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居住空间布局和消费对三峡移民身份建构的意义
2015-05-30周佳唯
三峡水利工程项目的建设产生了大量的移民。三峡移民的数量之多以及迁入地区范围之广,使得三峡移民计划成为人类迁徙历史上重要的事件之一。在这次政策性大范围移民结束十年之后,国家权力的演绎、众多移民的身份的转变与建构,以及汉文化内部的差异等众多的话题依然还在持续的讨论之中。本文的研究对象是2001年自重庆市云阳县双江区人和镇,迁至上海市浦东新区的移民群体。这批移民属于搬迁入上海的移民群体中最早的批次之一,他们的搬迁时间在整个过程中较早。到现如今,在移入地居住生活的十几年中,该群体接受文化涵化也展示了他们在居住空间、消费、身份建构等方面的实践。本文主要选取城市空间和消费两个角度对三峡移民的身份建构、身份认同来进行一定的解读。
一、迁入地的城市空间环境
三峡移民的身份建构和身份认同形成过程中,物理空间占有重要因素。物理空间的迁移给移民带来了身份危机和身份焦虑感。通过语言的情境性运用、建立移民社团、对地方风俗和社区历史进行诠释以及移民社会运动等身份磋商策略,移民不断重新建构新的身份,以解决在异地他乡的生存意义,最终解决“我是谁”这一根本性问题。对于移民问题的探讨最为核心的问题还是集中在进入迁入地之后的文化适调情况。在三峡移民从重庆的长江浅滩村落到上海郊区的过程中最大的差异之一存在于空间上的急剧转变,这里的转变包括地理环境空间的,更囊括了社会空间结构上的巨大变化。
首先从最简单的居住空间的转变入手。这个来自云阳的移民群体接近悉数被安排于各个郊县,。他们在到达迁入地后入住进由政府统一规划分配的移民安置房,通常每处安置点入住4到8户,人数通常在20人左右,空间上是与每个所在村落的村落中心有一定距离。这种空间布置是三峡移民房中较为常见的一种。其他的安置方式也有类似广东白村的接近生产队规模的移民组,在程瑜的《移民村落的权力博弈和移民的适应》中所描述的134人的较大的移民群体现象中,移民群体由于人数的优势和居住空间上的临近使的紧密连接使得移民群体在迁入后迅速地产生起一种族群意识,与之相反的安置方式采用同一安置点尽量缩小规模,甚至是在迁入地一个农村生产组只有一户的空间排布方式,正如风笑天在《安置方式、人际交往与移民適应》中描述的江苏省的特殊移民住房空间排布方式对于江苏的三峡移民来说具有十分明显的影响作用。在这里,每一户移民的住房与其他移民户的住房往往相隔较大的空间距离,虽然他们相互之间也常常通过电话等方式进行联系,但其日常大量的社会生活和生产劳动都发生在与周围相邻的当地居民的交往中,他们劳作、交往的社会空间与当地人的社会空间相互渗透。这样的独户在空间上被当地人‘包围的情况下,想要在与当地人互动的过程中保持重庆移民或者湖南移民这样一种族群身份不是那么现实的。
位于南汇的三峡移民日常生活中取用的社会空间的特殊性取决于这样一种人为的空间的排布方式。它的规模和形态既不同于自然的村落的空间又不同于城市住宅却恰巧地提供了一种族群内部交流互动的社会空间。
第二种宏观的空间的冲击产生于进入城市尤其是年轻的移民群体进入城市工作或者消费。工作地与居住地的空间差异,但是这种宏观的空间并不单单是物理的,常常是社会空间的取用方式的差异,所以必须放到消费中去解读。
二、媒体对于移民进入城市空间的推动
三峡移民计划中从初期开始就动用了大量宏观层面的大众媒体旨在加强文化同质性的媒体宣传,媒体画面可以分成两个层次的解读方式:一个层次是国家权力的直接行使;另一层次是大众媒体辅助国家权力建构以及扩散这种被建构的价值标准的过程。对于第一层解读,我们仿佛很容易地就由三峡移民工程联想到了明代‘大槐树的移民工程。同样的声势浩大涉及人数众多,同样的由国家计划和引导实施。很明显,以这种单面的解读方式把这项国家计划单纯考虑成国家直接行使权力要求移民动迁并非谬误,但这里的权力并非暴力,这种权力转换成补偿的形式,如土地。房屋等流入移民手中,从而使得移民愿意参与到国家计划中而不产生抵触。从中国传统的宗族体系来考量,对于一个世代生息繁衍在同一片土地的家系作出远迁异乡的指令是不容易实施的,除非拥有极强政治向心力并且民众对国家策略理性认同时才有可能发生。
三、城市空间转向对消费的影响
Louisa Schein在她的《都市性、世界性和消费》(urbanity,cosmopolitanism,consumption)中提到了农村和城镇之间存在的符号资本的差异,认为由于这种普世的深刻的消费情节的介入,使得乡村和城市间的风格相互渗透,既缓解了农村和城市之间的对立,然后这个又将他们之间的差异刻画得更深。在我的田野中,也找到了类似的情境。在三峡移民居住到迁入地的第十三个年头,当年定居郊区的移民中的一部分如今都已经进入城市的中心地带接受教育或者参加工作。这种空间的再次转换直接地与消费相挂钩,同时这种影响是交互的,对于消费的解读也就需要放到新的空间中去进行。
