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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姐的双面镜

2015-05-30刘瑾妮

大学生 2015年22期
关键词:毯子空乘机上

刘瑾妮

对外航空乘来讲,传统职场上的规则并不存在,这导致我在最初认为自己能够逃脱想象与现实差距的打击,谁知生活就是一盏双面镜,形形色色的职业其表面的风光和背后的辛酸,都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每个新空乘的培训结束后,都有两个叫做supy flight的航班。在这两个航班上,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看,看其他空乘是怎样工作的,并在真实的航班中了解机上所有设备的操作方法。培训还未结束前,我就拿到了supy flight的航班表,一个飞伊斯坦布尔turn around,一个飞伦敦layover。我对supy flight充满了向往,跃跃欲试甚至等不及。

我们的航班有两种形式,一种是turn around,就是从迪拜飞到一个目的地,旧的乘客下机,地面人员清洁飞机,然后新的乘客上机,飞回迪拜,一天之内往返;另一种是layover,通常是较远的目的地,飞行时间从6小时至17小时不等,从迪拜起飞,到达后有当地的五星级酒店,有25小时至90小时不等的休息时间,还有约每天90美元的当地币。显而易见,所有空乘都会喜欢layover的航班,相当于旅游还有钱可赚,而每个月班表中turn around数量的多少,也是影响我们接下来心情的最主要的原因。

十分幸运,我服务于阿联酋航空的Airbus380机队,由A380执飞的,绝大多数都是欧洲、澳洲等较远的layover flight,亚洲和美洲航班多由波音777执飞,最惨的莫过于A330和A340的同事们,目的地多为非洲、阿拉伯地区等较近的turn around目的地,工作的辛苦和不快甚至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在supy flight中,我们每人都理应有一个turn around和一个layover。

当头棒——倒霉的班表

但我对于这份工作的热情和期待从最开始就被更改后的班表消磨殆尽。在我已经准备好飞往伦敦的时候接到通知,班表部门更改了我的supy flight,把我的伊斯坦布尔和伦敦改成了两个turn around,一模一样的迪拜——科威特。同时,首飞第一个月的班表也更新完毕,我的班表竟然只有3个layover,而turn around竟然多达8个!

这样的班表是在A330的机队中都很难出现的,通常,我们的极限是能够在一个月中飞7个turn around,而A380机队的好处便是,我们通常每月只有一两个turn around。Turn around的弊端是不仅薪酬少,更主要是体力不支,过于辛苦。举例来讲,从迪拜到雅典是最长的turn around航线,去程5.5小时,回程5.5小时,我们需要提前两小时到达进行航前检查,在雅典检查两个小时,回来抵达迪拜后还要检查一个小时,这样算来,仅仅是工作的时间,就连续长达16小时!更不用说隐性的在家里化妆准备、从家里到机场的时间,杂七杂八加起来,一天要不停歇地工作近20个小时,甚至没法坐下来歇一会儿,没法吃口饭,可惜工资却是飞行11小时的小时费用。这样的时间表绝对不是正常人类能够承受的,有时在机上,我用尽力气推上沉重的行李架,心里无奈地想,我们这群峨眉女弟子啊,其实都是在起早贪黑的苦修中炼出的铁血汉子!

这样的时间表在最初就严重打击了我的积极性,传说中的这份工作最大的好处——周游世界——并未在我身上实现,现实情况是,我周游了世界各地的机场,并用最辛勤的劳动换来了最少的报酬。这让我极度失落,然而发脾气却无处可发,因为时间表是电脑随机安排的,我只能哀叹自己的极度不幸,在上班第一个月就摊上了这样极端的情况。

那一个月,身体和心理上对这份工作的不适和失望如狂风般席卷而来,哪怕是长途的layover,也让我觉得很不开心,之前的培训与实际情况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我的第一个layover是法国巴黎,目的地不错,但飞行时间太差,去程和回程都是两个跨夜的8.5小时,而且没有休息时间(只有9小时以上的航班,空乘才可以进卧室睡觉休息),非常非常难熬,眼睛难受得通红却不能闭眼,还要随时应付有各种要求的乘客。

