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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问

2015-05-30

财富堂 2015年4期
关键词:艺术学生

艺术贵在“推新出新” 十问著名书画篆刻艺术家韩天衡

1 韩先生,新年好!春节期间去嘉定韩天衡美术馆观展,得知在您的提议下,嘉定区举办了一场“晒墨宝——嘉定区中小学生迎春书法大赛”,而且刚刚在馆里举行了颁奖典礼,当场揭晓了本次书法大赛中(小)学组一、二、三等奖以及新苗奖、人气奖和学校集体奖。我还得知获得一等奖中有一位三年级小学生,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家境比较艰苦,母亲在菜场里卖菜,每天放学后这个男孩就在母亲的摊头上做作业,写毛笔字,不受嘈杂环境的干扰,而且毛笔字写得还真不错,于是大家纷纷送他字帖和笔墨纸砚,鼓励他学习书法。这情况你知道吗?

韩天衡:这个活动吸引了嘉定全区628名中小学生参与,征集有效稿件461幅,“晒墨宝”上线一个多月,点击量突破了45万。这个孩子知道了这个情况,也上网晒了几件作品,我一看写得不错,也听说了这个情况。我觉得对这样在贫寒家庭中成长的孩子应该给予格外的关心与鼓励,后来所有参赛的小选手都要来艺术馆当场挥毫面试,评委们一看,这个孩子写得最好,那么一等奖就理所当然属于他了,接下来我们艺术馆的教育基地还准备吸收他进来学习,资助他第一年的学费。

2 韩天衡美术馆建立之初,基金会也同时宣告成立。我记得当天您就将嘉定区政府奖励您的2000万元作为基金会的启动资金,而且也收到了社会上的第一笔捐款。基金会的主要功能之一是不是推动对青少年的艺术教育?

韩天衡:应该是这样的,这是基金会的宗旨。美术馆的功能布局你是知道的,里面有很大一块是为艺术教育而设计的。以我名字命名的艺术培训基地就在馆里,我们有相当不错的教学楼和图书馆。我们要以此为基地,为嘉定区培养400名中小学书法教师,分两三期进行,每期二个月,我本人也会给老师们上专业课。下半年我们还要举办一个全国性的、面对青少年的艺术大赛。

3 得悉今年下半年,韩天衡师生艺术作品展将在杭州浙江美术馆举办,这是师生展首次赴外省举办吧?而且今年的师生展还有一层特殊的意义,就是适逢您艺术生涯七十年的时间节点,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下,您一定会有特别的感受吧?

韩天衡:首先我要纠正一下,不是从艺七十周年,而应该是学艺七十周年。有些著名演员,比如梅兰芳、周信芳、孟小冬等,很早就登台表演,那么他们可以说是从艺多少年,因为一登台就是正式表演。我是四岁学写字,六岁学刻印,十几岁写文章,写新诗,三十五岁开始学画,直到现在我还在学习,越学习,越觉得要学的东西太多,一刻也停不下来。所以不敢说“从艺”,只敢说“学艺”,艺海无涯苦作舟,我乘风破浪奋力前进的这条小舟还没有抵达彼岸呢。盖叫天有个座右铭叫“学到老”,这是老艺术家的人生经验。我在七十岁时为自己刻过一方印:“老学生”,在七十三岁又刻过一方印:“老大努力”,到了七十五岁兴致所至,又刻过一方:“老来多梦”。老来多梦是自然现象,但对我而言别有深意,那就是说我还有激情,还有梦想,我的艺术梦还远远没有做完。

4 在许多人眼里您早已功成名就,您需要的是总结,将经验、理念和技法传授给学生,难道您还要学习吗?

韩天衡:二十三岁以前,我功夫都下在临摹秦汉印上,前后临摹过三千多方秦汉印。就这么一本一本印谱进行临摹,有刻的,也有用笔勾摹的。我记得当时的清仪阁古印谱有张叔末收藏的四百多方印,我从头到尾全勾摹过。我到现在还经常要找出著名的碑帖来临几遍,每次临摹,每次都会有不同的发现和体会。临摹的过程是与古人对话,是向古人请教,每个字都会渗入我的人生感悟,而那些由大师书写,再由无名者刻下的字迹仿佛也会向我传递某种昭示,真是妙不可言。

5 纵观当今中国艺坛,特别是中国传统书画界,单论学生之多,似乎无人可与您比肩。在半个世纪里,即使不算听过您大课的那一大批学生,正式的入室弟子有二百四十多个吧,他们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日本、新加坡等国家。指导这些有一定基础的学生,您有哪些可以让人分享的经验呢?