四、消费对三峡移民身份认同的影响
在以消费为主导逻辑的现代社会,消费的内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对于三峡移民来说,他们的消费也不再仅仅是满足自然需要、维持生存的行。换言之,消费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简单的对物品的购买、拥有和消耗,而是成为了在物中并通过物品建立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主动方式。移民通过消费行为定义自我、展示自我,通过消费活动确定自己与他人的关系。那么,为什么消费能够成为获得认同的主要手段?具体而言消费又如何建构人的自我认同呢?消费与认同建立了一种密不可分的关系。人类学家弗里德曼认为:“在最一般意义上,消费是创造认同的特定方式,一种在时空的物质重组中的实现方式。就此而言,它是自我建构的一种工具,自我构造本身依赖于将切实可得的物品引导入与个人或人们相联系的特定关系中的更高等级的样式。”消费与认同是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人们消费的过程就是建构认同的过程,建构认同的过程同时也是消费的过程。
毛时代的求同社会时期过去之后,全国各地特色菜系消费和展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日常生活的事例说明,消费本身具有鲜明的主观特征,其内容和形式都是由主体自身选择而确定的。在对三峡移民进行的田野调查访谈中,我的报道人提及了一些能够部分地代表身份的消费,他声称无论是在家乡还是移民之后,红糖始终是他们饮食中最特别的文化要素。比起广布于川渝湘的吃辣习惯,重庆云阳的红糖对云阳迁入上海的移民而言更加具有身份表述工具的作用。按报道人李云顺描述:云阳的红糖制作工艺采用古红糖制作法而不是现代工艺。不仅是他,在访谈中,几乎所有的年长者和年轻人都表示,他们平时吃甜食或甜点时候只添加古方红糖。在市场上,古方红糖的价格大概在普通的红糖或者白糖价格的三倍。 采訪中还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项,三峡移民群体喜欢吃面条尤其是早餐,但是他们的面条并非是就近购买的,而是从相隔甚远的坦直镇买来的。“我们喜欢吃面条,但是我们不买本地人生产的面条,也不够买其他地方的面条,我们只从坦直那里买,因为那是一个三峡移民开的,几乎附近所有的移民都只在那里买面条。”这是一位之前的采访过程中明确表明自己是上海人身份的年轻人所表述。这位年轻人姓肖,可以听懂也会说本地方言。但是在这里对于面条的表述中,很明显存在我者和他者的差异,在这里面条又变成了一种身份的表述。
由这些例子可以看出在三峡移民的日常消费活动中,自我形象深深卷入整个消费过程,对商品的选择、购买和使用,很大程度上基于自我想象型愉悦的追求。那些在理性抉择时候能占据市场的商品,普通现代工艺的红糖、白糖、面条,本可以因为价格的占优以及功能的等同性而成为理性抉择的选项。但是尽管如此,移民们还是选择了自己认为更能表述自己身份的商品。这种消费的方式就是人存在的方式,以至于自我就是人所消费的东西和消费所形成的风格。而认同也不是一种被动的接受的过程,是一个主动的选择和创造的过程。消费社会最重要的特征是:消费总是对认同的消费,消费活动永远围绕认同进行,人们从事消费,就是在创造、维持或改变着自己的认同。人们消费什么或者不消费什么,反映了人们对某种价值目标的认同行动,人具有什么样的认同,就会对消费内容和形式有什么样的价值判断,从而采取符合自己身份和地位的消费行为。自我认同是人际关系互动、社会交往的结果,必须通过自我与他者的对话得以实现,消费无疑充当了这种实现过程中的强有力的话语。消费成为获取认同的核心方式,关键在于消费行为的建构性功能。消费认同就是人们通过消费这种方式,来表达与他人或社会群体之间的同一性或差异性,在比较中确立自我,从而对自己进行社会定位和归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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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周佳唯,上海大学社会学院人类学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族群人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