打击第二波:上机大不同

实际工作与想象中的差距从一开始就显现出来:飞机起飞前,我们需要武装舱门。在培训学校时,武装舱门非常简单,把扳手轻轻一掰就可以,但实际的舱门并不是学校里的模型,舱门非常沉重,那个扳手,我真的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扳动。其次是机上交流,在飞机上,我们都有固定的术语指出自己所在的位置,而各个位置也都有电话配备,空乘在机上就使用电话彼此交流,例如哪个位置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或者在分发饮料时发完了,需要其他空乘补充存货等等。在学校里,我们非常顺利地用电话交流,那是因为模型机舱里较短的距离和安静的环境,有时甚至不用说话,两个人就能望到彼此,用手势就可以;可实际上机后,同事们都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对彼此的口音和说话习惯根本一无所知,再加上飞行时舱内强烈的噪音,尤其在机尾和发动机的位置,根本听不清对方说的是什么,只得不停地“pardon?”让我觉得极度难堪,好似自己听不懂英语一般。

差异最大的还是服务环节,乘客们真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都有,包括调酒、提供额外的毯子、照顾小孩儿等等,根据阿航的规定,我们永远不可以说“No”,即使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要换种说法,让乘客感到宾至如归。有时遇到气流,饮料不小心洒到了乘客身上,除非乘客大度说没关系,否则我们就摊上了大事儿。一趟航班下来,位低权轻责任重,真的是已经累得半死,到了目的地,根本没有任何心思或者力气出去“游览世界”,只想待在酒店里吃个饭马上睡觉,然而由于时差,虽然双眼通红却很难睡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溜走,最后叹口气起来穿衣化妆,准备回程。

传说中的空乘,要么是温柔亲切的靓女,要么是英俊潇洒的暖男,阿航的宣传片中,更是提到,“我们把全世界最热忱的人集中到了一起”。话是没错,可并不是所有空乘都很好相处,办公室中的潜规则和宫斗,在飞机上也依然存在。我原本以为,反正每次飞行遇到的都是新同事,而且在当次飞行结束后,我们几乎一生都不会再见,能成为朋友固然是缘分,若不是朋友,只要不影响彼此便好。可是,哪怕是短途的turn around,如果遇到了不那么友善的同事,是着实能够为人添堵好一阵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传统的办公室宫斗。

我遇到过非常强势自私的Purser(乘务长),因为自己的班表不好,便把气撒到我们身上,在乘客面前对我们大吼大叫,并在航班回馈中给了我们每个人低分,导致我们第二天被经理叫去喝茶;我同样也遇到过不是很友善的空乘同事,如果乘客有什么要求,转手就推给其他人,自己则躲进洗手间,或者跑去头等舱找土豪聊天,一待就是一个小时……这份工作,给了我太多与不同性格、不同国籍、不同文化的同事们相处的机会,我能够感受到大多数人的热情友善,同时也见识到了人性。这是我在培训中,与同机队同事们相处愉悦时从未意料到的。小小的机舱,竟然也是个社会的大染缸。

打击未完:难搞的某国人

我在有一个月班表中的8个turn around,有5个是飞某国,看到时简直把我气得吐血,我的意大利室友听说后,只能用一种自求多福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告诉我,take care。她的担心完全不是多余的,谁都知道,飞亚洲某国的航班最难做,首先是跨夜的turn around,而最重要的是,往往登机后十分钟,该国人已将机舱内弄得脏乱不堪,所有大包小包,甚至是飞机上分发的枕头毯子,都被脏兮兮地搓成一团垫在脚下。洗手间里则是更甚,只要15分钟没有打扫,里面就没法进人了,用过的手纸扔在地上,洗脸台上全是水渍和肥皂泡。大多数该国男人可谓直男癌晚期,对空乘们毫无尊重可言,不交流不合作,例如在发餐时,我问他们想要鸡肉饭还是全素面,可他们偏偏就要海鲜,我们轻言轻语地解释,机上没有海鲜供应,他们就破口大骂,不止一次把我们气哭。

