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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人

2015-05-30文清丽

牡丹 2015年1期
关键词:电话

文清丽,1986年入伍,陕西长武人,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和鲁迅文学院第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曾在全国文学刊物发表作品两百余万字,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选载,出版有散文集《瞳孔湾湖》《月子》《爱情总是背对着我》,小说集《纸梦》,长篇非虚构《渭北一家人》。现供职于《解放军文艺》杂志社。

“我借你五万!下班给你送去。”刘清扬怎么也没想到她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放下电话,她感觉千年的冰峰瞬间融化了,心里不禁欢快地坐卧不安。人到中年,最为看重的就是年轻时的爱情。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想,何时能坦然地面对张心朋,要当面证明自己是一个脱俗的人。终于机会说来就来了,而且让她轻轻地就抓住了,她怎么能不放声歌唱呢。

张心朋说不用不用,我过来取。

这是他们分手二十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要来看她,并且要请她一个人吃饭。

刘清扬笑着说,我小姑子评职称就因为没有发表论文已经耽误一年了,你帮了她的大忙,我当然要请你吃饭,晚上见!

放下电话,刘清扬迅疾把脑子里贮存的所有饭馆过滤了一遍,最后选定了离家走路只有十分钟的一个叫“老故事”的餐吧。刘清扬在此参加过一次诗人聚会,一下子就迷上了那种庭院式的环境,以后就经常跟朋友和家人到此就餐。

让她没想到的是,不到两个小时,随之涌来的幸福感还没散去,她就为自己的冲动而懊悔,人家根本就没张口向你借钱,你充什么大款。五万元,对没有任何灰色收入的工薪层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动用了,不跟丈夫商量,日子还咋过?可是,在她心目中,张心朋的困难就是她的困难,绝不含糊,一个字:帮!况且张心朋刚刚还帮助她小姑子解决了一个难题,又是看在她刘清扬的面子上,这让她心里倍感温暖。虽然从职业上讲,发篇稿子,对身为主编的张心朋来说,是举手之劳。可是,毕竟他们积了多年的恩怨,而且主要责任还在她刘清扬身上,这更让她对张心朋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愧疚。

几经内心挣扎,她还是准备借给张心朋钱。

餐吧就在偏僻的小院落里,百余平米的欧式园林中 ,花团锦簇,草木如茵,几把白色桌椅,很是悠闲。特别是依窗而长的两棵海棠树,在初夏虽无花,枝叶轻抚,也颇绰约。餐厅分里外两间,外间阳光房主要供客人喝茶谈事,里间则吃饭观影。阳光房被黑胡桃木镂空方格屏风相隔一分为二。东边是木桌木椅,西边则是深紫色的布衣沙发,桌上放着一束黄玫瑰,很合她的心境。她略一沉思,选了阳光房的沙发椅坐下,紫色桌布窗帘,别有一番情致,依窗望景,慵懒地晒着阳光,感觉尚好。她想同为诗人的张心朋,一定也会喜欢上这个地方的。她穿了自己最喜欢的白底绿叶紫花的油画色的无袖连衣裙,化了淡妆。她不能想象张心朋听着怀旧的老歌,面对着过去的老朋友,是何样的心情。

高高大大的张心朋进院了,她远远地看着他停车,看着他进来,她不知自己是该迎上去,还是站起来,最后她选择了矜持地坐着含笑欢迎。张心朋坐下了,那双小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忽然就感觉坐在沙发椅上别扭起来,餐桌高,沙发椅既低又软,人坐在里面,好像陷进去了,裙摆也遮不住膝盖。微信上讲,四十岁以后的女人尽量不要露大腿。现在初恋情人眼皮底下,怎么也不合适。虽然她感觉自己的腿细腻白皙,不至于那么不堪。

她的眼睛这几年因为读书近视了,想戴眼镜仔细地看看对方,又觉镜片阻碍了眼神交流,于是就坚持着,尽量让自己放松些,可是却更紧张,桌上的自动加水器一进门她就试过了,如何注水,如何加热,可事到临头却生生抓瞎了,电源开不开,水怎么也加不进去。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说要不咱们换个桌子吧,原来我喜欢这深紫色的沙发椅,窗外又有海棠叶映着,很好看。可这沙发椅太低了。张心朋说,我进里间瞧瞧。人刚一走,刘清扬就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心中骂道,你真是个笨蛋呀,怎么能不知道里间才是真正的饭厅,从窗里瞧,里间还有许多空位置,怎么一见他你就成了傻瓜?张心朋回来说,里面有位子,要不咱进去吧。她说好,可是快进里间时,她又被庭院里的花草的清香绊住了,还有,她怎么那么愿意让他支配?这么一想,她就说我们还是坐外间吧,他说好。他们换在了客厅东头的木椅上,的确舒服多了,人也挺拔了不少。美中不足是少了西头的清静,因为他们的餐桌就在进里间的门口,客人来来往往,服务员进进出出。桌上没铺桌布,没有鲜花,黑桌黑椅,再加上对方的白色夹克,让追求完美的她,心里略觉遗憾。不能再换位置了,她一向是个随和的人,特别是在他面前。

