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企业主的慈善活动
2015-05-30李海坤
李海坤
[摘要]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企业主阶层为代表的社会慈善活动,占据了俄国慈善事业的主导地位,俄国企业主在传统济贫、社会助养、教育、医疗、宗教等广泛的社会领域,进行了规模巨大、形式多样的慈善活动。其动机既有传统宗教伦理的道德导向因素,也有新兴资产阶级追求个人名誉、渴望社会认同和获取经济回报的现实利益诉求。企业主阶层的慈善活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调节社会再分配的作用,但不能从根本上调和尖锐的阶级矛盾、改变俄国社会普遍的反资本主义情结,其自身最终也随着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而消亡。
[关键词]俄国;企业主;慈善活动
[中图分类号]K511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3541(2015)05-0099-05
Abstract:Between the end of the 19th century and the beginning of the 20th century, the social charity activities mainly from business class occupied the dominance of philanthropy in Russia. Russian entrepreneurs carried out the huge and diverse forms of charity activities in a wide range of the society as traditional poor-support, social adoption, medical service, education, religion and so on. Their motivation included the ethics moral orientation factors of traditional religion, also emerging bourgeois pursuit of personal reputation, social identity and the economic returns of realistic interests. To some extent Entrepreneurs charity activities played a role in regulating the social redistribution, but could not reconcile the sharp class warfare fundamentally, or change social universal anti –capitalism. And itself disappeared with the victory of the proletarian revolution in Russia finally.
Key words:Russia;Entrepreneurs;Charity activities
[收稿日期]2015-06-09
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俄国由传统社会向近代资本主义社会转型的关键历史时期,资本主义经济获得了迅猛发展,而作为资本主义经济活动最基本生产要素之一的俄国企业主阶层,在其中做出了卓越贡献。然而,正如别尔嘉耶夫在对俄罗斯民族性的分析中所表述的:“俄罗斯的灵魂——不是资本主义的灵魂——而是一颗绝不拜金的灵魂,仅凭这一点,他就可以得到无限的爱恋”[1](p25),俄罗斯缺少资本主义精神,从沙皇政权到贵族、农民、工人,甚至知识分子等社会各阶层,都存在着浓烈的反资本主义情结,人们对俄国企业主阶层的社会认知,也长期停留在如果戈里、奥斯特洛夫斯基等文坛巨匠所塑造的吝啬、贪婪、无耻商人的一系列文学形象之上。那么,企业主们除了凭借自身积极的生产经营活动推动俄国资本主义经济快步向前发展,还有着怎样的社会历史贡献,本文尝试对俄国企业主的慈善活动活动进行梳理,以期对企业主阶层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社会转型进程中客观历史作用的认知加以补充。
一、企业主慈善活动发展的历史和社会条件
