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的反思格调与殉道精神
2015-05-30赵娟丽
摘要 《乞力马扎罗的雪》是美国现代文学巨匠海明威创作生涯中期阶段的中篇小说代表作,其以鲜活细腻的人物塑造、曲折跌宕的情节设定,以及醇厚深刻的主题释放而成为现代主义小说群落之中的经典。该作以独特视角解构呈现了二战爆发前夕背景之下的不同身份阶层人群的人性困惑、宿命抗争以及自我救赎,具备鲜明浓郁的自我警醒思考格调与瑰丽悲壮的浪漫理想殉道精神,继而也凝聚形成了震撼心魄的艺术感染魅力。本文即以该作的视角形式与诉求定位为基本切入口,系统层进地解析探索了这一杰作所蕴含的反思格调与殉道精神。
关键词:欧内斯特·海明威 《乞力马扎罗的雪》 反思格调 殉道精神
作为深受人文主义思潮与人道主义精神濡染影响的优秀作家,欧内斯特·海明威的小说作品历来以正直公允、客观和平的基本视角去批判社会现状、揭露人性世界、表达革命诉求,这也使得其小说作品显得独具一格、卓然出众。在文学创作生涯中期,海明威开始改变既有的相对纯粹单一的价值理念,转而以更为理性入微的意识索求去解析探索个人命运、生存抗争、病痛遭遇、精神救赎等人生主题,同时也以自省反思与殉道救赎来渲染强化小说作品的感染力与共鸣感。
在《乞力马扎罗的雪》这部发表于1936年的中篇小说中,海明威立足二战爆发前夕的时代背景,秉持敏锐理性的审视立场,沉郁悲怆而又浑厚流畅地对死亡与生存的人性主题进行了深刻全面的探索剖解。《乞力马扎罗的雪》以远赴非洲探险而不幸罹染顽疾的青年作家哈里与病痛抗争、同孀妇相爱以及对死亡思考等为故事主线,描绘了战争阴影笼罩之下的冷漠空阔、迷惘无助的社会现状,集中揭示了不同性格的各色人物在特定时代社会背景之下的排斥不义战争侵害、怜悯弱势群体命运、顿悟自省错误过往、谋求理想浪漫陨灭的中心主题,而由此而萌生释放的深邃厚重的反思格调与瑰丽悲怆的殉道精神也使得这一现代主义中篇杰作更为凄美悱恻、震撼壮丽。
一 作品演绎的视角形式与诉求定位
1 择取特定时代背景,关注多样社会人群
进入创作生涯中期以后,海明威的小说作品开始在时代背景的择取与对象主体的圈定上呈现突破态势,突出表现就是不再局限于早期小说的历史时代背景设定与单一社会群体对象描摹,而是务实立足自身所处时代的社会系统,并深入洞悉这一时代社会背景之下的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群。譬如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时代背景就被放置在作者实际所处的二战爆发前夕的1936年的夏季到冬季这一段时节,这种明确清晰而又真实可触的背景设定在海明威早期作品中是极少出现的。而该作的男主人翁哈里的自有身份就是一名小有名气的职业作家,他才华横溢、热情不羁,这不禁令人联想到作者自身。女主人公海伦则是军火商人的年轻遗孀,温婉妩媚而又多愁善感。而忠厚的狩猎中介人、苛刻的股票经纪人、狡黠的心理医生等其他人物也来自社会系统的不同阶层,普遍具备各自鲜明真实的多种性格。这种真实特定的时代背景设定与多样切实的对象主体选择也使得這一作品的写实气息与批判色彩更显鲜活浓郁。
2 淡化现实直观意味,强化精神理念剖解
