,因此信息更准确。此外,可能是能力较强的人申请入党的可能性更大,或者党在筛选申请者的时候,能力是其中一个考虑因素,因此党员更能把握机会④Gerber,Theodore P,“Membership Benefitsor Selection Effects?Why Former Communist Party MembersDo Better in Post-Soviet Russia”,in Social Science Research,Vol29(2000),pp.25-50.。
按照上述逻辑,党员可能比非党员更有机会进入党政机关工作,因此更可能获得留京的户口指标,也可能他们能力更强,更可能成功在北京找到合适的工作。然而本研究的数据结果显示,本人的政治面貌与毕业后是否留在北京工作之间无显著相关,党员和非党员的毕业生留在北京的比例差别不大,这可能反映了北京对人才的需求更倾向于从能力上进行筛选,而不是通过党员身份进行区分。
(4)工作单位
“留京户口”是一个稀缺资源,虽然大学毕业生可以通过自身的素质和能力获得留京户口指标,但他们就职的单位对获得北京户籍也有很大影响。在行政级别上更高的单位往往有更多资源帮助员工获得户口。此外,即使不考虑户口,北京的房租和生活成本也很高,往往是在收入较高的单位就职的毕业生更有可能留在北京工作。
本研究将被访者的工作单位划分为六类:央企,央企以外的国企和集体企业,党政机关、事业单位,民营企业、个体户,外企、港澳台资或合资企业以及其他。分析结果显示,毕业后的工作单位与是否留在北京显著相关(p<0.001)。除了工作单位为“其他”的毕业生由于样本量较小,代表性可能不足,留在北京工作的比例最高的是在市场部门工作的毕业生,其次是在国有部门工作的毕业生。对大多数大学毕业生来说,早期留在北京最大的困难在于经济压力。在民营企业、个体户以及外企、港澳台资或合资企业工作的人可能获得更多收入,因此能够留在北京。
表4 自致性因素对北京的大学毕业生工作地的影响(N=1593)
(二)影响工作地的多元分析
将影响北京的大学毕业生工作地的因素分为三个大类,并分别对这些影响因素与工作地进行二元分析后,笔者接下来对这些因素进行多元分析,结果见表5。
表5的所有模型都纳入了人口学因素,其中模型1是自致性因素模型,模型2是先赋性因素模型,模型3同时纳入了自致性因素和先赋性因素。性别和民族这两个人口学因素在模型中与工作地的关系较为稳定:女性相对男性更可能在北京工作,汉族比少数民族更可能在北京工作。
由于纳入的变量较多,对每个变量来说,控制了其他变量之后的因变量剩余方差较小,所以在二元分析中有显著关系的很多自变量在多元分析中并没有显示出相关。在模型1的自致性因素中,对毕业生工作地仍有显著影响的是就读的大学级别和被访者的工作单位。就读一般大学的毕业生比就读211大学和985大学的毕业生比更可能在北京工作。如前所述,这既可能是由于本科毕业后直接工作的211大学或985大学的学生有经济上的压力,也可能是他们更看重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因为北京作为经济和文化中心的优势。相比在央企工作的毕业生,在民营企业、个体户或外企、港澳台资或合资企业工作的毕业生更可能在北京工作,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收入更高,因此能支付北京较高的生活成本。
在模型2的先赋性因素中,生源地和父亲的政治面貌对毕业生的工作地有显著影响。北京生源更有可能留在北京工作,既可能因为他们更熟悉北京的生活环境和工作机会,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有更强烈的意愿留在北京。父亲是党员,孩子留在北京的可能性也显著地更高。值得注意的是,在先赋性因素中,只有生源地和父亲的政治面貌对毕业生的工作地有显著影响,其他因素都没有显著作用。
模型3同时纳入了人口学因素、自致性因素和先赋性因素,大部分变量的显著性水平没有发生变化,显著性发生变化的有3个变量:性别、就读的大学和专业。控制了自致性因素后,男性与女性在工作地之间的差别没有达到0.05的显著性水平;控制了先赋性因素后,985大学与一般大学之间在工作地上的差别也没有达到0.05的显著性水平。这些变量的显著性下降,主要是它们与控制变量之间相关,并被控制变量解释了一部分对工作地的影响。
