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理想的书写与重构
2015-05-30张建安
张建安
在当代乡土文学中,周伟是一位有特色的散文作家。他的散文像一缕清新的风,给时下纷乱的文坛带来一股清凉。他以亦庄亦谐的湘西南地方话语系统,书写乡风、乡情,乡民、乡事,或冲淡,或厚重,既散发着清新与芳香,更蕴含着苦涩与沉重。
一、悲悯情怀,世俗表达
俗话说,小草恋山,野人怀土。周伟自称是一介村夫,血液中流荡着乡野之韵,灵魂中扭结着乡土情结,字里行间氤氲着一股悲天悯人之气。他用自己的笔去描写乡村的社会万象,描绘人生的酸甜苦辣,表达底层民众的爱恨情仇。
湘西南农村的动物植物、人事劳作、阴晴雨雪,从周伟的记忆之河里从从容容地流淌出来,有点怀旧、有点感伤、有点悲怆,朴朴素素、真真切切,像山溪那样透明清澈、生动鲜活。在朴素的文字后透露出沉郁的苍凉。这种苍凉的风格大抵与他本身现实生活感受有关。“他多情的目光总是关注那些普普通通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这些‘小人物又往往不低头,乐观向上,与命运抗争,坚韧地生活着。”①这些普通的人,和他们经历的生活,业已内化为周伟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于是,在他的笔端,流淌着那些融进他血液之中的平凡的却又使身躯和灵魂震颤的日子。
周伟散文在内容上大量篇幅就是关注民生,这使他的散文负载了厚重的文学价值和社会意义。他关注父老乡亲的贫困窘迫,在他们乐观、豁达、自由、潇洒的生活表层下潜藏着深深的苦涩与无奈。他不像一般的作家走进了城市便立刻忘掉了父老乡亲的苦难,而是本着人文关怀的情感来反映他们的不幸与不平。有来自时代谬误的,如《杉溏物志》中的《鱼殇》写大跃进年代太大子紧跟“浮夸风”亩产3000斤,餐餐有鱼肉。上级来检查,便让老婆演戏嚼鱼骨头,还说“吃鱼吃腻了,嚼一点鱼骨头,有味”,结果被鱼刺卡死了;也有来自世俗偏见的,如《娥姐》中,高中毕业接受了新思想、新观念的娥姐回乡当了团支部书记,因周秘书“新近死了老婆,拖着三个小孩子,娥姐瞧着,就跑去照料。她的男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唾骂娥姐的不是,并大打出手”。后来,娥姐离了婚,嫁给周秘书,结果“满村子里嘀嘀咕咕,指桑骂槐,日子愈过愈难”;有的来自贫困的折磨,如《瘸叔》年轻时热恋着同村的四婶,四婶也爱着瘸叔,只为了一个“穷”字爱不到一块,在四婶出嫁前,他去矿上扛矿木没命地挣,想挣回那么多彩礼钱,倒把一条腿瘸了……
正因为他真切地关注民生,关注弱势群体的生存状态,所以当改革开放给广大农村带来勃勃生机,给农民带来全新的生活方式和观念时,他欣欣然欢呼乡村的变革,记录着乡亲们的欢歌笑语:兰婶发家致富,万二爷阔绰了也就大方了。但周伟不止于做一个吹鼓手,更忠诚于做一个撞钟人。所以他一面书写“乡村少女”走进城市的打工生涯,大开眼界,一面也不无忧郁地及时报道“乡月”在“前方”(城市)遭遇的色情陷阱。他的目光时刻跟踪他(她)们的命运。这是他作为文人的良知与责任。他用心地在乡间的旮旮旯旯里行走和思索,关注那些沉默的灵魂,用他的笔留住这些平凡而朴实的人生。在山地田野上,在那些似乎是文明的角落的地方,其实,也有爱,有恨,有抱负,有理想,也曾经轰轰烈烈,也曾经有生命的起伏跌宕,这平常的生,平常的死,平常的消失的人,构成了人生的长卷。“周伟用如歌的文字记住他们,用洗练、干净的笔墨把他们的贫困和战胜贫困的努力,把他们的各不相同的命运和对命运的抗争,把他们内心美好的本质写出来,执拗地把笔聚焦在这些已经少有人关注的地方。”②