韩天衡:如果说我积累了一定的教学经验,那应该先谈谈我的老师对我的影响。在艺术传承这档事上,只有做好一名学生,才能做好一名老师。我从上世纪60年代起师从方介堪先生,研习篆刻,几年后又向谢稚柳、陆维钊、方去疾等先生学习书法、篆刻、诗词和鉴定等,陆俨少、刘海粟、沙孟海、李可染诸位大师对我教益也相当深厚。我学刻印时,方介堪先生经常告诫我千万不要学他,学他就超过不了他,老师鼓励学生超过他,这需要博大的胸襟。方去疾先生第一次看到我呈上的印作时,就说:“你可以变了!”意思是希望我摆脱前人的影响,从学古、拟古、恋古的圈子中跳出来,大胆地走自己的路。开始学画时,谢稚柳先生就提醒我:气格要朝上走。他眼界是很高的,水墨画只看到青藤、白阳,以后的画家几乎不入他法眼。他看到我天天佝偻着背刻印,几乎将身体搞坏,才建议我学画的,他要求我站着画画,陆俨少先生也这么建议我。开始谢先生看我的画,评价说:比扬州八怪好一点。但这不是表扬噢,在他眼里,扬州八怪算不了什么,他是希望我向上追溯到宋元的后来他还嘱咐我多读点经典他说搞传统艺术,一定要有扎实的文化功底。中国画,拼到最后的就是拼文化底蕴。他跟我强调:要理解“诗心文胆”四个字,唯有如此才能画好画,还让我刻了两方闲章自勉。他对学生不拘泥于技法,而是读书,他希望我站在前人的学术高度上,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的话很让我受用,所以我在五十岁时就刻过一方很大的闲章“登山小己”。还有李可染先生,看我在他家里短短十分钟就刻了一朱两白三方印,惊喜之余又送了我一句话:“天才不可仗恃”,让我如醍醐灌顶,终生受益。

6 六问:您曾经提出“传统万岁,创新是一岁,加起来就是一万零一岁”。在您眼里传统的分量是非常之重的啊。

韩天衡:确实如此,传统的分量是非常重的,许多人并不认识而已。我这句话是在上世纪80年代说的。当时,随着国门大开,西方文化汹涌而至,有些人出现了迷茫与困惑,还有些人认为中国文化有五六千年,这个包袱太重了,主张抛弃传统,背叛传统。而我根据自己学书、学印的体会,认为我们对传统文化的精神还远远没有吃透,轻言放弃,就会失去自己的根基,迷失方向。进入新世纪后,我在“推陈出新”的理论基础上提出“推新出新”的观点,也引起了大家的热议。我认为,今天我看起来已然成为经典的艺术,很旧是不是?但在当时那个时代,必然是新鲜的事物,是领先于那个时代的,是开创风气的。比如八大、石涛、青藤等大师的作品,就是冲破万水千山奔来我们眼前的,从历史沉积中脱颖而出,引领时代风气,深刻影响后世的。那个时候在画画写字的人不计其数,产生了浩如烟海的作品,但百十年后,绝大多数都灰飞烟灭,被时代淘汰了,留下来的一定是具有民族性格和高贵气质的代表性精品,一定体现着那个时代的新气象、新精神。所以我们一定要从这些“新作品”中解读时代符号,获取滋养,在此基础上推出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新作品。一部艺术史,肯定是由新艺术架构而成的。这就是“推新出新”的定义。

7 您在2001年出版了《篆刻病印评改200例》一书,此书大受读者和篆刻爱好者好评,不到三月即售罄加印。此书除评改学生100方印章外,还有您评改自己以前创作的100方印,将作品的得失坦诚披露,起到了极佳的示范效果。这一点很让人感动,因为我们看惯了许多艺术家,在功成名就后千方百计掩饰自己早年作品的瑕疵,担心自己形象受损,而您的坦诚,无损于您的形象,反而让大家看到了您的艺术轨迹。

韩天衡:艺术只有起点,没有顶点。通过这本书,我希望让学生、让有志于此道的朋友知道,任何艺术都是在不断的完善中发展的,如果人们能从此书中得到启迪,有助于艺术的繁荣和发展,我将为此而感到欣慰,这也是为师者的历史责任。

8 您这个老师很有意思,您总是称自己的学生为“同学”。亲切感之外,您一定还有别样的深意吧?

