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论调查性报道中的立场预设

鲍坤子

摘  要：在新闻专业主义理论中，预设立场有悖于新闻基本的客观和中性原则。然而，我国现实的媒介环境情况较为复杂，进行调查性报道时，各种利益集团出于种种原因，信息往往不公开，习惯性屏蔽、甚至伪造信息的情况非常严重，因此采访时对于这种情况要有预判。本文中，立场预设就是在进行调查性报道前做好功课，对可能发生的不利局面做好预期准备，如受访者说谎或伪造数据等，以更好地应对调查性报道过程中受访者可能设置的阻碍。

关键词：调查性报道;立场预设;新闻专业主义;媒介环境

中图分类号：G2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15）11-0134-02

什么是“立场预设”？在中国知网学术文献网络出版总库中以“立场预设”及“预设立场”为主题词进行检索，发现目前学术界尚不存在已形成规范的定义。通过回顾相关文献可以看出，在立场预设的相关研究中，“立场预设”多与“不能”、“避免”、“警惕”、“纠正” 等否定意义词汇搭配，如《新闻人不能预设立场》《如何避免和纠正新闻报道中的“预设立场”》等，似乎唯恐避“立场预设”而不及。

一、立场预设与调查性报道的含义

（一）立场与立场预设

在新闻报道中，“立场”可以理解为新闻的倾向性，即在新闻报道中，新闻作者、新闻机构对于所报道事件的态度。新闻报道的立场决定报道内容的角度和方向。新闻专业主义要求记者站在中立的立场上，以真实、客观的态度去报道新闻。因此可以总结出，立场预设是指记者在进行新闻采写前，已经对被采访的事件及受访者形成一种预先的价值判断。而新闻专业主义要求新闻工作者必须保证所报道的事件是真实、客观的，必须站在中立的立场全面客观地反映事实，不能主观发挥或有所偏袒。照此看来，立场预设确实有违于新闻专业主义的客观中性原则。

（二）调查性报道

《新闻学大辞典》将调查性报道定义为“一种以较为系统、深入地揭露问题为主旨的报道形式”^[1]，可分为“揭丑式”和“调研式”两类。其中“揭丑式”重点在于揭发政府机构、集团组织等贪污、腐化等丑闻;“调研式”是针对各类机构以及整个社会的弊端进行分析研究。20世纪70年代《华盛顿邮报》对尼克松“水门事件”的报道即为调查性报道的典型案例。可想而知，不论是哪类调查性报道，其采访都具有很大难度，甚至面临风险，在收集新闻素材和采写过程中，都不可避免地遇到重重阻力。

二、立场预设与我国的媒介环境

新闻专业主义是受多种因素影响而逐渐形成的，且与其媒介环境自洽。因此，不同的国家或地区，新闻专业主义的标准不一定完全相同。新闻专业主义是西方新闻工作者恪守的最主要的新闻职业规范，它是在新闻业树立自身的合法性和专业权威的过程中，同各种社会利益进行博弈、对话而形成的，并以此为基准调整确立行业规范，建构专业权威。故而新闻专业主义并不是内生的，而是基于所处的社会环境形成的客观后果。

中国当前的媒介环境自然与西方有一定差异，对预设立场是否合理问题的看法也不宜异同。翻阅近年来的调查性报道，山西繁峙矿难、大连中石油大火、金华地下箔坊探秘、萧山化工厂事故等一个个生动的案例，显示了我国当前社会生态、媒介环境之复杂^[2]。个别央企霸道强横，涉事机关官匪一家，或设置障碍，或缄口不言，或夸大其词，或发布虚假消息，或对采访活动百般阻挠，或想方设法对知情者封口。地方政府和机构屡屡屏蔽真实信息，使得记者往往不能以正常渠道获取新闻材料。

在这种社情之下，逼不得已，记者预设自己的立场，使出多种解数，调动一切资源从屏蔽中突围。预先判断所调查事件中各方的权力博弈，然后按图索骥，逐步接近真相，实有必要。并且，只有预先设立自己的立场，做好充分准备，才有可能发现隐藏在事件背后的真相，做好调查性报道。当然，立场预设并不意味着与新闻专业主义相抗衡，而是要看到新闻专业主义在指导当前新闻实践中的局限性，以便更好地适应我国的媒介环境，从而促进整个社会的和谐共融。

三、立场预设在调查性报道中的运用

著名揭黑记者王克勤曾经写了《北京出租车业垄断黑幕》《兰州证券黑市狂洗“股民”》《公选“劣迹人”引曝黑幕》《甘肃回收市场黑幕》《山西疫苗乱象调查》等一系列揭开黑幕的调查性报道。其中，《河北“定州村民被袭事件”调查》一文，使河北省定州市因圈地矛盾造成6名农民被黑社会打死的真相大白于天下^[3]。记者从定州市委宣传部处得到的说法是，“此前的北京某家报纸的报道是失实的”，“引用《河北青年报》的报道也是以讹传讹，诱导群众”，至于上述报道的问题具体为何，定州市委宣传部一直未作回答。后经记者暗访得知，此次事件是定州市政府与开发商勾结，持械围攻村民。王克勤曾经谈到采访定州袭击事件时遇到的多重阻力，他后来从定州市绳油村装扮成农民才逃跑出来，可见当时的形势异常严峻^[4]。如果不提前判定定州市委及相关部门的隐瞒和压制，采写注定处处碰壁，记者的人身安全也无法保障。