《秀发已逝》看似平淡的纪实叙事却给人以沉重的思索。它像小说,又是散文,具有散文的潇洒、简洁和干净,清新自然,颇富于表现力。作品中那种独特个性的精神体验,那种撩拨心弦的欢乐与痛苦,使人感动、令人震撼!《牛魂》具有“寓言”的特质。作品以“牛”为线索,结构全篇,铺展情节,以两组“意象”形成作品的内在张力,暗示作品主题。作品中的“九根爷”和“牛”,“儿子”“后生”和“铁牛”明显地被作者“符号”化了他(它)们被分别赋予或整体或单一的形象特征,以象征和暗示某种观念和哲理,成为作者以表意的符号,这种象征的隐喻意义是不言而明的。九根爷像对待“儿子”一样服侍“牛”,让牛吃得饱睡得好活得自在舒服,常常呵斥后生不喜欢牛以后有得苦吃,还自称特别喜欢牛屎的味道。似乎只有牛才是他的人生知己,亲密朋友,放牛、喂牛早已成了他生命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九根爷实际上是一个执著于过去农耕时代的人物,是一个农耕文明的坚守者,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形象。作为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九根爷的所有这些自觉维护农耕时代秩序的行为,在现代文明浪潮的不断冲击之下,显得微不足道,其依此对抗“现代文明”的行为是无力的。他无力反抗现代文明,无力阻挡向前汹涌奔腾的时代浪潮。甚至可以说,他身上有“堂·吉诃德”的影子,挥舞“长矛”和风车战斗,多少有点英雄主义,让人感觉到悲壮。这种悲壮之举终究会以悲壮的方式归于失败。所以,九根爷最后悲壮离世了。他的离世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一个以“牛”为代表的农耕文明的没落。“牛”是九根爷的“魂”,也是农耕时代的“魂”,但“魂”被“出卖”了。九根爷所坚守的“魂”既然不存在了,其所代表的农耕时代当然也就寿终正寝了。从这个角度来说,《牛魂》所咏唱的是一首时代的“挽歌”,并非没有道理。
《鸡怜》表现的是作家对那些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的生存境遇、精神状态的真实描摹,在于作者对他们是怎样在艰难生活中的痛苦的生存和坚忍的“活着”的真实再现。作者以强烈、真挚的同情去描写他们,写出他们在泪水中的顽强生活,以此展示真实、生动而具有感人力量的画面。作者沸腾的热血、满腔的热情,都藏在冲淡平和的文字中,在冷静稳健的叙述中缓缓地渗透出来。作者的叙事也完全让抒情渗入到形象的刻画中,并且借助于客观烘托和情节描绘,在人物性格和关系中,凸现作者的态度和人物自身的感情。
乡村于周伟是种挥之不去的情感。那种以感情为本体的写作状态,也就是创作的本真状态。当散文写作普遍患上抒情厌倦症的时候,当感情被商品化的时候,周伟仿佛心无旁骛,专注于挖掘生活的原生的矿藏。其实,能使人感动的基因就埋藏于生活之中,它是千古不变的,依然是诸如怜悯情怀、厄运中的相扶、困境中的相助、孤独中的理解、冷漠中的脉脉温馨和殷殷情爱…… 周伟的散文中常常就是这般,透视着一种人生的苍凉。这种苍凉是属于南方大地的:一种内在的静穆,一种朴实的光芒,一种沉重的忧伤。
确实,有所怜爱,有所敬畏,有所悲悯,这才是一个作家心理健康、成熟的标志。一个时代,一个社会,也同样如此。但愿我们都能对生命多些敬畏,对苦难多些悲悯情怀。
二、人文伦理,期待重建
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和市场的强力冲击,农村美好的人际关系开始逐渐变异,农民纯真的心灵世界开始逐渐扭曲……新型的农村人伦关系到底应该怎样发展,周伟的散文也表达了自己的思考。