1917年以前,俄国的慈善活动发展可以概括为四个历史阶段:第一阶段是罗斯国家产生以前,主要是依托于氏族村社组织的简单原始互助形式,产生于原始社会成员间相互支持与保护的需求,表现如成员个体在遇到灾害或不幸时,其他成员及村社组织的帮扶和物质救助传统。第二阶段是9世纪末到17世纪末期。这一时期随着封建国家的确立和发展,皈依东正教及教会组织的不断壮大,慈善活动的主要形式表现为王公贵族、更主要是教会组织的社会救助,996年、1551年、1649年等年份颁布的一系列法令将慈善机构和活动置于教会和修道院的组织和管理之下[2](pp158-159),商人的私人慈善活动开始出现,但基本还是捐赠教会、灾荒之年分发免费食物等偶然自发的行为。第三阶段是17世纪末至1861年改革前,是国家主导慈善活动时期。由于沙皇专制统治强化的需要,贵族和教会势力和活动受到打压,从1682年沙皇费多尔·阿列克谢耶维奇法令开始,到彼得一世的1712年法令和1724年法令,专门的国家性救助机构开始出现,社会慈善活动也逐渐被纳入官方的严格管理和监督之下,不但建立了从中央到地方的慈善管理机关,还将救助对象进行规范,对退役军人、残疾人、老人、孤儿等进行分类救助,彼得三世时期将精神病人纳入了国家救助体系。叶卡捷琳娜二世于1775年设立社会救济厅,并在地方各级机关设立了相应的社会救济所,由最高官员亲自督导,极大地推动了慈善活动的发展,1810年,允许救济所自主进行商业活动,以扩大慈善资金来源,皇后玛利亚慈善机构的建立,对贵族和富有阶层从事慈善活动产生了示范和推动作用[2](pp159-161)。虽然1781年政府法令就允许个人成立慈善机构,但这一时期,个人慈善活动还居于从属地位,活动形式也主要是对教会的捐助和对国家主导的慈善机构提供资金支持。第四阶段是1861年改革到20世纪初,是社会和个人的慈善活动在俄国的慈善事业中蓬勃发展,并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的时期,其中作为新兴资产阶级代表的俄国企业主阶层的慈善救助和文化资助活动的历史贡献尤为突出。
1861年开始的一系列改革,特别是19世纪末期到20世纪初资本主义的发展,为俄国企业主阶层积极参与慈善和文化活动创造了社会条件。改革促使政府对社会的管制松动,1862年,慈善组织设立的审批权,由直属沙皇的社会救济厅转至内务部,1864年和1870年的地方自治改革废除了社会救济所,将这一职能转交各地方自治管理机关,此后个人慈善活动和社会慈善组织开始摆脱专制政权的严格监督和束缚[2](p162)。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变革的深化,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发展,导致俄国社会阶层分化加剧,一方面以企业主阶层为代表的资产阶级不断壮大,积聚了大量社会财富;另一方面,破产农民、城市无产者、产业工人的数量迅速增长,阶级矛盾日趋尖锐,而同时经济拮据、生活困苦的平民知识分子,则逐渐成长为俄国科学文化活动的主力,这都使俄国社会需要救助对象的范围和数量迅速扩大。沙皇专制政权秉持军国主义对外扩张战略,积极参与世界霸权的争夺,消耗了大量国家财力,以1913年为例,军费开支是1889年的4倍,占国民生产总值比重44%,几次战争期间财政更是几近破产边缘,只能大量举借外债,对庞大的社会开支已无力负担,因此,不得不开始鼓励和引导社会力量,尤其是富裕的企业主阶层投入资金,参与慈善救助活动,以图缓和阶级矛盾[3](p427)。一系列社会条件的变化,使俄国社会性慈善活动迅速发展,据统计,到20世纪初俄国的社会性慈善团体已达8 000多个,个人慈善资金来源已占俄国慈善事业总支出的75%,可以认为,以企业主阶层为代表的社会力量的慈善活动已经占据了俄国慈善事业的主导地位[2](p162)。
二、企业主慈善活动的规模和形式
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企业主阶层的慈善活动的捐助规模巨大,据一战前夕官方资料统计,仅在莫斯科记录在案的捐款额累计超过百万卢布的企业主达15人,捐款额超过40万卢布为17人[4](pp256-258)。特别要提到ГГ索洛托夫尼科夫。遗嘱表明,索洛托夫尼科夫捐献财物价值累积超过2 000万卢布[5](p120)。中小企业主的捐赠资料难以统计,此外,还有大量匿名捐助。企业主慈善活动范围很广,涵盖了社会救助活动的各领域,救助形式也是多样的,改革后企业主慈善捐助的委托代理机构和组织也更加多元,包括城市的商人协会、城市自治委员会、沙皇仁爱协会、玛利亚女皇机构、教会组织等,企业主的慈善活动还体现出了家族性的特征,大致可概括为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对贫困群体的直接救济。