在完成对于时间节点、人物对象等主要要素的多样挖掘之后,海明威也在不断寻求小说创作形式更新前提之下的精神主旨层面的转变,其开始着重淡化之前秉持的现实主义批判手法的直观意味,逐步加强人物内心的精神理念的深度剖析。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之中,海明威通过对于意识流小说理念的吸纳来呈现内心世界的情绪波动、心理挣扎以及精神苦闷。譬如在感染湿热病之后,男主人公哈里长期卧眠病榻,海明威就淡化省略了绝大部分的场景描写,而是集中凸显他在百无聊赖之中开始追忆自己幼年、少年以及近年来的点滴往事,同时对自己猎杀动物的旧有行为进行了痛苦自责。而悉心照顾哈里的军火商人遗孀海伦也在通过擦拭他的未愈伤口之时回忆起自己与丈夫畅游埃及尼罗河的所见所闻,并在意识到自己潜意识渴求与哈里携手重游之时感到了羞耻与压抑。而这种暂离现实、肆意流畅的意识流式的表达呈现,也让这部作品具备了更为细腻入微的精神感染。
3 立足个人命运思考,谋求自我解放救赎
与同时代的现代主义小说作家所普遍遵循的外在物质形式为主、内在精神蕴涵为辅的写实批判创作规则所不同的是,海明威的小说作品始终将人物对象的精神解构放置在首位,其大都饱含着深邃细致的命运思考色彩以及积极热烈的解放救赎意味。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由于不幸感染绝症而不得不面临死亡结局的男主人公哈里开始了对于自身乃至人类命运的思考感悟,他无所顾忌地追忆并诉说自己的过往,而在回顾自己短暂生命的种种行为之时不断感受着孤独、快乐、凄苦、耻辱等落差极大的心理体验,他悔悟自身对于生命过于敷衍,对于生物太过残暴。于是在弥留之际,他希冀通过不断告诫照顾他的遗孀海伦等人要珍视生命、自由生活、热爱所有,以完成生命个体的最终意义的解放救赎。而基于以上命运思考与解放救赎的交互融合,这部小说也在精神层面达到了最为悲壮、壮丽的艺术高度。
二 自我警醒思考格调的渗透交融
为了营造构筑在淡化削弱具体实物刻画之外的整体表现力,海明威在该作之中采用了带有意识流意味的反思格调式的内心自白描写手法。而通过文本阅读,可以得见其反思格调主要表现为:自我警醒式的对于以往生命体验的悔悟思考,以及对虚无未来浪漫理想的矛盾总结。作为一部不及20万字的中篇小说,体裁容量的既有限制使得上述内涵的呈现表达很难畅快淋漓。而海明威则独辟蹊径,其通过在人物塑造、情节铺陈以及主题释放等主要环节的调整更新来大量扩充自白性描写的篇幅,注重对人物对象进行深入细微的内心挖掘,继而也使得自我警醒思考格调得以充分协调地与上述构件渗透交融。
《乞力马扎罗的雪》在第二章节的人物塑造上采用了较为独特的纯第一主观视角的自白描写,并通过人物视角的转移推进来进行剧情推演以及主题烘衬,这就使得这三大要素被连贯一体式地串接呈现,自我警醒思考格调的渗透交融也被自如跃动地流散彰显。譬如在小说第二章节的开始,哈里在驾驶汽车进行野外狩猎之时不慎遭遇汽车故障,并被车头撞伤跌倒在灌木丛中,在巨大痛楚的恍惚之中,他模糊地望见远处摇曳的树枝草叶不断四散伸展,“像那不安躁动的蛇群”,接着树枝草木逐渐幻化成一群“挥舞着怨恨与贪婪的恶魔魂灵”。此时,小说使用了略带惊恐而又轻蔑的自白语境进行人物内心的精神活动描写刻画,“我将被这群嗜血的蠢货戏弄,可是上帝在保佑我,是的,我还有猎枪,对,我还有希望,来吧,恶魔,朝我的猎枪撒野。”而伴随着树枝草木在逐渐停歇的冷风中停止摇摆,一切又都趋于平静空旷,偌大的非洲原野仿佛变成了与世隔绝的无声世界。哈里在高度精神紧张兴奋之后顿觉恍然若失,当他蓦然瞥见位于车厢内的沾染鲜血的已经猎杀的羚羊、角鹿等野生动物之时,一股强烈汹涌的羞耻自责随即涌上心头。作者则开始以第一视角自白进行对于错误过往行为的自我反省,“瞧瞧,我都干了什么,我残杀了那么多鲜活生命,它们也许是父亲,也许是母亲,也许是孩子,他们那么慈爱,那么温顺,那么活泼。可是我却残杀了他们,噢,上帝,我是个恶魔,我是个罪犯,我是个暴徒”。这种强烈急促的自我反省使得自身对于残杀野生动物生命的错误行为被真实凸显,也促使其开始思考未来生命的皈依所在。也正在这种极度精神游离状态下所呈现的注定幻灭的浪漫理想式的未来构想让该作充满了奇丽壮美的独特感染力。
三 浪漫理想殉道精神的挥发激荡