她笑着向他解释,你看外面的海棠树多漂亮。

他答坐哪里都一样。说着,拿出放在旁边的手提包,在里面掏东西,她想她会不会掏借条。

他掏出的是一包烟。他过去也抽烟,但不像现在这么猛,一口接一口的,腾云驾雾般,让她看不真切他久违的面孔。但她仍然微笑着,忍着烟味一缕缕地飘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来之前,她向朋友说了有人向她借钱的事,问是不是该借。

朋友说,那要看对方是什么人。

她脸红了,说,初恋情人。

朋友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明白了,你爱他。

她摇摇头说,多年都没有联系了,还能有爱?

他借钱干什么?

说是老家亲戚出了什么事急需要钱。

朋友说,让他打借条,写清还款时间。

这么一来,朋友情分不就生份了?她望着朋友,问道,如果你是我,你借不?

不借。

可是你曾经爱过他。

又不是他自己需要钱,亲戚的事不值当。

一直快到下班了,刘清扬终没法向张心朋开口说打借条之事。此时,银行卡就在包里放着,密码就是她的生日,她来之前,已经在自动取款机上试过了,一切都准备妥当,为了他的弟弟,他找她借钱是瞧得起她。

他递过菜谱让她点,她又推给了他。跟他在一起,吃什么都无所谓,再说是她请他。

他拿着菜单,吸着烟,跟她说着话,她只看他的嘴,她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她在想他的家庭,想他的孩子,想二十年来他的生活。她几乎不能自如地呼吸,一时间她突然变得不知所措。她很想把视线挪走,可很快又挪回来,盯着他,可是这盯,又不能太明显,不知咋的她有种害羞的感觉。四十多岁的人了呀。她再次喝了一口水,让自己清醒过来,重新面对他,重新去倾听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词,每一句话,还有脸上每一缕表情。他们有二十年没有这么单独地说过话了呀。

动物内脏我不吃,海鲜我不吃,葱姜蒜香菜我也不吃。他说。

她微笑着说,那么你能吃什么,就点什么。他点了空心菜,点了尖椒牛柳,点了土鸡汤。

菜单回到了她手里,她想了半天,点了鳝鱼丝,问可以吧。

他说只要你喜欢,点你喜欢吃的。她怔了一下,微笑。

喝什么,要不喝果汁?

他说,果汁不新鲜,还是喝茶吧。

她拿着菜单看了半天,她不爱喝茶,所以不知道点什么,她说要不喝绿茶?有个电影就叫这个名字,你看过吧,故事挺有意思的,讲的是女硕士吴芳不停地相亲,每次和男人约会时,她都要点一杯绿茶,她相信一个叫朗朗的女孩说的话:从一杯茶可以预测一个人的爱情。

他微笑着说,碧螺春吧。她点头,轻轻地说行。

阳光房里陡然凉了许多,莫不是服务生开了空调,她很想让关了,终是张不开口。她的思绪不知怎么的就缠在了那个刚才提及的电影里扮演女主角的赵薇身上,惊叹她一会儿饰演风情万种的陪聊小姐,一会儿是古板保守的女研究生,特别是那放荡不羁的眼神,到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妩媚,让她对她的演技很是认同。

吃菜吧。张心朋的话把她的思绪拉回到当下,让她的眼神重回到烟雾弥漫的对面。

牛柳太老,空心菜枝蔓太长,她仍然装出吃得很香的样子。她点的呢,他竟然一口都没有吃。这让她很受伤。她马上替他分辩,人家起初就说过,自己现在迷上了气功,不吃海鲜,怪自己没有听明白,大意了。

谢谢你把我小姑子的论文发了,这对她很重要。

他笑着,说,文章写得不错,在我手里只是发得快些罢了。倒是你,太客气了,还让她给我送了一件衣服,现在还在我办公室放着。

那衣服刘清扬是精心挑选的,这么多年了,这是她第二次给他买衣服。第一次,那时她当战士,一月津贴十五块钱,她在集市上给他买了条牛仔裤,当她把礼物给他时,她催着他到里间去换上,没想到裤子太短了,就像七分裤。他说,你看你瞎忙什么呢,她当时生气了,拿起剪刀就剪,被他拦住了。那裤子最后他到底穿了没有,她也不知道,反正三天后她就到南方去上大学了。后来工作了,每每看到漂亮的男装,她总想象穿在他身上会是什么样子,总想表达自己的心情,可是那时她没有钱。等她有了钱时,他已经成了别人的丈夫。她给他寄自己写的书,给他写信,他从来也没有回过。当然是他们分手以后。她想他也许胖了,买衣服即使合适,他也不会收的,现在用小姑子这事做抵挡,她想她有充分的理由给他送件衣服,绝对不是送礼,只是渴望看到她精心挑选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可是他竟然连打开都没有打开,直接扔在了办公室,跟一些陈年的报纸和杂志,或者说一堆破烂堆在一起。想到这里,她内心一股酸痛,但还是面带微笑,没有说话。