主要是现金救助方式,这是对俄国社会传统济贫方式的继承,但在改革后主要是将善款委托商人协会和城市自治机关,主要救助对象包括贫穷男人、待嫁穷新娘、无钱医病、无钱置办葬礼、因债务而入狱、遭受灾害的穷人等。如根据企业家的遗嘱,ЮИ祖巴科夫留下4万卢布,于1886年捐助给待嫁的穷新娘;НП普洛宁留下32万卢布在1909年救助了8位待嫁穷新娘;ФН萨马伊洛夫1892年拿出75万卢布捐给贫穷男人;МД休金留下的15万卢布中,除了捐助穷人和穷新娘,其中另有2 500卢布用于贫穷产妇和火灾受害者,1 000卢布用来捐助穷人安葬死者[4](pp41-44)。据莫斯科商业协会的统计,到1890年专门用于救助贫穷女性的慈善资金多达到了79万卢布[4](p178)。
第二,对社会助养机构的捐建和资助。这在企业主的慈善活动种占据了重要位置,因为这类机构承担着主要的社会救助功能,建造和运营所耗资金庞大,其数量大、类型多样,主要包括各类收养院、孤儿院、残疾人收容所、免费公寓等。根据莫斯科的资料统计,20世纪初所登记的15所社会收养院中,10所是在19世纪80年代到20世纪初由企业主捐建,其中仅归属于莫斯科商业协会管理的收养所的被救济人数,就由1883年1 409人增至1912年的2 526人[4](p73)。以尼古拉耶夫收养院为例,不仅雇用专职教师开设了学校,还在1885年和1900年分别配设了专职医生和护士,该院获得了大量企业主的慈善资金,例如,КВ特列齐亚科夫1870—1894年间,每年拿出500卢布用于学校经费,1873年去世的СВ阿列克谢耶夫,在遗嘱中留下10万卢布用于收养院的运作,1894年根据АВ库马宁娜的遗嘱捐赠休养所10万卢布[4](pp63-65)。与其他社会慈善机构一样,绝大部分收养院是以捐建者或其家人名字命名的,甚至在赫鲁托夫收养院和马祖林收养院,每个房间都分别用企业主家族成员的名字命名,收养院的规章有时也受捐赠者个人的好恶所影响,比如,捐助50万卢布和一大块地皮的НА马祖林娜就提出收养院只能接收“来自于莫斯科商界和市民阶层、纯俄罗斯籍、信奉东正教的人” [4](p65)。
第三,对教育机构的捐建和资助。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的新一代企业主阶层,充分认识到了教育在经济活动乃至国家发展中的重要性,不仅积极提高自身的知识素养,极为重视子女的教育,而且通过慈善活动为俄国教育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为工商业活动培养专门人才是企业主教育投入的初衷,因此,积极兴办和资助各类商业和专科学校,重视实用的职业技能的培养始终是其教育活动的最主要特征。据统计1901年财政部登记的依靠社会资金运营的商业和专科学校119所,1906年238所, 1911年达到394所,在籍学生468万人(其中女生8 800人)。除了综合商科学校外,还有纺织学校、铁路学校、钳工学校等众多专科学校。课程设置上也体现了这一特征,例如,在索洛托夫尼科夫学校,除了基本的贸易账簿和会计学课程,还在1887年开设打字机培训课程,1893年开设应用于印花业的工业绘画课程,1903年开设服务于通信业的德语教学(因为当时俄国通信业基本为俄国技术所垄断)[4](p104)。企业主在教育领域的慈善活动主要是通过以个人或机构的名义,直接捐建学校和为学校设立基金和奖学金等形式实现,并且多以成为学校督学的身份,积极地参与学校的后期运营和管理。例如,由企业主投资创办的莫斯科市民学校,从大改革后,到1914年,累计接收捐款达1085万卢布,捐款额度较大者如ИД巴耶夫,到1899年,累计捐资124万卢布,设立25个奖学金;ИИ布季科夫在1885年拿出105万卢布设立了30个奖学金;ИС季托夫到1902年累计捐出115万卢布作为学校基金,这些基金和奖学金基本都是以企业主或其家族成员的名字命名。世纪之交,该学校的督学成员名单中,包含了布雷什金、阿列科耶夫兄弟、特列齐亚科夫兄弟等著名俄国企业主[4](pp95-98)。