周伟的作品都是以农村生活为题材,以自己的生身之地为背景,紧扣时代脉搏,通过乡村平凡人物和平常事件的描绘,表现了农民质朴、新型的伦理观和道德价值观,再现了当代农村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崭新面貌,揭示了农民的淳厚、善良与崇高,反映了人性真、善、美的本质,讴歌了新时代中国农村母性精神的伟大和人伦观念的美好——让人们懂得支撑当代文明最本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乡村男人》所写的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一群小人物——五伯、瘸叔、得福老汉等,写他们的人事、琐事、辛酸事……以此揭示乡村普通人的“原生态”。在主题开掘上,周伟仍是坚守平淡、纯真和自然。作者笔触所至,仍是他熟悉的乡村世界,看似“轻松”,如行云流水,舒缓自如,但在不紧不慢的家常叙述中,读者很容易感受到其散文的沉重,和沉重下的乡民固守传统人伦的艰难。 首篇《五伯》是写得极为凝重的一篇。五伯是极“潇洒”的,不论冬夏,总光着上身打着赤脚……即使“双抢”季节,也要“午睡一觉”,即使对捉弄他的“细把戏们”,也不过让他扛扛脚,而自己却悠闲地哼起小调。此后,笔锋一转,很多人说他“蠢”:送到嘴的“皇粮”不吃,自己的老婆拱手让人。于是,五伯就没有先前“潇洒和欢快”了。惟其如此,五伯才成其为五伯。他只是乡间凡夫,做了“蠢事”后的“不潇洒不欢快”是必然的。惟其如此,作品的真实可信性才会有所增强——这既揭示了五伯善良淳朴的本性,又暴露出他作为“俗人”的一面。与五伯相比,瘸叔的悲剧色彩似更为浓厚。年轻时,并不残疾的瘸叔和同村的四婶两情相悦,终因一个“穷”字不能尽如人意。瘸叔在四婶出嫁前拼命挣彩礼未成,反而还搭上了一条瘸腿。有情人终难成眷属——楚子一句瓮声瓮气的“我只认一个爹的!”击碎了两颗相恋的心,也震撼了读者的心。而此时的瘸叔却只是“怔了一会儿”,又“苦笑着走了”。河水暴涨,深受打击的瘸叔不计前嫌,一如既往地去帮扶着四婶一家。他“毅然披起蓑衣,疾步走进雨中”,竟“不像平时走路一高一低的样子”。终于,瘸叔“把四婶拖出了屋,又跳进屋了用力一把把楚子推出”,自己却被罩在坍塌的屋里面,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瘸叔能否听到“爹”这一声呼喊呢?读者无不在焦急地期待。而当楚子“重重地沉沉地‘扑通一声”,“底气十足,十分坚定地”满是温馨和爱意的叫出这个词时——瘸叔,这位小人物,这位历尽人世沧桑,历经艰难困苦的硬汉子,他“灰暗的眼睛睁得好亮,脸上也极放光彩,嘴角露出长长的甜甜的微笑”。然而,又“缓缓地摇了摇头”,尔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最后的一“摇头”,我以为这是作品中极为精彩的一笔。为什么摇头?谁也无从知晓,这就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也许是来得太迟了,也许是世界对他太不公平了……显然,周伟的《乡村男人》的写作尝试是成功的,主旨庄重而严肃,语言清新而干净,拙朴自然而富于表现力。人物形象的刻画亦相当成功,几个人物形象无一不血肉丰满,活脱鲜明 。尤其需要指出的是,作品充满了睿智的哲思,闪烁着人伦价值的光辉。《平安无事》记述奶奶哀怨、坎坷的人生,字里行间,浸透着中国传统的人伦关怀,见情见性,楚楚动人。《好人观世音》写道:“奶奶一个人呆在乡下,常捎信来说她梦见我们某一个或身体不好或遭人非议或丢失钱财,她就敬神,祈祷观世音菩萨保佑平安无事。我们也常过不多久就回乡下去看她,她就高兴,唠唠叨叨说敬神,说神灵得很,不然你们一个个都身体硬邦邦,精神兴旺旺,工作顶呱呱,这是神灵的保佑!愈说愈高兴,仿佛都是她的功劳。我们当然不相信她的话。我们走时,就给她一些钱,说奶奶您把生活弄好些,多保重身体。”这段文字作者把乡俗、乡情、亲情的表达融入了一体,让读者感受到乡俗、乡情、亲情是维持这个社会延续与发展的内聚力。同时,它的乡土性还体现在作者笔下的乡下人对落后的古老文明与传统的扬弃、对故土的眷恋、对土地深深的爱与责任以及对外面世界生活的渴望与追求。