韩天衡: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也在学艺途中,他们虽然拜我为师,其实我们是一道前行在艺术的道路上,我们教学相长,一起赶路。我一直跟同学重温韩愈的《师说》,韩愈怎么说的?“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我今天为师,只不过我有些体会,有些经验,别人暂时不知,我就向他们讲解一下,传授一下。韩愈还说:“圣人无常师”,“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也就是说,同学中有高人,有些东西我不知道,比如互联网的知识,比如当代艺术的动态,我就很陌生,我也要向他们学习,补充自己的不足。

9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您的两百多位学生中,有一百多个成为全国书协的会员,教授副教授级的专业人士有五十多个,西泠印社社员有三十多个,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与您的风格相差很大。

韩天衡:白石老人说过: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艺术贵在有自己的面目,有自己的风格特征。如果学生都跟我一模一样,那些就说明我的教学是失败了,学生的作品、风格不能照搬老师,才称得上是好学生。我不赞成学生跟一位老师就要“从一而终”,我经常告诫我的同学不可恪守师风,囿于师门,转益多师,才会有利于薪火相传。我一直跟同学强调三点:作品首先要有别于老师,其次要有别于古人,最后要有别于时人。我的学生中有几位现在已经有相当的知名度啦,也带了不少学生。告诉你吧,当时我严厉要求他们清除模仿我的痕迹找准自己,他是含着眼泪的,是我帮他们痛下决心的。最后一点也很重要,有别于时人,就是你不要老是跟风,左看右看赶时髦,到最后自己什么也不是。而是要开创时风,引领时风。你做到这一点,就能昂然站立时代潮头,就是时代先锋。

10 上世纪60年代末您从部队复员回上海,为上海艺坛增添了一名风华正茂的骁将,那时就开始带学生了,数十年来您都是不收学费的?

韩天衡:是的,因为我的几位老师自始至终都没收我一分钱,非但如此,他们还经常送我一些纸笔和文玩。对我而言,这就是无言的教诲,是应该代代相传的师风,我会遵守一辈子的。不过从现在的情况看,学生非常真诚地提出要搞一个拜师仪式,我考虑再三后还是同意了,并请师母一起出场,还会请一些好友当见证人。尊重师风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像我们这样类似私塾性质的艺术教育可以作为学院教育的补充,师徒传承的作用在今天又有其不可低估的价值,很值得鼓励和推广。但不可铺张,礼数周到,心领神会就好。我跟你讲一个关于拜师故事,80年代初,我写了一个《中国书法艺术》的电影本子,并作为艺术指导与上影厂剧组成员去外地拍外景,到了四川剑阁,拍摄那里一块颜鲁公的摩崖古碑,当地有一位书法爱好者,叫梁光辉,得知我到了,就找到我,还跟着剧组走了两天,最后提出要拜我为师。我看了他的作品,路子正,有前途,就同意了。但这个小伙子很重礼仪,一定要举行一个拜师仪式。剑阁历史悠久,古称“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呈现在我眼前的这个小县城出乎意料地简陋,一条长不足两百米,宽不足两米的石板路笔直穿过,两旁挤着十几家低矮破旧的铺子。这样的环境,拜师仪式怎么搞呢?梁光辉找了一家满是油垢的小面馆,请我和上影厂的导演、摄影、道具等一共五个人,每人吃了一碗红油辣子面,一碗面三分钱,总共花了一角五分当我接过梁光辉恭恭敬敬端来面前的面碗,坐在摇摇晃晃的板凳上呼噜呼噜吃这碗面时,不仅是被辣出了眼泪,而且是真的被感动了,我感到了为师者的温馨和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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