第四,对医疗机构的捐建和资助。经济和社会的发展,使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俄国医疗卫生水平获得较大提高,例如,1909—1913年城市人口死亡率,由19世纪50年代的53%降到27%,医生数量由1880年的135万名增加到了1913年的281万名,为农民提供的免费医疗站也增加了46倍[6](p188),但总体水平还较为落后,人口死亡率和新生儿死亡率指标几乎是西方主要国家的15—2倍。1913年,每千人中医生数量分别是德国的1/3、美国的1/10,每千人中病床数量不及德国的1/5、美国的1/6[3](p424),俄国财政的羸弱使政府无力建设。对医疗机构的捐建和资助也是企业主慈善活动的重要领域之一,活动方式主要为出资修建医院、提供资金维持医院运营、捐助医院床位、为医院购置医疗设备等。莫斯科的亚历山大医院最初由企业主们为祝颂亚历山大三世而捐建,筹建过程受到沙皇本人的鼓励和总督的支持,除了启动资金10万卢布由企业主集资外,较大金额的捐助还有АС卡明斯基125万卢布、ДП斯托罗热夫11万卢布。1891年,医院开放时拥有150个床位,最初8个月内接收了233个住院病人和708个急诊病人,1906年1月1日,一天治疗了127个病人[4](pp115-119)。医院出现资金困难时期接收社会捐助的床位,如1903年АД谢尔巴切娃遗嘱中拨出3 000卢布;1911年,根据АГ巴甫洛娃遗嘱捐赠7 000卢布,所捐床位分别以其丈夫的名字命名[4](p121)。著名的纺织企业主莫罗佐夫家族格外热衷医疗救助的慈善活动,早在1870年代末俄土战争期间,ТС莫罗佐夫就在尼古拉村设立医院救治伤病士兵。1889年,拨款8万卢布倡议创建了附属于莫斯科大学的妇科医院,后有追加价值5万卢布的有价证券,在其去世前,又出资10万卢布在变容节墓地医院的基础上,扩建了阿列克谢耶夫精神病院[7](pp270-274)。
第五,对宗教机构的捐助。对于教堂的捐献,是包括企业主在内的俄国社会各界的传统,源于宗教信仰在俄国人民生活中的重要意义。商人对教堂的捐款15世纪初即有记录,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企业主的雄厚财力使其成为社会对教会组织进行捐赠的主力,凭借巨额捐款,在19世纪最后25年,莫斯科超过半数的教区教堂和很多大教堂教长由大企业主担任,例如,МА莫罗佐夫担任了克里姆林宫圣母升天大教堂教长,АВ布雷什金担任了伊里—奥贝捷恩斯克教堂教长[4](pp164-167)。企业主的活动方式不仅是捐建和资助教堂和修道院,还有捐款给附属于教会的救助机构,资助教区内的贫苦教民等。莫斯科杜马保存的一份资料中,记载了这一时期10笔用于给教堂和修道院的捐款记录,其中最大的一笔是从未在其他慈善活动中出现ИИ斯塔尔采夫,1891年捐款95万卢布,АА季托夫从1888年到1902年累计捐款42万卢布。另外,ИС巴赫鲁申在1900年捐出5万卢布,用于附属于教会的以巴赫鲁申家族名字命名的免费收容所,根据КГ波波娃遗嘱,1905年拨出6万卢布用于以其家族名字命名的教会收养所[4](pp167-168)。МФ莫罗佐娃累计对罗戈日墓地教会组织捐款达213万卢布[7](p275)。
俄国企业主的慈善活动不仅局限于圣彼得堡和莫斯科这样的大城市,而是在全俄范围内展开的普遍性活动。据统计,1914年,波罗的海沿岸的慈善团体达到了1 359个。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相对而言较为落后,1914年,慈善团体为383个,但西伯利亚企业主的慈善活动仍令人印象深刻[8](p175)。伊尔库茨克矿业主ИИ巴扎诺夫,1882年捐资50万卢布用于技工学校和其他教育机构,按其遗嘱,还建立了石制结构的育婴堂。此后,其家族成员为育婴堂总计支出517万卢布[8](p167)。МК西多罗夫到1882年累计捐款170万卢布,ИН特拉别兹尼科夫捐助孤儿院善款累计多达300万卢布,著名的托木斯克大学最初就是由企业主筹款30万卢布创建,并设置了22项奖学金[8](pp167-173)。在维亚特卡省的叶拉布加,著名企业主ФВ斯塔谢耶夫1880年代,捐款超过60万卢布,其中15万卢布捐给城市收容所、20万卢布捐给教会、10万卢布用作建新教堂、78万卢布资助修道院,另有10万卢布用于资助叶拉布加市的穷苦人。ФВ斯塔谢耶夫去世后,妻子和儿子在1899—1903年间,出资捐建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教会学校,累计投资40万卢布[9](p151)。
三、企业主从事慈善活动的动机与评价