《走不出土语之乡》中,作者似乎只是不经意地回了一趟乡下,随手记下一些人和物事以及所感所想,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把乡下的如许之多美好写得那样明澈、清新!《乙酉清明还乡见闻》中,作者似乎更随意,将所见所闻一股脑儿抛出,其实是把现实生活中乡村的收获、变异、彷徨和严峻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大家的眼前,不能不引起读者的深思!作者行文随意平淡,表面上是无技巧,实际上是一种难得的才能。若不是作者有一片崇尚大美的心灵洞悉了生活的百味,是难以用简约的文字、灵性的笔墨,把作品写得这样有韵味有厚度的。《我们的生活清汤寡水》借虚实相统一的你、我、他写了三个人的日常生活,写了一条巷子的影像,其实是写了一群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生百态,精神、物质上的安稳、知足与憧憬状态一览无余。特别是那篇《花落酒中》,让我久久地不能平静,两个或者说一群如花似玉的乡村少女来城里一家“四季花开”的酒店打工,哪料生活的颜色变味,“花”落酒中,在酒中消融,让人痛心疾首。而作者还是那么平平淡淡地在作品中写道:“我还要告诉她,桃花,还是乡下的桃花开得好看,开得实在,桃树生长迅速,低龄挂果,那是乡下的土壤好的缘故。”表达了作家对从前美好的乡村人伦关系的深深怀念!
周伟的散文在内容方面,有人情和义气,有埋怨和惆怅,有岁月的忧伤,也有人生的欢乐……虽然是专写乡土,但内涵丰富,颇有蕴藉!由于文学是一种伟大的精神现象,本质上是一种与道德完善、人性解放和精神拯救相关的伦理现象,所以,在文学的伦理价值构成中,具有核心意义的,还是作家的情感方式和态度,是作家对他人的生活处境和命运的人道关怀。
三、转型乡村,理想追寻
周伟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作家。他对自己、对乡村、对人生始终有一种探索的激情。他的散文不仅流露出一种对于人的本质的深刻理解和洞察,还有着对生命的坚定信仰,以及对人性善良的肯定和召唤。当然,周伟的这些思考被他一丝一缕、细密地织进他灵动的乡村叙事里,既不张扬也不喧哗,呈现了乡村的明艳与美丽,温暖与美好。
《看见的日子》写了一个唤作“二婆婆”的瞎眼老人,她真正的现实世界早已在黑暗中死去。而作者正是从这种俗常的生活底层的人物中去发掘潜藏在人性中的朴真与美好。在《看见的日子》中,许多亲切的话语,表达着深刻的哲思:乡村的路是“弯弯曲曲,老长老长。有好多人总走不出去,有好多人总是原地踏步,有好多人又走了回头路,还有好多人摔倒了”,但“路总是人走出来的”;乡村的日子你难说什么叫做好或不好:“胖的日子说,心宽体胖好。瘦的日子说,健健旺旺好。素的日子说,吃饱就好。荤的日子说,还是够吃最好。”但“千好万好,要的是细水长流,平平安安过,最好!”乡村的孩子才是自然的孩子:“对门山里树上的鸟儿在唱歌,在跳舞。那其实是一个上了树的女娃。她把砍到的柴火丢在了树下……”生活中难免有磕磕碰碰,浅创深痛,但你不用发愁,只要磨利生活中的那把刀,“一刀砍下去,就砍死了一个严冬”;乡村红褐色的土地是人类发轫的温床:“那上面留着你的体温,你的气息……”“你就带着一抔泥土,带着一缕草香上路吧。天涯海角,你总是感到温暖。”在这里,瞎眼“二婆婆”虽是一个村妇,但她的话语却像哲学家的箴言。她将自己积累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传递给孩子们——现实的光景可能昏暗,但你的心灵却要永远明亮;生活的日子可能有痛苦和忧伤,但始终不能放弃你的美好的理想,哪怕是永远实现不了的美丽的梦幻——人啊,不能够糊里糊涂地活着,更不能够浑浑噩噩地度日!
