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东:暖男的文艺片理想
2015-05-30邓郁曹忆蕾
邓郁 曹忆蕾
作为赵薇、陈坤和黄晓明的同班同学,暖男郭晓东一直不温不火。在不惑之年,他主演的文艺电影《推拿》先后赢得柏林电影节杰出艺术贡献银熊奖、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最佳摄影、最佳改编剧本等六项大奖之后,又获得了第八届亚太电影奖(APSA)评审团大奖。
在《新结婚时代》的何建国之后,他以盲人按摩师的王大夫形象进入一个演员的黄金时代。
拍《推拿》前后的郭晓东,是两个人
《推拿》根据毕飞宇同名小说改编,讲述了南京沙宗琪推拿馆里一群盲人按摩师的生活。郭晓东饰演的王大夫除了要满足女友小孔结婚的心愿,还要帮不争气的弟弟还债。黑社会上门追债时,王大夫用菜刀划开肚皮,以极端的方式“杀”出自己和家庭的未来。
当初,郭晓东正是冲着自残这场戏接下的《推拿》。
“小说里王大夫是一个灵魂性的人物,我觉得这个行为是在告诉别人,我是有尊严的,我是一个男人,是有血有肉的爷们儿。他的行为是在呐喊。”
他看到的盲人世界,等级明确。弱势和稍微有点光感的,基本上不会找全盲。小孔对王大夫爱得艰难,但也并不“盲目”。
“小孔是弱视,王大夫是全盲,小孔能背着家人和他在一起,很艰难。但是他们依然爱着,不可动摇……王大夫的技术最精良,点他钟的也是最多的。小孔和他在一起,也挺自豪,因为王大夫很牛啊,她有这样的虚荣感。有这手艺,不可能丢了工作,在经济上还有很强的收入。这是特别具体的生活。”
“在小孔面前,他是自卑的,父母不同意,他给她的结婚承诺也一直没兑现。但他一直有个心愿,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店,让小孔当老板娘。在这所有的纠结里,他们活得卑微,又很有尊严。他自残时说,‘我是看不见了,我是可以到街上去要饭,你见过满大街要饭的瞎子吗?!”
郭晓东看到这句话时泪流满面。每演到这个地方,他都说不下去。“自残”拍了3天,拍完,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娄烨曾说,拍《推拿》前后的自己,是两个人。这话也适用于郭晓东。
他去南京盲校体验。一个爱打篮球的男生,读大二时突然脑瘤影响了视神经。他的父母都是脑科医生,但却无能为力。
“那哥们儿特别帅,1米85的个子,现在弱视,还在打篮球。我说,你能看清吗?他说,能啊。其实他们是在用记忆打篮球。他们是不承认的,从心里不能接受。”
“他们还跟我开玩笑,郭老师,将来上映的时候,我一定要买第一排。”
为了真实,郭晓东舍弃了戴美瞳出演的念头,决定全程闭眼来演。演戏时他完全依赖张磊,两人一直手拉手。
获得金马“最佳新人奖”的张磊二十出头,出演小孔前不光从没演过戏,连和异性肌肤之亲都不曾有过。
“和非职业演员合作,会占某种优势吗?”郭晓东说,恰恰相反。“所有职业演员演戏都有他的程序和张力。知道这张牌,下一张怎么出。但是,对不起,非职业演员不知道。这就把你打回原形,清除为零。一旦打破我们和他们之间的隔膜,他们一定比你更棒。而职业演员不是,即使打破了,还是有你的程序在的。所以,更难。”
他因此特别佩服娄烨。“对大家的表演的把握、要求,他是对的。看完之后,你不觉得谁是演员,谁是非演员,你看不出来。”
我不是脱星
《颐和园》拍了一年。那一年里,片中男主角周伟让郭晓东痛不欲生、魂不守魄。“他一直在干扰我,我不能想这个人,一想到这个人好难受。”
揪心,却又快慰。拍完这部弥漫着浓烈情绪的作者电影,好多年轻人见到郭晓东,会叫他“学长”。这是个意外的收获。