俄国企业主阶层热衷于慈善活动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宗教和社会伦理动机的影响是重要因素之一。东正教传统根植于俄国民族文化和心理之中,人们的道德观和财富观也深为宗教伦理所塑造,影响企业主行为的一方面是导人布施行善的道德教义;另一方面,则是财富不义观引发的救赎心理。东正教规规定:“圣教的德行,头一样是爱慕,是以奉教人,常存爱人的心,行爱人的事,和远避一切伤碍人的,就如同拿言拿行拿资产施给帮助人”[10](p396)。圣教要理中讲:“上帝乃赏善,罚恶,审判生死者”[10](p405),福音派学说宣称:“谁给穷人衣服、食物、探视犯人,谁就有衣穿、有饭吃、有人探望”[8](p167)。而对于财富和富人,《圣经》中将掌管财富的玛门视为魔鬼,福音书中说:“你不能侍奉两个主,不是恶这个爱那个,就是重这个轻那个,你们不能又侍奉上帝,又侍奉玛门”(马太福音:6:24);“骆驼钻针眼比财主进天堂还容易”(马太福音:19:24),信经问答中讲,“人有吃喝穿戴就当知足,也不必为明天的事思虑,因为是上帝亲自为人顾虑” [10](p383)。深受东正教和基于村社传统的平均主义和集体主义影响的俄国民众心理,普遍漠视财富,厌恶富人,认为世间财富皆属上帝,当为所有子民共享,商人牟利是不义之举,是有罪的,这在众多的民间谚语中得以反映,如“吃饱、穿暖、有钱花即可”;“贫穷教人向上,财富使人堕落”;“财富多罪孽大”;“灵魂进地狱才会发财”等。往往使大多笃信宗教的俄国企业主陷入困惑,一方面他们苦心经营、努力壮大事业,近乎本能地追逐经济利润、积累财富,并享受着金钱所带来的种种荣耀与尊享;另一方面,却在内心挣扎于教义的道德批判和社会伦理的鄙夷和嘲讽,甚至产生负罪感、恐惧感。因此,企业主不仅仅是虔诚祈祷,努力提高自己的道德水平,而且将自己事业视为上帝赋予的职责,遵从教义积极行善,要将财富通过回馈于社会的方式返还于上帝,以期得到救赎而获得心灵的安宁。在前文所述的企业主慈善活动中,有几个现象需要注意:一是企业主大多会在捐建的各种慈善设施、医院床位、奖学金、教会济贫中,以自己或家族成员的名字命名,并要求受益人为其祈祷;二是这些慈善捐赠大部分在企业主临终前进行,说明企业主们期望通过善行,获得救赎的宗教伦理动机。
企业主积极从事慈善活动另外一个重要因素,则是现实利益的驱动,既包含对诸如社会地位、个人名誉的渴望,也有得到政府和社会认可,以期获取更大经济政治回报的利益诉求。慈善活动是企业主们迅速获得更高个人声誉和社会地位的最直接最有效的途径,尤其是大额捐助,通过助养所、修道院、医院和病床名牌、学校和奖学金名字等方式,企业主个人和家族的名字迅速传播,会被文献记载。良好的声誉不仅满足了企业主的虚荣心,还会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也可借此获得社会威望,被政府甚至沙皇所关注,成为荣誉市民、所属教区的教长、行业协会和地方自治机构的成员甚至领袖。例如,著名的莫斯科企业主ТС莫罗佐夫,凭借卓越的经济和慈善活动,不仅被沙皇接见,还成为莫斯科交易所委员会主席[7](p274)。托木斯克的ДИ杰茨科夫因为慈善活动得到包括安娜奖章、安德烈绶带等四次嘉奖,还担任了托木斯克市市长[8](p168)。企业主的慈善活动也有着经济利益的动机,比如,在教育领域的慈善活动中,特别专注于职业专科教育的投入,所办学校的许多毕业生会直接进入企业工作。企业主还尝试对贫困工人的救助,如康申家族工厂为工人提供免费住房、ПП梁布申斯基1907年为工人设立免费的医院、养老院、托儿所等,目的是为了缓和日趋尖锐的阶级矛盾,继续经济剥削。企业主的慈善活动还受到家庭状况、个人情感等其他一些次要因素的影响。例如,大量捐助发生在企业主即将离世,或有重要家族成员去世的时刻,在给莫斯科城市自治委员会捐资过百万的10个企业家中, 5人没有子女、3人家里没有男性继承人,这些因素都影响到企业主的慈善活动[4](p259)。
以企业主阶层为代表的俄国新兴资产阶级,19世纪末20世纪初,资本主义经济大发展中迅速壮大和成长起来,在积累起大量财富后,企业主阶层并没有仅仅满足于经济地位的提高,积极地进行慈善活动成为获取社会认同实现社会参与的重要途径。由于政府的财政窘境和现代社会保障体系的缺失,企业主们规模巨大且范围广泛的救助活动,在俄国慈善事业中占据了主导地位,成为了当时调节社会再分配的重要力量,为俄国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但俄国的资产阶级没有发展成为国家的统治力量,社会性的慈善活动也无力从根本上消除日趋尖锐的阶级矛盾。虽然社会声望有所提高,但也未能获得全社会的广泛尊重,改变俄国社会其他阶层普遍存在反资本主义情绪,其自身的历史命运也随着无产阶级革命的胜利而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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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东北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张晓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