《一个字的故乡》亦别出心裁地表达着乡村女人的不平凡的情愫和智慧。作者通过“八婆婆”的人生遭际,把乡民的故乡归结为“等”“怀”“单”“想”“回”五个字。这五个字看起来简单,串起来便是至情至性的人生渊薮,展开来便是弥漫着袅袅炊烟的乡村风景画。在这篇散文中,“等”告诉我们人类生存下来的理由,让我们看到一种信念坚持的执著。“怀”是一种最清纯的生活方式,是希望与理想的真实化,是追求幸福的情感凸现。“单”让我们懂得人类精神的组成结构是双原子或多原子的,一旦结构被破坏、分解或重组,就会造成单原子内质能量弱化或丧失,产生一种不平衡和对大自然的恐惧感。“想”道出人类精神的无奈,唯有“想”方能弥补这种人类精神峡谷或沟壑所形成的无奈。“回”代表精神流转或人生奋斗的方向与规律,只有“回”才能消融一切,走向平衡,回归本源。通篇读来字词如卵石,真情似清流,展现出一幅纯朴古典的田园山水画,让人顿悟:故乡乃是人类精神的家园!
《山坡上的云朵》也相当不错,语言简洁干净,手法独特,朴实而真情,温润又美好。散文开门见山地写“我”的爱。“我”是那么爱母亲、爱大山叔、爱白云、爱山羊。“山坡上,满坡满坡的羊,如朵朵的白云时聚时散,奔跑着,追逐着。我躺在青青的草地上,厚厚的,绵软软毛茸茸的,像层层的地毯。我仰面看天,好个蓝莹莹的天!四周,遍地是羊,是花,是草,是和风,是阳光,是温馨。我不能不想到一个字——美!”“我”天天盼望“羊大”,又害怕羊大。对羊的那种矛盾心理和至诚本真的爱透逸出一个乡村少年的纯朴、善良。为尽快地使羊大,“我放羊一天比一天早,一天比一天勤快”,“我想我不可能离开羊”。但“事实上,我不可能不离开羊”。终于那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出现了:“一把红艳艳的长刀已抽了出来!”他像发疯一般扑过去,愤怒地喊出:“你是狼!”宰羊的人看着他“莫名其妙”。30年后,肩负重扼生活的“我”亦常常怀念那流逝的童年,那美好的故乡!不再是少年的“我”心中却常怀有一个梦想:“我要做一只好羊!”“我要和太多像羊的人一起来对付狼!”是啊!在忙碌的现实场景中,在广袤的中国乡村里,就是应该这样,生命不息,理想长存!《乡村孩子的日记》描写了3个乡村孩子上学、失学、复学的故事。选材典型,构思精巧,语言优美流畅,文章中贯穿着向上的热情,寓意深刻。散文记录了三个不同时期的乡村少年对知识、对教育的渴望和梦想,通过不同时期的孩子的父母们所表现出的截然不同的态度,无不是我们这个社会文明程度和气候的影响。散淡而机智的笔法记录了新时期以来我们这个社会对教育、对知识的影响,及其所留下的深刻印痕,发人深省!《乡村守望者》表达的是作家对转型时期中国南方农村的深深忧虑,反映了一个重大的社会问题,塑造了一个既具传统心态,又富改革创新的农村知识青年形象。
