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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均的书画艺术成就

2015-05-30范达明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5年10期
关键词:墨兰于右任砚台

范达明

接到应均书画展主办方的邀请短信,先后两次。我开始有点茫然,因为确实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位书画家;查看网上资料,才稍有眉目。在当代书画艺术多元纷呈的大背景下,对于这样一位民国时代故去、祖籍属我们浙江永康、艺术品位上又是非常传统的书画家来说,他或他的作品得以在今日被重新发掘出来,那真好比是出土文物一般;举办这样的展览和研讨会,让我们有机会对应均及其艺术进行一番历史审视与审美观照,是意义重大的。参加今天的活动我是怀着一份对先人的热切期待与深深的恭敬而来,因对当事人的陌生,还让我平添一分新奇感。

上午看了书画展,并翻阅了手边作为“五峰堂文苑清赏”之一的《应均诗书画印集》等图像文献资料等,基本上对应均及其作品有了点认知与了解。

首先是认识了应均这位先辈或先人。应该说,他是一位非常纯粹的文人、一名饱学诗书的乡贤。他所掌握的工具,主要就是毛笔。这是写毛笔字的笔,就是今天所谓写书法的笔,它同时也是应均进行比较个人化的文学创作——写传统意义上的格律诗词的工具。我觉得他画画其实是附带的,因为所用工具完全相同,在某种传统文化氛围的影响下,他用他写字、写文章、写诗词的毛笔来作画,画一些简单的毛笔画——就是我们所说的作为意笔花鸟画的墨兰等等,应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他那个时代,由于他有相当的传统文化功底,他有能力来从事这样的书画与文学活动,使他成为了当地文化名流——从事这样的书画与文学活动,在当地不会仅他一人,但能作为一地之名流,他可能就是数一数二的了。所以说,这既是并不奇怪的事情,同时又是难能可贵的事情。我甚至想象,他有时在自己家里,会像一位代写书信的写字先生,会有不少人登门求文(未必是求画),想请他写几个字,代写几封家书,这应该是常有的事。尤其在逢年过节时,他家里可能会门庭若市。

造就应均这样一个人才,当然是他个人奋斗与努力的结果;但作为个人方面的原因,起作用的主要应在他本人生前。他曾一度被埋没——主要是他身后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埋没,又一度崛起——是当代的崛起与当今的趋“红”,其原因显然不在他自己方面。就被埋没来说,于他生前或许可能是自己比较淡泊名利;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应该是外部原因,是时代与环境的决定性影响。就历时性的时代原因来看,在他身后所经历的时代有过两次大的转换:一个是由民国时期的国民党政权到新中国红色政权的转换;一个是“文革”前的新中国到改革开放以来的新时期的转换。就社会环境的原因来说,主要是应均生前受到他所处的狭窄的社会经济文化环境的制约——他的活动客观上被局限于浙江地域一隅的缘故。

应均(1874-1941),生于晚清,殁于民国晚期。今年是他140周年诞辰。我们看到,在他38岁时,历史已翻至民国元年了,因此,作为“而立”之后的他,就是一个地道的民国人士了。据说他的书法作品曾受到民国政坛大人物也是大书法家的于右任(1879-1964)的赏识,后者甚至认为自己的书法还不如应均。有人认为这不过是传闻,但我想是有一定依据的,因为从年龄上说,作为大人物的于右任比应均还小了5岁,他对应均应该是很尊重的。到1949年新中国诞生时,应老先生已去世了8年;那年5月,于右任还是作为国民党元老而去了台湾。史料记载,在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交识了于右任,毛对于右任的书法还非常赏识。无奈,毛泽东不可能交识应均,或者要倒过来说,应均死得太早,即使不死他地处一隅也不可能像于右任那样交识毛泽东。这样,在紧接而来的新中国时期(至改革开放之前),应均在新中国时期特定的意识形态的限制下,有关方面对于他的社会关系,譬如他同于右任的关系以及于右任对他的高度评价等等,不但不可能被张扬,甚至还避犹不及呢。只有在中国进入了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尤其是两岸关系在新世纪以来出现和谐与合作关系的新阶段之后,应均这样的民国人士才有了重新崛起的时代条件与历史条件。当然,其中还有一个相关的重要条件,就是随着中国大陆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彻底的不可逆转的转型而导致了包括书画在内的艺术品市场的形成,于是,应均的书画作品被钩沉并浮出水面,也就成了很必然的事情了。

对于应均的书画艺术,我概之以“三个一”,这是我临时想到的很初步的看法:

(1)一端深入。潘公凯曾有“两端深入”的说法。他所谓的“两端”,概括地说,分别是指中国传统主义与西方现代主义。而应均没有两端,就是“一端深入”,就只是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入,这是他的纯粹性。1928年起,就有蔡元培、林风眠等在应均所在的浙江省办起了国立艺专。他们主张中西融合,强调纳洋兴中。但进入中年大约55岁的应均偏于自己家乡一隅,没有出山,他不受任何新思潮的影响,只是固守与执著于他所熟悉的中国传统文化,热衷于他富于传统品位的书画艺术,包括他的诗作(文人画包括古体诗作,文人画家首先就是一个格律诗人)。我刚才翻看《应均诗书画印集》(西泠印社出版社2014年3月版),读到最后部分的“应均诗存”中有他一首诗,即《咏砚》(二首)之一,觉得很有意思,不妨在此读一下:

