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失且忘

陈珩

昨晚一个高中同学对我说，他今年10月领了结婚证。我说，多好啊，我原本还担心他孤身在外，性格又挑剔，会一直单身下去。他说，找个能管住他的就好了，遇见这个，忽然就被治住了。我就好奇啊，什么样的女子能管住他呢。想询问的时候，一种距离感蔓延开来，我终于按捺了八卦的渴望，只用满心欢喜的语气说：这实在是太完美了，嫂子是个有智慧的人。

我看着这行字，自己都有点恶心。若是当年，我可不会这么矫情虚伪。

是不是年岁大了，总有一些话无法宣之于口，找不到当年一般可以无话不说的朋友，不再什么事都与家人交流，甚至连写下的文字，都要顾及看文字的人的感受，多了遮遮掩掩，少了快意恩仇。

羽凡说，翻着通讯录三遍，找不到可以打电话的人，于是发现自己彻底孤单了。我没有去问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难道我不是她信任的人吗。因为有时候，我也会翻着通讯录，那些至交都在，但是，我实在没有去打扰他们的理由。

很多年前，一个朋友对我说，有事没事常联系。我赞道，你这话说得倒是极妙。对方笑道，当然，没事儿的话也欢迎你找我。 龙马同志最喜欢的评论是“随喜赞叹”，这种豁达也是我辈不及。在我眼中，世上并没有许多事情，许多言论值得我去“随喜赞叹”，不管我赞叹多少，我依旧孤单。

孤单不是什么坏事。孤单是成就诗人和哲学家的金钥匙。可惜并非人人都乐意去做诗人和哲学家，好比贾宝玉就不稀罕自己的通灵宝玉，那劳什子有什么好，天仙似的妹妹都没有，偏他有，好生无趣。

是了，孤单和有趣是一对对头。想要人生活得有趣，就不能孤单地生活。一个人的世界是封闭的，只有打开，才能迎来变数和趣味。只是当下，封闭的内心和灵魂越来越多，敞开心扉成了傻瓜才干的事情。我们习惯戴着面具生活，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本性，反复斟酌选择可以出口的话语， 渐渐的，把自己原先的模样都给忘记了。那面具已经牢牢长在我们脸上，去掉之后，是一张我们自己都不认识的丑陋面庞。

大学时不懂《秃头歌女》，按照课本的解说去看。而今才算是明白，这剧本哪里荒诞，它只是把内在的现实外化了出来。孤单可以摧毁人脆弱的神经，如蒙克的《呐喊》一样，发出绝望的呼救，却看不到救赎的曙光。

这幅我最不喜欢的画，现在却是我最常想起的画。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是怎样的生活，生生抹去我诸多任性与恣意，活活耗尽我诸多言辞与灵感，将我变作一个面目可憎的妇人，每日只为柴米油盐奔波，内心全是世俗烟火？

鸾镜朱颜惊暗换。人生难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