他讲他的单位、讲他的同事,他的好,人家的不好,她听得茫然,听得怅然。那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她并不想了解那些。在海棠枝叶不时飘进的餐厅,她希望跟他谈些别的什么,比如花呀,音乐呀,或者就是过去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呀什么的,年轻的岁月,总是有许多难忘的细节。比如说她给他编的第一篇稿,给她在电话里背他送给她的第一首诗。男人的心都粗,她会给他补充他也许已经忘记的细节:那天下着雪,是个星期天,她听到战友说有她的电话,立即从被窝里爬起来,从宿舍跑到机关的值班室。她没有来得及穿大衣,只随手披了一件毛衣。但是听着他读诗,她一点儿都不冷。当她打完电话,走在飘着雪花的军营大院时,她感觉自己听到了心里花开的声音。比如说他们分手后,他对她的感情,她会说她一直都在想着他,常常梦里见到他,当别人提到他的名字时,她的心里总是跳得很厉害,既希望人家多讲讲他,又怕人家讲得多了自己受伤。可是他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说文坛都是靠送发稿,她声音弱弱却倔强地说,并不是他说的那样,因为她还在写作,她也在投稿,至少她没有遇到。好作品是不会被埋没的,作为一个当了十几年的文学编辑,她太有体会了。

他笑了,语意模糊,她不明白这是赞同还是反对,总之,她总是猜不透他真实的想法,即使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

他问她最近在干什么?

读书呀,我最近在读一本非常有意思的书,你看过没,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写的一篇奇怪的小说,一个因为打仗少了一条胳膊,一条大腿,一只眼睛,一只耳朵,半边脸,半个鼻子——总之,身体分成两半的子爵。先回到家乡的这半个身子的子爵是邪恶的化身,天下万物,一经他手破坏,皆成一半。不久,他的另一半也回来了,这半个人专做好事。两个半人都爱上了村里一位姑娘,为此而决斗,在利剑剌身时,分了两半的子爵又复归为一个完整的人,人也变得不好也不坏。你说它想象力多丰富。他的另一篇小说写的是一个人从小上到树上,一直到老都生活在树上,他在树上生活、工作、恋爱,真的,这个家伙想象力太丰富了,你读过吗?

他说我忙死了,哪有心情读书,不像你,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对了,你好像胖了。

她勉强笑了笑,感觉眼泪涌了出来。同事们都说她身材好,丰满。

他又把话题重新扯到了别人身上,现在这些人离她近了,有她熟悉的朋友,有她不熟悉的但是看过作品的同行,他把他认识的人都评述了一番,总之这些人不是文章不好,就是作风不正。她最反感背后说人不好,而且他说到她最好的朋友的言辞,语言不敬得让她心里极为不爽。

她的语态略略高了一些,在这之前,她的语态一直很温和,不,在她看来,自己的语气和神态应当用温润形容。二十年总算如愿以偿,她希望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露给对方。可这时,她终是克制不住了,但话到嘴边了,她还是进行了过滤,当然绵里藏针,她想就轻轻地扎一下,让他明白她已经很不高兴了,她说李翎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是大学时的同学,有将近二十年的交情了。

他细小的眼睛眯眯笑了一下,说,她在报社时,跟某某编辑在办公室里鬼混,外面有人发现了。

她忽然想,不知他在别人面前如何说起她的?二十年前她送他牛仔裤的事会不会给人炫耀过?十年前她写了一篇小说,讲他们爱情故事的。她把那本文学杂志寄给了他,不知他又会给别人怎么说?上次给他送的衣服,还有就是这次借钱,他又会怎么跟别人说?