王克勤的另一篇南京长江路邓府巷的报道，通过事先调查，了解到此次事件是拆迁办强制拆迁居民房屋，居民愤而自焚，最终死亡。从多个被调查者处综合推敲，可以预先判断出，从政府和开发商处是不可能获知真实内幕和具体资料的，必须旁敲侧击。记者在调查期间被 40 多个警察围困在一栋拆迁楼里，整整 5 个小时，还准备了手铐与辣椒水，情势十分危险。面对这样的新闻环境，倘若不预先设定立场，恐实难完成一篇合格的调查性报道，新闻调查者的生命安全亦会遭更大威胁。

《中国青年报》著名记者卢跃刚的报道《蹊跷的特大毁容案》中讲述了这样一个事件，1988年陕西省礼泉县烽火村村民武芳被毁容，在审判中出现了“蹊跷”之处，如案子长时间的拖延，涉案人员不符。然而熟悉此类案件司法程序的记者在案卷里什么也看不到，也就是说，一开始便有人做手脚。记者采访得知，武芳是包办婚姻，婚后二人关系恶化，时常吵架甚至殴打，武芳多次逃跑不成，后被丈夫泼硫酸毁容。但是这个作案过程简单清晰、罪行重大的案件三年多没有结果，当地的公安局也含糊其辞。记者通过咸阳市法院、检察院等处摸清，犯罪嫌疑人所在村势力了得，其支书兼任副市长，在当地影响甚大，支书的儿子直接参与此案。获取到这些信息即可判定，极可能有政治势力干预破案，可以预判村支书阻碍了司法程序的正常进行，公案检查机关出现的多个漏洞、重要案犯的明显从轻处理都可证明。那么下面的调查就可以顺藤摸瓜，逐渐接近真相。这篇调查性报道亦可佐证，在现实媒介环境之中，预设立场是有必要的。

四、正确理解立场预设

（一）立场预设并非先入为主

首先，立场预设不等于先入为主，偏听偏信。在新闻报道中，一些记者有时不深入实际，听当事人叙述时甚至仅听一方，呈现出的报道就不可避免地存在倾向性。2013年著名的“老外撞大妈”事件中，一条“有图有真相”的“扶起摔倒中年大妈，外国小伙疑遭讹诈”的网络新闻被各大门户网站放在首页等醒目位置，新闻点击率直线飙升。事后警方证实，这名外国人系无证驾驶无牌摩托、载人逆行，并且在现场不断用流利的中文脏话骂人，舆论风向瞬间反转[5]。媒体盲目报道、转载“大妈讹钱”的不实新闻，可能源于对“大妈”的偏见，“大妈”被习惯性矮化、贴标签。记者先入为主，不调查证实，造成了乌龙报道。这种预设是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乱下判断，“大妈讹钱”报道的出现源于未经证实的估计。

（二）立场预设需要后续证据支持

另外，在必要的立场预设之后，记者需要取得支持原先立场的证据并展现在公众面前，才能使调查性报道站得住脚。杨江《从<厉害女士>一文看媒体立场预设》中提到，《人物》杂志在对河南“爱心妈妈”袁厉害的报道中，一开始就预判袁厉害“有隐情”，假使在查可以在袁厉害的“房产问题”、“利用弃婴牟利”等问题上提供充足的证据，将是一篇精彩的颠覆性报道，有利于还原真实的袁厉害[6]。然而《人物》杂志却没有拿出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据，而以“事实上”三字代之，无法使受众信服。想要巩固预设的立场，就要想方设法获取相关证据。哪怕最初的预设是正确的，如果缺乏后续的调查取证对其支撑，报道将如空中楼阁，难令受众信服，也无法起到改变事件进程的作用。

（三）立场预设不是随意取舍新闻材料

立场预设也不是依照记者的喜好取舍新闻事实。预判是建立在对被调查事件做足功课的基础上，而非先预设一个观点，凡是符合这个观点的，就千方百计写入报道;不符合这个观点的，即使证据确凿，也视而不见。《南方都市报》关于卢俊卿、世界杰出华商协会的调查性报道存在这样的问题，先假定卢氏父女有问题，利用慈善编织自己的政商关系网络，有了这个价值预设，再去找新闻、找事情和人物来“填充”[7]。读其报道，能够看出记者仅选择了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驻北京地区办公室作为采访对象，而未从“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中国南南工业合作中心”处进行求证。如果进一步求证，也许会得到与先前立场不一样的材料。人为忽略重要信息，而对符合预设的材料进行“裁剪”、“拼贴”，也是不可取的。

进行调查性报道时，在采访前与采访过程中要调动一切可用资源，打破“魔咒”，从受访者可能设置的种种屏蔽中突围，做到采访于采访之前，成功于成功之前。

参考文献：

[1] 甘惜分.新闻学大辞典[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

[2] 胡展奋.深度报道的立场预设和写作技巧.[EB/OL]21CN 新闻，http：//news.21cn.com/domestic/yaowen/a/2011/0714/18/8615268.shtml.

[3] 王克勤，乔国栋.河北“定州村民被袭事件”调查.[EB/OL]中国经济时报.http：//jjsb.cet.com.cn/show_113242.html.

[4] 王克勤.签发疫苗报道的总编辑包月阳被免职[EB/OL].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655f81d50100jbu4.html.

[5] 盘点2013十大逆转新闻.北京老外撞大妈登首（图）[EB/OL].中国网，http：//news.china.com.cn/2013-12/13/content_30886178.htm.

[6] 杨江.从《厉害女士》一文看媒体立场预设[J].新闻记者，2013（3）.

[7] 卢俊卿及世界杰出华商协会八大谎言调查[EB/OL].奥一论坛.http：//bbs.oeeee.com/thread-7457077-01-0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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