随着时代的前进,乡村在变化着,工业文明、商业文明不断地浸浊着古老的乡村,乡民也在变化着,周伟笔下的农民时时刻刻在有意无意地接受着工业文明和商业文明的洗礼。五伯弄来了二十匹马力的抽水机让全大队开了眼界。杉溏的人弄了一台耕整机,把田整得稀烂,院子里好些人家把牛卖了。得福老汉承包了村里的橘园和鱼塘,生意人蜂拥而来,得福手中有了一把一把的钞票。兰婶开了一家土特产公司,这公司还成了明星企业。廖哥带着黄土岭的人到海南闯天下。乡月,一位农村美少女,代表着传统农业社会灵与肉的美,一提起城里的事,“那眼就亮了,来神了”。传统的农业文明几千年以来没有让农民过上富裕舒心的日子,这来势迅猛的商品经济大潮让农民们惊喜。小大子书记时时处处描绘他的宏伟蓝图:把猪养好,卖了,过上好日子,挺起腰板。这是典型的农民理想,这种理想总离不开土地。是啊,古老的农业文明毕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被完全改造的。农民在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和商业文明的冲突中心情矛盾,他们一方面希望喝上清澈的自来水,用上滴铃铃的电话和彩色电视机,一方面总有意无意地固守传统,这种矛盾于是演绎了一出出悲喜剧。这种坚守传统农业文明的顽固行为正是湘西南农民恋土情绪的活写真。
周伟对田野风光和农民的酸甜苦辣铭心刻骨。周伟曾对笔者说过,我觉得农村确确实实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农村生活生动活泼,农村人物形形色色,农民的感情最为真诚,心灵纯朴而美好,我不满足以往一些文艺作品对农村生活的单薄的概念化的描述,我认为应还农村一个准确的描述,应写出农民真真切切的人生。的确,在当下,中国文学的理想主义匮乏。由于特殊的历史境遇,中国人曾经为“狂热理想”所伤害,结果,事后又产生矫枉过正的心理,对于具有理想色彩的东西,一概抱有本能的排斥——由追求理想到摒弃理想。可是,人类是离不开理想的,理想是指引人心的一盏明灯,有了它,人类在漫长的跋涉中才不会迷失;有了它,人类才能说自己的生存比其他动物更高级。没有理想的人生显然是痛苦的。可是,淹没于物欲中的现代人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迷失,每天为物质的东西而忙忙碌碌,看起来很充实,实际上却异常空虚,表面的忙碌掩饰的是内心的疲惫,过着的是一种萧红《生死场》中再现的“忙着生,忙着死”的可悲可叹的生活。
周伟近期的“大地书写”系列散文,如《大地黄好》《乡村之光》《大地黄好》《大地无乡》《大地清明》相继在各大报刊发表,在文学界有较大反响。这些散文有对现实生存环境的思考,有对神圣大地的神奇的礼赞,更有人类未来理想的浪漫期待。
看得出来,周伟的散文深受孙犁等创作影响,没有华丽辞藻,没有故弄技巧,更没有装腔作势。在艺术形式方面,作者的选择可谓多式多样,或长制,或短章,灵活多变。特别是作者能巧妙地糅合湘西南方言于散文作品之中,使得其文字表述潇洒自如,机智风趣,富有张力和韵味,表现出较为成熟的风格特征。
注释:
① 谢璞:《我们的生活清汤寡水·代序》,中国文联出版社2005年版。
② 李晓虹:《乡村女人的风景·代序》,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年版。
(作者单位:怀化学院中文系)
责任编辑 谢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