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米花店

张露心

一

沿着铺有石子的小路走到头，便是艾德米花店。这是整个小镇唯一的花店。店是木结构的，店面不大，茶色的门牌上用哥特体刻着“艾德米”三个大字。

大概是受了爱花的友人影响吧，时茶暑假里决定在花店打工。店长是个面善的年轻女子，大约三十刚出头，扎着一条干练的马尾，总是温柔又耐心地对待他人。

玫瑰，鸢尾，百合，矢车菊……时茶在店长的指导下一点点区分并记忆着花的名字。“店长为什么要开花店呢？”也许是受了花香的蛊惑，心里话就那么不小心说出了口。

店长愕然抬头，看见时茶一脸窘迫地别过脸去，竟不由得“扑哧”笑出了声，牵过了少女因不安而紧握在一起的手，娓娓地说起了故事。

二

艾德米学校是初高中连在一起的，因为学生不多。校舍不大，三层楼，没有白墙与单人桌椅。一个年级只有三个班，一个班只有二十几个学生。学校里的生活本身没什么好玩的，更何况大家正处于贪玩的年纪，于是便有了各种怪谈。比如说午夜十二点会多出一个台阶，隔壁班的老师其实是外星人之类的。

而我现在要说的，是关于“校园里的花妖”的。

当时校园里有一小片花园，种满了白色的玉簪花。当时有一个女生，我暂时叫她若若吧，因为考试考砸了心情不好，到了很晚还不愿回家，倚在花园边上哭泣。深夜，天气很冷，又起了风。若若缩成了一团，却还是不由得发着抖，断断续续地从臂弯里发出一两声细微的呜咽。

“别哭。”有谁在旁边小声地安慰着。若若没有听从，依然不断地抽泣着。

然后她感觉到温暖的气息包裹了她，那个细小的声音依然重复着：“别哭。”

若若惊恐地站了起来，感到那温暖的气息一下子从身上消失了。定睛一看，一个娇小的少女笑着蹲在她面前。那么冷的天气，少女只穿着一条素白的连衣裙，长及半腰的黑发笔直，刘海用缀有蓝色小花的发卡固定成三七分。明明是很可爱的女孩子，但是若若却惨白着一张脸，险些软倒。

少女是半透明的，像是玻璃制的。

“那个……我好像……出不去了。”少女有些为难地笑了。

三

“喂，听说了吗？昨天校园闹鬼了哦！”一下课，闺蜜就兴奋地冲着若若嚷嚷。“昨天有人听到校园里传出了哭声和说话声。终于有什么有趣的事要发生了！”

若若尴尬地低下头。昨天晚上她被吓得差点昏倒，但是在少女自顾自地说了半天后，她感觉到了少女毫无恶意，甚至单纯得可爱。

少女说，她意识到时就已经在这里了，而且好像始终无法离开这个校园。

“啊，好奇怪啊！不过，既然被留住了，那一定是因为有什么原因吧。说不定像书里那样，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希望别人帮忙达成呢！”少女那么说。

“若若，你走神了！”闺蜜不满地把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若若猛然回神，胡乱搪塞了几句，心虚地看向窗外。少女正站在花园上向她挥手。

“似乎只有你看得见我呢。好不可思议啊！”少女还那么说。

“我可不想有什么古怪的能力啊。”若若小声嘀咕着，这次没有人再打断她的自言自语。

放学铃响，若若刚一出去，少女就跟了上来。“不要跟着我。”若若有些没好气的警告全被少女当成了耳边风。少女只顾不断地说话，或是兴奋地晃来晃去。若若本想一口气冲出学校，但又狠不下心扔下少女，只有黑着一张脸慢吞吞地朝校门口走。

到了校门口，再怎么也拖不下去了，若若扭过头向依然喋喋不休的少女道别。少女愣了愣，继而绽放了一个更灿烂的笑容：“要再见，明天再见！”

若若走出校门，回头，看见少女已经转过了身，夕阳透过她染红了地面。“连影子都没有啊。”若若默默地想着。夕阳下，少女孤独的身形显得分外寂寞。

店长停了下来，品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时茶只是坐着出神。她想起了她那爱花的友人，在一个人的时候远远看着也显得那么寂寞。友人总是带着欣喜与好奇看着这个世界，直言不讳，像孩子一样单纯，却在沉默时让人感到她的寂寞。

店长唤醒了走神的时茶，第三次开始这个漫长的故事。

四

“下雨了啊。”少女坐在花园边上，任雨水像穿过空气般穿过她的身体。若若站在一边，默默无言。

今天放学，少女死活不让她离开，说是有事跟她说。

“呐，若若，能拥抱我吗？”少女唐突地要求。若若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怎么了？”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呐，若若，听一听我的事好么？”

“我啊，从小身体就很弱，所以一直都待在医院里呢。爸爸妈妈都是很温柔的人，所以我虽然每天都要打针、吃药，但真的很开心。可是啊，我却始终无法上学。学校是什么样子？我会交到朋友么？我一直一直那么想着。好想能得到一个朋友，可以和同学聊天、拥抱、一起玩。大概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情，我才会在这儿的吧。对不起，缠了你那么久，其实我昨天就想起来了，但果然还是不喜欢告别……”

她说不出话了。若若拥抱了她。少女的身体是摸不到的，但若若可以感到自己被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和第一天见面时一样。

“祝你幸福，下段旅程要好好过。”若若说。

少女的气息越来越淡，直到消失，虽然有些模糊，但若若依然听见了少女最后的声音。

“我想，送你最后一份礼物来谢谢你啊……”

第二天，若若刚进校门，就发现花园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大家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若若好奇地挤了进去。突然间，她觉得一切声音与风景都离她而去，只剩下眼前那一片突然间全部变成蓝色的花园。

蓝色矢车菊。象征友谊。

“里面的若若是店长么？”时茶听完后问。店长摇了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毕竟这种事总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那个少女能够幸福。一个人的话，太寂寞了。”

时茶走出店时，已经黄昏了。在路的尽头，友人正微笑着等她。友人穿着一身素白的连衣裙，长及半腰的笔直黑发上，别着一朵蓝色矢车菊。

（指导教师：金小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