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的人性 隽永的爱情

汪绍禹

【中图分类号】G710

《边城》问世以来，其思想内容引发了不少争论，笔者则对小说常被人误解而痛苦。这里需要探讨的是，小说表现的“人生形式”包含哪些内容？如何评价这种“人生形式”？

《边城》从写毕到修改定稿时间长达几十年，在这篇小说中，作者倾注了自己的全部热情，小说所描绘的遥远边城的明净山水、原始的生活方式、敦朴人情无不寄托着作者的理想：对完美人性的探求。小说涉及的边城的风土人情是多方面的，笔墨最多则是顺顺的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与翠翠的恋情，小说之所以以男女恋情为主线，是因为在作者看来在人类爱中男女之爱最发乎本性，所牵动的社会关系也最广，因而也最便于体现理想的人生形式。小说与其说歌咏爱情，不如说借爱情歌颂一种人生形式：人活着不是为了物欲满足，不是伦理道德规范的奴隶，而是要求得在重义守信基础上的内心和谐，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整个社会就能建立起互敬互爱的人际关系。这就是作者所理想的“人生形式”。这种理想的人生形式体现在边城人生活的各个方面：

爱的方式 男女之爱是最炽烈的人生形式，但在边城，青年男女即使坠入情网也能保持心灵的和谐：既自由地抒发本性，又不走极端。翠翠心灵的闸门早已关不住爱的春水，但是，她表达的方式是：凝神，遐想，恍惚，是灵魂在美妙的歌声中升浮。傩送在碾坊和渡船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天保也乐意撑一辈子渡船。两兄弟都爱恋翠翠，他们既不会因手足之情揖手相让，也不至于动刀，而是比赛用歌声打动翠翠。当天保发现翠翠爱的是傩送也便毅然出走。

人际关系 这种理想的人生形式体现在人际关系上是讲究重义、守信。在边城，也有财产多寡之分，首领平民之别。但，一个人是否受尊敬不取决于钱财或权力，而是看他是否重义守信。掌管水码头的顺顺在当地享有威望是因为他忠厚善良。重义守信作为待人接物的原则象水一样渗透在每个人的行为中，即使妓女一旦与水手相好发誓后，心便和水手一起在天边飘流，从不考虑钱财的有无。

死的态度 这种理想的“人生形式”也体现在对死的态度上。边城人认为，生出乎自然，死归于自然，他们建立在重义、守信基础上的和谐心灵超乎物欲，也超乎生死。翠翠的爷爷在翠翠母亲死后“不怨天，不尤人”，负担起抚养翠翠的重任；顺顺在得知大儿子天保落水而死后，见到心中不安的老爷爷反倒安慰他“伯伯，一切是天，算了吧！”

沈从文在《边城》里为人们设计了一个理想的社会，这个社会生产方式是小农式的，意识形态是以血缘为基础、以保持人的天性为原则，讲究和谐、信义的人际关系，情调是田园牧歌式的。这个理想社会反映了作者对他所生活的那个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转型时代所伴随的物欲横流，道德沦丧强烈不满，又看不到社会发展的前景所在，只好向后看，在过往的历史中寻找理想社会的模式，表达自己对现存社会的否定情绪。这种情绪也为与作者同时代的许多知识分子所共有，这种希望回归传统的情绪在19—20世纪是带有世界性的有影响的思潮。

从审美的角度说，沈从文所构筑的理想社会是无可指责的，正如吴承恩在《西游记》中构筑了一个神话世界无可指责一样。文学只要表现了人性的合理要求，有完美的艺术形式，无论是写实还是神话式的都有同样的艺术价值。从历史角度来考察，作者所设计的这个理想社会毕竟又是虚幻的，作者泯灭了边城中本来无可避免的冲突、矛盾，把它视为完美无缺的理想社会形态来作为解决现实问题的药方，这就难免滑向偏颇。从这个意义上我们说，作者设计理想社会的努力真诚但不免浮浅，对社会历史的思考富有热情却不够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