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景物描写中看《白鹿原》与《静静的顿河》之异同
2015-05-30余春甲牛晓利
余春甲 牛晓利
摘要:一個伟大的人物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同样,一部伟大的作品也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它是一个在民族文学叙述话语和世界文学系统中有许多可比性的世界。《白鹿原》与《静静的顿河》就是这样的作品。它们描写的广阔宏大的历史画面、臻于完美的人物塑造、悲凉压抑的情感格调,都使其具备了内在的可比性。
关键词:景物描写 《白鹿原》 《静静的顿河》
《白鹿原》在景物描写上,采取的写作思路是注重故事情节,淡化描写;注重精简,淡化渲染;陈忠实通常将景物描写融于叙述之中。又不让景物描写阻滞或间断故事情节的叙述,而是使之服务服从于叙述的需要。作者将传统的绘画手法移植到写作技巧里,这使得《白鹿原》的景物描写显得极其节制非常简约,如《白鹿原》中的一段景物描写:“田野已经改换过另一种姿容,斑斓驳杂的秋天的色彩像羽毛一样脱光褪尽荡然无从了,河川里呈现出喧闹之后的沉寂。灌渠渠沿上堆积着刚刚从田地了清除出来的包谷秆子。麦子播种几尽尾声,刚刚播种不久的田块裸漏着湿漉漉的泥地,早种的田地已经泛出麦苗幼叶的嫩绿。秋天的淫雨季节已告结束,长久弥漫在河川和村庄上空的阴沉和沉闷已全部廓清。大地简洁而素雅,天空开阔而深远。”②这段描写除了第一句有一个比喻,其他全是素净的简洁的描写。前边一句总括性的描写,中间几句分别描写了三个近景描写,最后又是简练地对天空和大地进行了远景描绘,总体看来,简洁明丽好比一幅乡村风景画,给人一种舒心悦目的美感。又如,第十六章写白稼轩与鹿三铡草:“切断的苜蓿草齐刷刷扑落到脚面上,散发出一股清香的气味,从土打围墙上斜泄过来的一抹夕阳的红光照在主仆二人身上。”(第266页);我来自农村,对这一段描写有深刻的体会,柔和的阳光、清香的气味、嚓嚓的切草声、气力的展示,美啊;第二十章写鹿三杀小娥,走进村巷是“月亮已经沉落,村巷一片漆黑”(第351页)。可以说,陈忠实对农村的景物描写很有独特的体验,静夜的村乡总能净化心灵的污垢,但也滋生污秽与邪恶。从上面的引文我们可以看出《白鹿原》的景物描写优美而简洁,紧紧附丽于故事情节的叙述,对于叙述的节奏有很好的把握,没有影响、阻断情节的叙述流畅极其叙述话语的转换与休止间歇。
与《白鹿原》的景物描写的节制、简洁取胜相反,《静静的顿河》的景物描写则采取浓墨重彩,华丽繁复,景物的描写常常阻断叙述的脚步,形成巨大的休止性间歇。肖洛霍夫继承的是俄罗斯小说通过敏锐的观察和细致的描写来表达对大自然的热爱和赞美的优秀传统。这种传统是源远流长的。比如,普希金、托尔斯泰等大师都曾对大自然不厌其烦的赞美过。《静静的顿河》凝重、悲怆的景物描写,如荡气回肠的交响曲,为整个情节的发展和人物命运的展示,构设出苍凉的黑色背景。如《静静的顿河》第一部中世界大战爆发前夕顿河干旱的夏夜的描写就是这样:“那种一到夜里就吹来的沉闷的暑热,布满黑云的天空,轰隆隆的雷声,闪电空打不停,猫头鹰恐怖的号叫划过夜空”(第198页)——这是自然界的描写,这段景物描写造成了一种浓郁的氛围,即战争即将到来时的紧张、恐怖气氛。这种浓郁的战争气氛不仅影响作品中的人物,也影响读者,从而在读者的心理产生一种共鸣。“珂晒沃依和‘丁勾儿直到第二天夜里才从卡耳跟斯走出来。雾气弥漫了草原,在山谷中盘旋,往深沟里钻,遮蔽住断崖的斜坡。被云雾弥漫着的土岗闪着亮光。鹌鹑在嫩草当中鸣叫。月亮在高高的天空中飘着,很像是丛生着芦苇和榛子的池塘当中的一朵熟透了的小小的睡莲花。”(第970页)