按照规定,在飞机第一次降低高度时,要回收所有乘客用过的毯子,有次我拿着回收袋开始准备收毯子,对着一位先生非常轻柔地说:Sir, may I have your blanket?他只是大睁着眼睛瞪着我,我又轻轻地说了一遍,他还是一动不动,我以为他听不懂英语,就指着他的毯子说:Blanket,please!谁想到他突然间站起来指着我破口大骂:“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懂不懂英语,我听得懂英文,你为什么要说两次,以为我听不懂吗?你这是什么态度,滚开!”我站在那里愣住了,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羞辱,我的脸瞬间就烧红了,但我没有哭也没有吵,只是走到下一个乘客面前重复了之前的话,收好了除了那位先生之外所有人的毯子,直到最后下机回家,自己负面的情绪才完全爆发。那个时候,我实在感到很绝望,认为自己之前的决定是个严重的错误。

后来我想,可能长线的layover会好一点,事实证明,too young too simple。我的第二个layover是一个很好的目的地,那里风景优美物价低廉,非常适合我们空乘舒缓身心。但那次航班,却是我飞过的最辛苦最难熬的航班。去程和回程都是满仓,乘客在服务和非服务的一切时间都疯狂地索要东西,正常乘客在发饮料时,一般只要一杯饮品就好,这趟航班的乘客,平均每人索要7种饮料,有水、各种果汁、红酒白酒、咖啡、白兰地、绿茶,甚至还有成年人索要我们为婴儿提供的牛奶!等到终于分发完毕,机舱内此起彼伏的按铃声把我们搅得心烦意乱,他们会因为任何一个理由而call help,而且有了要求从不一次性说完,等到我们刚刚回到厨房,同一个人又一次按铃,甚至把我们好脾气的资深乘务员也几乎逼疯。到达德班后,我们连饭都懒得吃,嗓子冒火般疼痛,只想躺在地上睡觉。一个原本应该美好的当地一日游和我们原本十分期待的大采购心情,硬生生地被一次糟糕的飞行消耗殆尽。

空乘,真的不是大家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光,我们的美貌,需要昂贵的化妆品和日夜颠倒的睡眠来包装;我们所谓的高收入,除去杂七杂八的保险和转换各地钱币所交的昂贵汇率手续费后,也基本所剩无几;而我们周游世界的表象,比如我,无非是在各地的机场停留一两个小时,就匆匆飞回迪拜。而大家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笑靥如花的空乘们,谁能知道,他们都是把劳累、辛酸、委屈和不甘打碎了硬生生地咽进肚子里,而脸上永远只能带着一副面具,笑对他人。想象与现实的差距给了我严重的一击,最崩溃的时候,我实在受不了作为空乘这种没有定所、没有朋友、没有规律的双面生活,一度想辞职。

一个月后,我咬着牙飞完了7个turn around,终于在第8个的前夜体力不支,不得不call sick。医生给了我三天的病假,我却十分争气地在第二天就完全恢复,也因此享受了一整天难得的假期。那三天中,我不知怎的,竟然怀念起在机上煎熬的日子,怀念起飞前的柠檬水,怀念沉重的舱门,怀念每次安全降落时广播里的欢送音乐······我才发现,这份工作虽然艰苦到非常人所能承受,但当我真正承受得来时,它已然成就了我新的生活方式,帮助我走向一个更加坚强、独立的状态。显而易见地,我更爱这样的自己。

第二个月,班表依旧崩溃,但已经比前一个月好些。我也逐渐学会了如何在机上利用一些空隙时间休息,并尽可能地保存体力,学会了如何快速适应时差。直到现在,我仍旧有些后悔当初自己来迪拜做空乘这个决定,但是既来之则安之,谁知道这会不会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重要转折呢?顺势而为,随遇而安,这就是空乘的双面镜生活交给我的最大道理,而今看来,如此甚好!

责任编辑: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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