应均《咏砚》(二首)之一

丽州城东,忽露晋砖,撷得残缺,聊仿邺瓦制砚,作诗记之。

坡公求得龙尾砚,欣然易以古铜剑。子由亦欲得澄泥,恰有乃兄远相遣。

诸谱砚品美不胜,欧阳甲乙曾平定。我生僻壤且愚慵,物未曾见徒倾听。

更有砚材称邺瓦,平莹细润坚而雅。古曾伪造绐远方,恐属纯真得者寡。

忽闻东郭小山巅,农夫启土露古砖。整齐残缺争不一,间有旁识太康年。

我日埋头嗜泼墨,思求片砚无所得。聊撷断砖制砚成,古人将笑以鼻息。

初初翻译一下,诗的大致意思是:

苏东坡为求得一方龙尾砚,情愿用自己的古铜剑做交换;其弟苏辙欲得一方山西澄泥砚,又恰好有其兄自远道遣送而来。诸多书谱介绍的砚台品种真是美不胜收,欧阳修曾分甲乙等第做过品评。我生在穷乡僻壤又生性愚慵,这些东西都未曾亲见,只是听人说起而已。更有做砚台之材叫邺瓦的,平莹、细润、坚实、雅致,古人有伪造它来蒙骗不知情者,所以能得到纯粹真品者恐怕就很少了。忽然,听说东郭小山顶上,有农夫开挖泥土露出一些古砖,有整齐的,有残缺的,被多人争来夺去,其间有人在一旁识别它们是西晋太康年间的东西。每天我埋头于泼墨书画嗜好中,想求一方好砚却终未如愿。那么权且自己动手把捡来的断砖制成砚台吧,古人要得悉此事定会以鼻息冷笑我了。

此诗含一些典故,总体比较通俗易懂。我的第一点感受是:谈的虽是砚台,即他手边天天要使用的书画工具,却是在发思古之幽情。全诗用到的“古”字就有四处(古铜剑、古曾、古砖、古人);说到的古人都是文人墨客,显然是作者所心仪、所师法的古代传统文人,如宋代大文学家苏轼(坡公)、苏辙(子由)兄弟俩,以及欧阳修(欧阳)——三人也都属“唐宋八大家”。另一点感受是:作者直接用农人发掘出土的一方晋代古砖,自己动手来制作砚台。这是典型的自给自足,象征的正是农耕文明。我们今天书画家使用的笔墨颜料乃至纸张砚台,还会有自己动手来制作的吗?但是当时的应老先生,他就是有这样的心情、这样的雅兴,这是他对传统文化、传统文明完全的适应与完全的“一端深入”,可以说是一竿子插到了底。这诗还有几分自谦自嘲及几分自我揶揄的冷幽默。“咏”的虽是砚台,而它象征的是整个传统的农耕文明与文化,代表了作者对于整个传统文化的礼赞。他的诗体本身也是古风,当然,这也是在“文人书画家”这个概念内涵之中的规定属性。

(2)一花独放。这是就应均的绘画题材来说的,他画的题材就是兰花。由于兰花本身的植物形态与属性以及中国传统书画沿袭的画兰的常规,它最适合于文人将它比做人的某种精神气格与气质来表现,所以也最为传统书画家所爱好,兰也由此成为“四君子”之一。如果画兰而不是用工笔双勾,那么它迹化于宣纸上的多半也就是墨兰了。应均画的都是这样的意笔墨兰。他的墨兰一是有气韵:是在总体的“冷”中有温馨;二是有用笔:是“柔”中有韧劲;三是有用墨:是在“浓”中有变化。他的墨就是写字的原汁原墨,所以是浓墨,不故作宿墨或其他墨;至于用墨的变化,则是自然形成,是随作画过程中笔含之墨渐少而略蘸水变淡后再用之于描绘次要的山石、背景等物的。这样的墨法也可以说是“惜墨如金”。

(3)一以当十。这是就应均的画面布局来说的。总体来说,他的画是:简洁而不繁复,单纯而不芜杂,精练而不粗俗。我们从他很多条幅的墨兰作品中,不仅可以感觉到作者在传统绘画领域具备的经典性的笔墨技法——那种在笔墨挥洒上的游刃有余,而且可以感觉到作者在总的画面经营布局中所具备的功力涵养。无论是对于画面的虚实、疏密、黑白、边角诸关系的处理上,还是在协调画迹与题款的关系上,都能体现出潇洒、得体与妥贴的审美效果,臻于以少胜多、事半功倍的妙处。这也是一个成熟的书画家在自己创作过程中的自如、自由与自信的体现。他的画,就如同他写的字那样,自然形成,不刻意,不做作。由于做到“一以当十”,他的墨兰等作品中就极少有赘笔赘墨。前面说到他在用墨上的“惜墨如金”,是与这里说的“一以当十”相呼应的。

另外一点是,今天见到的《应均诗书画印集》这本书,我觉得编得很有水准,印制质量也很高,但不是那种豪华型的,而是质朴型的,这与当事人的艺术风格很吻合。我刚才还读了该书主编、应均书画大藏家徐小飞撰写的《应均诗书画印集·跋》,文字不长,却写得很有功力,也很雅致。书中还收有其他几篇研究评论文字,还未细读,相信也很有价值。因时间关系,我不能再多说了。谢谢大家!

据本人于杭州城隍阁“应均书画艺术研讨会”的发言追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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