《静静的顿河》的景物描写,与《白鹿原》的景物描写相比,具有更为强烈的抒情性,更注重调动比喻等修辞手法,对描写的对象进行大量的叠加性的修饰,借以赋予景物描写一种整体的隐喻功能和象征意义,以自然景观与人物的心理达成默契,自然景观的变化反映着人物心情的喜怒哀乐。《静静的顿河》里当娜塔莉亚得知葛利高里又回到旧日的情人那儿去的时候,内心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起初她压抑自己的痛苦,然而在伊莉妮奇娜的询问劝慰下,就像一根导火线。使她积聚的全部痛苦爆发出来,转化为强烈的悲愤之情。正当她呼天抢地地诅咒着葛利高里:“主啊!把他打死在战场上吧!主啊!惩罚他吧”的时候,仿佛这种悲愤痛震惊了上苍似的“一团一团的黑云从东方爬了过来,雷声低沉到轰隆隆响着,刺目的白色闪电曲曲折折到穿过陡立的云顶,顺着天空划过”,风“怒吼着从草原上刮过”,“黑云片被旋风吹得直立起来”,“雷声干燥地在草原上空爆炸了”,暴风雨来了。这里暴风雨的来临恰当传神地表现了娜塔莉亚内心的痛苦,好像雷雨和人心中的风暴在互为比喻,因而,娜塔莉亚内西内地苦闷,她对自己命运的不平,对葛利高里的诅咒,她那内心激烈的动荡、痛苦、愤懑之情。在暴雨的肆虐下,在狂风怒吼、电闪雷鸣的自然景象前,才显得更加撕人心肺,更有悲剧色彩。无怪乎伊莉齐娜一刹那流露出了迷信恐怖的神情望着娜塔莉亚内西,“她觉得儿媳妇在这种在半天空涌现的、蕴藏着暴风雨的黑云的背景上,好像变得非常陌生和非常可怕了。”作者很好的把人物的心里感情用景物叙述了出来。“融情于景”,真不愧为文学重量级的大师。
在许多小说作品的景物描写中,许多作家常常着意宣染凸显某一种色调,那么它就可以显示出作者的某种深层的精神特性和情感色彩。正如沃伦所说:“背景也可能成为一个人的意志的表现。如果是一个自然背景,这背景就可能是意志的投射。”《白鹿原》的整体色调是白色;而《静静的顿河》的基本色调则是黑色。肖洛霍夫比陈忠实更加充分地利用了景物的色彩在特定情感方面的作用。在《静静的顿河》里,随处可见他对黑色的浓抹重涂,显然他想借以强化作品的悲剧意识,在这部史诗中,一切触目所及的物象,几乎都染上了浓重的黑色。
总的看来,无论是陈忠实的月色雪光,还是肖洛霍夫的天黑地暗,彰显的都是权利的斗争的残暴和人性交战的无情与可怕,包含的都是博大的人道主义情怀,给人感受的都是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悲剧体验,不同的是,《白鹿原》的月光和雪景,更显凄凉,流露出一腔乱世伤时的无奈与小人物无法扭转社会乾坤的叹息,肖洛霍夫的黑色的悲怆,则显示出那种云愁雾惨、暴风骤雨般的情感,荡气回肠的是激烈的悲剧冲突,其中有俄罗斯民族实现社会正义反对暴力的使命感,体现着俄罗斯文学在宗教精神的引导下的伟大的人道主义传统和现实主义精神。
参考文献:
[1]静静的顿河.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1865.
[2]白鹿原.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294.
[3]韦勒克·沃伦.文学理论.三联书店,1984.2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