他们分手后,仍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她几次去看他,他是冷冷的,她便不再去了。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忘的事时不时又困扰着她,在情无以寄时,她又几次给他打过电话,电话里他们聊得挺好,她约他出来坐坐。好几次,他没有回音。有一次回了音,答应了,事到临头,又说自己吃中药,不能来了。她的心死了,就再也没有联系。他倒是主动约过他,对,有两次,一次是他说他来看她,她很激动,那时她上人生的第二次大学,她把宿舍整了又整,饿着肚子等着和他一起吃饭,像今天一样早早订了餐厅,望穿秋水盼着伊人来。一直等到晚上七点,他来了,根本连她精心整理的宿舍的门都没进,而是在学校大门口只跟她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跟别人走了,原来他并不是来看她的。还有一次,她忽然接到了他的电话,说有个过去的朋友来了,大家一起聚聚。她冷寂的心又热了,跑了半个北京城去吃饭。那个饭馆不远的地方,有成片的银杏林,当时金黄一片,非常壮观。吃饭时,她说了两次银杏叶很漂亮,他微笑着,朋友因为急着赶车,怕也没听到她说什么。吃了饭,他说你回去吧,我送李明去车站。她当时很想一起送的,很想说送走朋友后,他们可以一起去看银杏叶。秋天的京城,非常漂亮,一男一女踩着银杏叶回忆青春的时光,真的很令她向往。他却说,再见。

如果她不借他钱,他肯定不会来见她。

她借了钱,怎么跟丈夫交代?她答应借钱时,她想我是曾经爱过他的,而且现在在心里还在想着他,为了他,挨一顿骂是值得的,甚至为了他,夫妻反目也是值得的。可是现在,往事一页页翻过,她忽然很恍惚,真的值得吗?有了这样的想法,她的心冷了下来,神态也越来越不耐烦了。她忽然说结账,他抢先买了。她生气了,把钱扔到了他面前,说,如果他再拒绝,她就不再跟他来往了。

他不再争了,她轻松了些。他又讲起了她的大学同学,她曾经一一给他讲过,后来他跟他们也相识了,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嘛。这个婚外恋了,那个人品不好,还有那个,水平实在不怎么样。

她再一次打量着他,这还是那个她精神上的导师吗?那时,她十八岁,他比她大五岁,干什么她都听他的,她为他苦了多半辈子,可他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他接电话了,她在微笑。

他拨手机了,她在微笑。

人还是那个人,可是一切全变了。

他放了电话,她一字一句地说,钱的事抱歉了,下午我到银行查了一下卡,才发现我丈夫把密码换了,因为是大数目,我回去总要跟他商量一下,你说对不对?

他说这有什么要紧呢,这没什么呀,不用跟他商量了,真的不用了,我再跟朋友借。

他很轻松,至少表面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这样对视着,几乎耗去了她所拥有的全部力气,事实上她已看出他的目光也失去了最初的光芒,看不到温情,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承诺。

他还在说着一些她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的话题,一会儿皱着眉,一会儿苦着脸,作为听众,她一直保持着沉默,她充分展示了自己沉默的功底,她的手,舒适地放着,还有头,一直歪着。还有坐着的样子,微微地前倾着,这样的姿态坐久了,使她感到后背一阵阵酸痛。

十几分钟后,他说,咱回去吧,我送你。

她站了起来,说,不用,这离我家只有十分钟。

十分钟不近。

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

对了,你说你喜欢走路。

他们走出饭店,因为是同路,他说我捎你一段吧。

她点点头,说,那就到路口。坐进车里,他离她比在桌子更近了,她看到了他胳膊上那浓浓的汗毛,她曾经枕过那胳膊。这时车刚路过工商银行,她突然拿起包。就在这时,他忽然开口了。

你丈夫怕也是领导了吧。他笑着转过头。

不是,一般工作人员。她掏包的手松开了,庆幸自己没再冲动。

你家啥车?

凯越!别克系列的。你这个车是什么?

奇瑞。

我在这个路口下车,走到头就是我家。她想,总算扳回了面子。

慢点,电话联系。

她想可以跟他划句号了。

她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他打来电话了,说,其实我并不了解你。

他是什么意思?她心里自问道,嘴上答,你也是,其实我们并不真的了解。其实她心里想的是,我一直爱的是一个我自己创造出来的人。

他又说,饭馆里客人虽不多,但是服务员来来往往的,说话不方便,而且我看出来了,你急着想回家。

她在电话里微笑着说,我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想不打扰你宝贵的时间了。

你是不是认为我消极?

是的,我感觉生活还是美好的。

那是你一直生活得很顺,我经历了许多事,深深明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什么刍狗?这时,电话里传来他跟人说话声,他说,我办公室来人了,以后再聊。

她说好。

挂了电话,她上网一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老子在《道德经》里说的,意思是天地无所谓仁,它没有仁爱;对待万物像对待草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再联想相见时,他们每一个细节,自责再次如恶浪一样涌上心头。他一定恨她,才说了如此的话。区区一点钱,就考量了她曾对他说过自己将一生都会爱他的誓言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刘清扬自谓已到了风清云淡的年纪,一生的平顺,使她不能真切体会到张心朋说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时的无奈或者怨恨。二十年,是一段漫长的路途,彼此在这段旅程中都在改变着。通过此事,刘清扬也深深觉得,人真是矛盾的组合体,对失去的人和物,总是抱有美化后的依恋和怀念,但是有时候相见远不如怀念来的令人悸动。

责任编辑 杨丽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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