“剧本写得太好了。一个特别好的故事和角色,有特别大的空间让你发挥。我觉得周伟扎根在一代人的心里。他是一个孤独的人,他的孤独可能只有他自己懂,包括李缇、余虹都不懂,那孤独太有魅力和色彩了。所以,他的孤独让我怜悯他,特别想走近他,生长在他的心里。我说过,如果不让我演周伟,我就失恋一辈子。”
娄烨此前也曾表示,找郭晓东正是看中他身上的“不确定性”。
“是一种灰色气质。在这个影片中,始终徘徊、摇摆不定,故事最后依然没有给你确定的答案。其实,生活就是这样没有确定,任何事情都可以重新来过,另起一行。周伟外表是相对单一的一个人,但内心非常丰富,有张力。我站在那里,不说话,就能够诠释出来。这个角色太适合我了。”郭晓东这样解释。
《颐和园》算是打通路上的一个关键节点:“原来演戏可以这么演,这才是我向往的电影。我觉得我应该为此坚守住对文艺片的钟爱,这是《颐和园》给我的。”
“影响一代人”的电影,也给出了中国影史上几场最为坦诚和丰沛的性爱场面。受传统教育长大的郭晓东认为: “在柏林和李缇那是兽性,和余虹在一起是感情、爱情。和李缇就是玩儿,两个可耻的孤独的人在一起,就是发泄。两个饥寒交迫的小屁孩需要抱在一起取暖。”
后来好多戏找到他,都是因为脱戏。这令他啼笑皆非,甚至愠怒:“我是一个三级片演员吗?我不是脱星啊,这有点侮辱我的意思。”
“你要感谢父母给你的这张脸”
观众对郭晓东的熟悉,多半来自电视剧《大校的女儿》里稳重隐忍的姜士安,《新结婚时代》里窝囊的“凤凰男”何建国。他却久久地沉醉于一句台词,“你越不回来越忘不了。”那是影片《暖》里,暖对井河的话。“那么多年过去了,我都记得非常清楚。语言很经典,故事很经典,特别怀旧,这才是致我们的青春呐,匆匆那年。”郭晓东微笑着,陷入回忆。
“《暖》是我演的第一部文艺片,从那以后,大家就知道了,哦,原来有个叫郭晓东的可以演文艺片。”
郭晓冬说:“电视剧是工作,文艺片是理想。我为什么喜欢文艺片,因为它能给你这个空间,让你无限地释放内心的能量。你可以自由地,毫无遮拦地,彻底地,痛快地,撒开来,你就演吧。我觉得这是特别有吸引力的,你可以化成万物,融进去。甚至‘你可能就不是你,那种感觉和状态是我特享受的。在电视剧和多数商业片中没有这种概念。”
在内地演员中,晓东的平常、普通、不特别已经成为非常特别的了,不知道这是晓东的幸运还是中国演员的悲哀。
十多岁,因家境和母亲生病,郭晓东早早辍学,进了邮局。外出打工那几年,他做过建筑工、伐木工、雕刻工、售货员、服务员、饲料员,还跑过龙套,做过歌手、主持。走在冬天的马路上,他会害怕下水道的铁盖子里透出的气味。因为当过半年清洁工,一闻到那气味,身体会产生严重的排异反应。
“在福建当伐木工时,山上青山绿水,空气很好,湿润,太喜欢那儿的毛竹了。一下雨,我就走在石径上,唱着童安格的歌,《耶利亚女郎》《让生命去等候》,太有意思了。”
他告诉老家的兄弟,要考电影学院当演员。“人家说,你脑子有问题吧。和人家聊梦想,人家都不鸟你:什么是梦想,你吃饭吧,赶紧回家种地吧,该割麦子了。”
22岁,没上过高中的郭晓东考上北京电影学院,是那些年惟一从农村考上表演专业的学生。霍建起对他说,“你要感谢父母给你的这张脸。”他恍然大悟,原来他真的割到了属于自己的这茬麦子。“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理解男女、贫富、社会以及政治和命运的方式也不同。关键是他必须是开放性的,需要接受不同的观点,晓东的经历使他有足够的精神宽度,这对于演员来讲非常珍贵和难得。”娄烨说。
《推拿》在金马奖上的斩获,给了文艺片信徒郭晓东相当的刺激与安慰。11月24日,剧组回京后,在中国电影资料馆举行的影片首映礼人满为患。但很快,3天仅收200万的惨淡票房,又在提醒着现实的“骨感”。
(文据《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