在完成对于反思格调的雕琢展现之后,海明威也在谋求整部小说在艺术升华精神层面的强化表达,他在保持既有的人物塑造、剧情设定以及主题抒发风格不变的基础前提之上,又大胆深入地对人物群像在个人理想寻求位阶上进行了深度挖掘与恣意想象,继而集中展示人性命运对于殉道精神的终极探索,让其恣意自如地挥发激荡。而在海明威的笔下,殉道精神则被阐释为梦想幻灭之后的茫然若失、挣扎寻觅以及顿悟奉献的蜕变过程,它鲜明体现了对象主体在肉体毁灭与精神迷失双重压迫之下的自我思索与自我救赎,从而有力烘衬了理想浪漫主义消亡的精神内核与感染魅力。
与海明威前期小说对于个人殉道蔑视批判的既有观念所不同的是,在《乞力马扎罗的雪》中,作者重新审视了这一精神内涵的价值效用,他认为殉道精神是人性最为真实可贵的自我救赎,是物理生命与精神生命交融释放的最高形式。在小说的第四章节,时日无多的哈里试图通过撰写忏悔录、捐献私有财产以完成精神洗礼与自我救赎。而在相关事宜处理得当之后,他则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开始了纵横奇异的未来构想,他希望耗尽毕生生命去收养照料失去保护的弱小动物,为他们“搭建窝棚,供给食物,让笑声像羽毛一样飘落,像白雪一样晶莹”,然后在衰老无力的时刻,他自己驾驶飞行器横跨飞跃过覆盖着洁白冰雪的乞力马扎罗山,并通过肉体生命在雪山峰顶之上的平静消亡而完成终极意义的精神自净。而就在哈里与海伦等友人沉浸在这种温馨美好的畅想梦境之时,窗外开始雷声大作、狂风大起,哈里嘱咐海伦等人奔出小屋去将他收养的流浪麋鹿抱过来,海伦等人则劝慰他躺下休息,随即奔出,而“他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却又被一种巨大的肌肉抽搐所扳倒,于是在被冰凉枕头支撑的疲累中,他的双眼被慢慢合上,而在关上眼帘的一瞬间,他望见了自己被一群麋鹿和羚羊簇拥着登上一架灰色飞机,然后他驾驶着它围绕着乞力马扎罗山在飞翔,接着在洁白峰顶停顿一下,随即消失无踪。而在他的手停止抽搐的同时,海伦在不断呼喊他的名字,那条鬣狗则耷拉着耳朵在呜呜地在嘟囔着什么。”最终,哈里在契合他所祈求的浪漫主义理想化的梦境之中歸于陨亡,继而也完成了殉道救赎,这种肆意挥发、纵情激荡的殉道精神的畅快冲撞让人难以抑制内心世界的汹涌嘶吼,整部小说也在这种带有悲剧色彩与象征意味的结尾之中达到了暗淡渺远而又瑰丽无尽的冲击高潮。
四 结语
综上所述,《乞力马扎罗的雪》作为一部带有特定时代背景色彩之下的人文人道性的现代主义出色小说,不仅在意识层面完成了浪漫主义理想诉求与现实主义感悟自省的水乳交融,而且也在视角形式的创设演绎上突破甚巨,更以其鲜明独特的反思格调与瑰丽悲壮的殉道精神而营造渲染了震撼悠远的艺术熏染力与思想共鸣力。通过具体解构该作,鲜活细腻的人物雕琢、曲折宛转的情节铺陈以及醇厚悲壮的主题抒发都令人切实感受到命运悲剧遭遇之下的百转千回的人性困惑、缠绵悠远的精神感悟与可歌可泣的自我救赎。而其反思格调与殉道精神则始终渗透融合在人物塑造、故事设定以及主题抒发等过程环节之中,继而也形成了更为个性鲜明、思想深邃的特色风格。这一特色风格在为现代小说创作表达的调节改良指明清晰导向的同时,也为现代主义文艺思潮的演进拓展开辟了可行路径,更成为了海明威现实主义艺术演绎的永恒标志。
参考文献:
[1] 康宁:《浅谈海明威现代主义小说的形成与发展》,《才智》,2012年第4期。
[2] 曹驰:《海明威小说作品的风格与特点》,《青春岁月》,2012年第5期。
[3] 杨娟娟:《海明威小说中的角色分析》,《艺术教育》,2013年第2期。
(赵娟丽,西安外事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