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姜文:以哲人之思辨看电影世界
2015-05-30樊邦英
樊邦英
摘 要:姜文的电影,聚焦了一个时代的记忆;姜文的演绎,是对那个时代的反思与讨问。他从不拍摄“快餐”电影,相反,他的电影让人看到的是成熟和认真。看姜文的电影到底看什么?意象的背后又是怎样的人生哲学?本文以《太阳照常升起》为例,通过电影叙事、风格、隐喻等来解读姜文导演下的电影人生。
关键词:导演;思辨;梦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15)11-0079-02
姜文有两个身份:演员和导演。作为演员,他在《红高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等作品中都有着精彩的演绎,当演员无法满足他内心的创作火花时,“导演”的身份为他提供了尽情展示的舞台。从《阳光灿烂的日子》《鬼子来了》《太阳照常升起》《让子弹飞》,再到《一步之遥》,虽然他的影片常被人说“看不懂”,但看不懂的其实不是电影,而是看不懂姜文这样一个理性大于感性、敢于思考和讨问人生的天才导演。
正如王朔所言,电影之所以吸引人,并不是仅仅因为它把文字变成了图像和声音,而是作为与平面媒体不同的另一种艺术表现手法,它有更独特的视角和崭新的诠释[1]。姜文虽不是哲人,却有着哲学家敏锐的眼光和独到的思辨能力,他的电影语言成熟且精炼,朦胧但不易懂;他的电影故事认真且集中,沉重但难体会;他的电影画面干净且纯正,隐喻但不寻常。那么,看电影到底看什么,本文笔者以《太阳照常升起》为例,来探讨姜文所要表达的电影人生。
一、叙事:错乱中的有序人生
叙事不仅是不同形式的文化表达的基础,而且是我们的经验模式的基础和我们洞察自己生活的基础。在写作过程中,叙述形成一道轨迹,伴随着这一过程的是大量叙事策略和组合,所有这些都是话语的组成部分。《太阳照常升起》酝酿了七年,看似错乱的结构和破碎的影像,实则却透露着导演的良苦用心。以时间段来划分叙事结构,影片分为了四个部分:1976年春、1976年夏、1976年秋、1958年冬。以叙事内容来划分,影片讲述了四段故事:疯、恋、枪、梦。看似四个独立的片段,却又因为人物关系形成了一个整体。按照正常的叙事思维,第四个即1958年冬应该是故事的第一段,这一部分交代了唐和妻子的故事,疯妈拖着怀孕的身体为丈夫办理后事,并在轨道上生下儿子,为影片的第一个章节提供了答案。经历了第二个段落后,此时疯妈消失,某种意义上,孔臆珊的出现代替了母亲的存在。
因此,第四个段落是第一个段落的因,第三个段落是第二个段落的延续,且第三个段落是第一个段落的延伸[2]。姜文导演给大众提供了一个叙事空间,却没有按照常人的思维去处理事件、人物,以及对话中的呈现。影片还采用了“反讽”表达方式。就像《小说与电影中的叙事》中所提到的:如果颠覆表层含义或该含义的替换物的基础变得不确定,不稳定就用于修饰反讽,我们称之为反讽复归就出现了:层层的反讽通过使所有的判断、选择和时间排序困难化而又并非不可能,从而让阅读复杂化[3]。疯妈自从丢了鱼鞋就疯了,行为怪诞,神出鬼没。而“鞋”在符号学中有“性”的意思,鱼鞋的出现表现了疯妈心灵深处对情感释放的需求,是内心深处的呐喊。这种长久的性压抑和爱的缺失,与当时特殊的政治环境是分不开的。还有一种戏剧性反讽,这种反讽包含一种情境,观众从中获得戏剧或叙事文本中的人物所没有的知识。
此种认识的缺乏通常导致人物“误会”地行动而对此毫不知悉,比如影片的第二个段落,真相大白后,梁老师重获自由,所有人都为主人公松一口气,随着那欢快的节奏一起舞蹈起来时,他却用死选择了解脱,这种戏剧性反讽,也为影片增加了一层迷雾。
姜文用他的智慧铺设了一张时间之网,就像一张人生的过路图,总有那么多的干扰线陈列其中,但总有那么一条红线是无法改变地贯穿其中,找到那条线,也就找到了导演笔下的艺术人生。
二、超现实主义风格:梦境般的自我颠覆
电影导演有很多,但有电影风格的导演并不多。即使是在市场票房的激烈争逐和受众口碑的舆论压力下,姜文的电影作品也从未选择妥协,他以一贯狂放的姿态,用梦境般的自我颠覆来呈现他眼中的社会和人生,完成了超现实主义文本的尝试。特别是超现实主义强调无理性行为的真实性、梦境的重要意义、不协调的形象对个人快感的执着追求都在导演的作品中得到了极致的体现。从人物形象上讲,《太阳》中疯妈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举动:喜怒无常,一会儿上树,一会儿念诗,一会儿恢复了正常,一会儿又彻底消失,简直可以把人逼疯。这种自言自语、自娱自乐、自我放纵、自我陶醉的自圆其说,就像是人做的一场梦,只有在梦境中,才会毫无逻辑地出现又消失,让人惊慌失措又无可奈何。而儿子李东方,不停地奔跑在寻找疯妈的过程中,活在焦虑和疑惑中,以至于他甚至分不清楚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他的出现到死亡都像是梦中游荡的精灵,忙忙碌碌却不知所措。