与之相反的是,控制了先赋性因素后,不同专业的毕业生之间在工作地上的差别则凸显出来了(模型3)。具体来说,商科和管理学的毕业生显著地比人文科学专业的毕业生更不可能在北京工作,工科的毕业生也显著地比人文科学专业的毕业生更不可能在北京工作。社会科学、理科和农学专业毕业生虽然比人文科学专业的毕业生更不可能在北京工作,但其差别没有达到0.05的显著性水平。这时被控制的先赋性因素是大学专业影响工作地的压抑变量,也即先赋性因素有利于被访者考取商科和管理学、工科专业,但商科和管理学以及工科专业的毕业生相对于人文科学专业的毕业生更不可能在北京工作。
表5 影响北京的大学毕业生工作地的因素(N=1593)
注:数据根据抽样概率进行了加权。括号内为稳健标准误。***p<0.001,**p<0.01,*p<0.05。
三、结论和讨论
北京作为首都,是我国的经济和文化中心,在提供大量经济机会的同时,也有着全国最好的教育和文化设施,提供最优越的医疗条件,因此吸引了众多人才。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入读北京的大学,毕业后大都期望留在北京,但北京的生活成本高,获得北京户籍的机会小,那么最终留在北京的毕业生有什么特征,或者说有哪些因素影响了北京的大学生对工作地的选择?通过分析5期“首都大学生成长跟踪调查”数据,本研究尝试回答上述问题。
多元分析的结果发现,女性大学毕业生相对男性更有可能在北京工作,汉族毕业生比少数民族更有可能在北京工作,北京生源比非北京生源更有可能在北京工作,父亲是党员的毕业生更有可能在北京工作,但本人的党员身份则对是否留在北京工作没有显著影响。研究也发现了让人意外的结果,北京作为我国的行政中心,集中了许多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和国企,这些体制内单位拥有更多资源,在这些单位工作的毕业生留在北京工作的机会似乎应该更大。然而,实际上在民营企业、个体户、外企、港澳台资或合资企业工作的毕业生更有可能留在北京工作,原因可能是在这些企业工作的毕业生收入较高,所以才能承担北京的高生活成本。此外,从211大学或985大学毕业的学生对工作地有更开放的态度,更有可能到北京以外的地方工作。相对于人文科学专业的毕业生,工科、商科和管理学的毕业生留在北京工作的可能性更低,这既可能与北京的城市定位有关,也可能与毕业生对自身未来发展前景的考虑有关。本研究发现,对于大学毕业生来说,大学之前的先赋性因素例如户籍类型、父母亲的受教育年数、父亲的职业和工作单位都对是否留在北京工作没有显著影响,有影响的因素只有生源地和父亲的党员身份,而自致性因素中与大学直接相关的大学类型和专业,以及工作单位都对留在北京工作有显著影响,这些结果都显示出在毕业生择地过程中,学生自身的努力比家庭背景的影响更重要,也在另一个侧面反映出北京市在选择人才时更注重个人能力而不是身份和背景。
需要指出的是,本研究探讨的是北京的大学生毕业后是否留在北京工作,并细化分析其影响因素,但由于篇幅有限,没有研究大学毕业生的工作单位、收入等情况。已有文献对后者进行了很多研究。早在1967年出版的《美国的职业结构》中,布劳和邓肯就指出地理流动也是社会流动研究的重要方面。然而后来的很多研究集中于分析职业流动或者收入差异,对地理流动的研究则没有得到足够重视,本文尝试推动对工作地和地理流动的研究。
本文也有不足。工作是否理想,不能仅从工作地所在的城市来评价,应该综合评价收入、工作单位提供的福利和保障等。由于篇幅所限,本研究集中讨论工作地,但职业、收入和工作单位的重要性也不应该忽视。此外,毕业生在选择工作的时候,很有可能同时考虑工作单位和工作地,这一决策过程也值得进一步分析,人才择地以及城市定位的研究也有重要的政策意义。
(责任编辑: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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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5]11-0102-08
2015-05-25
叶华(1982—),男,社会学博士,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分层与社会流动、教育社会学。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产业升级背景下高新技术人才流动规律与城市人才竞争优势”(批准号:14ASH012)、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我国城乡居民的教育获得与职业流动关系研究”(批准号:15YJC840043)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