从意象上来看,《周易·系辞》里已有“观物取象”、“立象以尽意”之说,古人认为“意”是内在的抽象的心意,“象”是外在的具体的物象“。在这部影片中,显然太阳”成为核心意象,为影片奠定了明亮的基调,且在无处安放的焦虑和几近绝望的环境中撒下一束希望的光芒,特别是疯妈朝着远方呐喊“他一笑,天就亮了”,是对生命的一丝希望。另外,导演选择了文革刚刚结束的1976年,长久地性压抑、紧张的政治环境、闭塞的村庄,黑暗需要光明的照射,尽管太阳出现在影片的最后一刻,但那种久违的渴望,也恰恰是主人公世界里久久期待的。除此之外,用圆石头砌成的房子、女人和温顺的羊一起上树、鸟边飞边说话、梁老师选择用枪带自杀、在老唐和妻子在路的尽头相见等,这种违背常理的运用都贯穿着作者的导演意图,作者试图用意象的世界组建自己的电影世界,让所有的“物”和“象”代表自己发言。《太阳照常升起》(以下简称“太阳”)中大量的隐喻,非逻辑的镜头跳转,虽很难让人理解,但却能让观众感受到作者大胆地尝试和影片背后的“精雕细琢”。不光《太阳》,如《一步之遥》里,车子可以飞上天,月亮可以近在眼前,推开门窗可以是阳光海滩;《让子弹飞》里银子可以遍布全城,子弹可以打出形状等,都是作者极致地表达。在这里,人物可以精神分裂,语言可以是自圆其说,感知可以极限挑战,世界可以黑白相间。电影在姜文的导演下,不再是按部就班的表演,而是淋漓尽致的颠覆、创造。不再是只为票房的数字,而是几年磨一剑的专注和认真。读懂姜文,就要读懂电影世界里的“意象”世界。
所以,看电影就像做了一场梦,因为梦中的一切非逻辑都是逻辑,且非逻辑又并非无逻辑,只是背离常规逻辑,有目的的随心所欲罢了。这也是姜文导演的高明之处,我想骂,一个脏字不用,我想爱你,一个想字都不用。
三、纯粹的电影世界
姜文的电影世界里,没有“废话”,干干净净的电影语言让姜文的电影世界变得纯粹。电影的重复是认真钻研的结果。重复的概念是否适用于电影?答案显然是肯定的,重复是帮助赋予电影媒介以叙事维度的一个因素,因而叙事进程跟时间和动作的发展相关联,它把已知的因素和新因素结合起来。采访周韵时她就表示,平日的时间里,姜文除了改剧本还是改剧本。特别是第一部影片《阳光灿烂的日子》,王朔的小说才六万字,姜文就改写出了九万字的电影剧本,认真之极,可见一般。《太阳》中,有不断出现的枪支,枪支是过去的记忆;不断出现的用石头砌成的房子,是梦境破碎的地方;不断重复的台词,是主人公在开头和结尾相呼应的呐喊,是对生命的渴望与希冀。每一次的重复,都提供了寻找第二含义的阶梯。而重复的同时,语言在人物塑造上起到不可忽略的作用。比如疯妈的话永远上句不接下句,难以捉摸,一个人时,在屋顶上念诗,开头和结尾都对着远方一遍一遍地喊“他一笑,天就亮了”,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塑造了疯妈的语言体系。
当然,真正为姜文赢得影坛地位的是他的创作态度。姜文从来不把电影作为赢得票房的工具,他的电影里没有广告,也不会因为市场上流行什么而哗众取宠。在他看来,电影是严肃的,更是神圣的,它不仅是艺术的表达手段,更肩负起电影人用自己的视角带来对这个世界的思考。他的电影世界纯粹到完全构建了一个完整的叙事空间,他不仅碰触政治话题,还敢于提出质疑,不断反思,他把自己对于成长的记忆融化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把对于历史的反思刻画在《太阳照常升起》里,把对社会的批判讽刺在《让子弹飞》里,把人生的无奈沉浸到《一步之遥》里。接下来的创作中,他注定还要这么做。
而姜文需要找到的是可以读懂的读者,可以有共鸣的读者。他似乎说了很多,但其实什么也没说。观众通过他的影片依然能感受到对北京胡同的留恋,对部队大院的熟悉,对叛逆时期成长的回忆,对变换世界的无奈与纠结。他不停的思考,像个哲人一样,从未停止。
“电影影像无非是对现实的一种自我的、个性化的描述”。创新,就需要大胆的勇气,创新,也避免不了失败和漫骂。我们应该庆幸,有这么一位导演,在创作的道路上苦苦思索,从未停止。他在个性和现实禁忌之间不断战斗,激情和审美之间不断冲突对抗,哪怕撞个“头破血流”也在所不辞。他一览众山小,挥洒蓝图,也同样默默耕耘,编织下一个梦幻。看电影,看什么?看作为导演的姜文,那一份具有思辨的电影人生。
参考文献:
[1]梁振华.中国影像杰[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2]周清平.魔幻的时间游戏:一种新的电影结构类型[J].艺术评论,2007(11).
[3]雅各布·卢特.小说与电影中的叙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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