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十二首
2015-05-30张丽英
春天
春天不过是让我们以集体的形式
发青。变薄。然后飞起来
而世人愚钝
飞着飞着会误入歧途
比如柳絮。比如蝴蝶。比如眼睛
柳絮飞着飞着会落进月光里
而月光会落进蝴蝶的翅膀里
而蝴蝶会落进眼睛里
眼睛会落进另一只眼睛里
并彼此生长。彼此幸福。彼此伤害
我，落进他的井里。从此再也没上来
日子
他在南极。我在北极
而我们相爱了。并生出
花朵。石头
供我们相互美丽又互相抱怨
小日子不禁熬啊！一晃到了秋天
没有落叶的时候，他选择用雪洗澡
然后展示給我看
说他的中途从未走开
虚假的情意
阳光越来越少，河水越来越多
不知有多少蝴蝶溺死在门前的河里
包括我娘家杏树上的那只
我在一阵比一阵暗的黄昏里
继续疼。继续把牙齿咬断
直到满身大雨
不疼
为了生命不曲折，不疼
我一定要抑住悲伤
就像抑制水流进海里
我避开酒，避开烟，避开车水马龙
却避不开尘世和四季
不时，有风刮来。有风刮去
不时，有蝴蝶飞来又飞去
雪落进他的眼睛里
就有一片无辜的白
可是风啊
还是会穿堂而过
我不允许自己在浪花里打滚、失眠
按住一条河从我的体内经过
风
春天，有大把大把的风刮过来
我能够抓住的是我的。抓不住的也是我的
它们把一个男人的誓言带过来又带回去
我看到甜时总会想到苦
想到疾病在我体内挣扎的部分
想到死亡。想到空
想到来路和去路
想到无路可投。想到钻木取火
想到大自然的光明。中年的黑暗
以及我命运中的雾和绳子
想到日子会一天天绿起来
我沉重的生活便抖动了一下
2015年的春天
春天打开一万亩的海给我
而我，此时此刻拿不出干净的月光
百转千回的尘埃啊
注定掩埋了我的今生
我只好在来世的路上期待
盐从左口袋进，右口袋出
就像风。前面来，后面走
……
红尘渐暖
我却无心观赏满天飞跑的情事儿
一个人写诗。写孤独的诗
写到“大雨压境”。写到绽放的花朵
写到将死的石头。写到心猿意马
写到光明。写到黑暗
写到纸上一片空白
这个春天不是我的
我知道，这个春天的绿色不是我的
微温的石头，张开的花朵
一副涂满阳光的眼镜
都在从一个故事出发，述说另一个故事
而我，不过是夹在其间的一件绣品
有茂盛的心事是不够的
承载的重量总比心跳的次数要多
但，我仅限于此
一座枯山。一条大河。一些清脆欲滴的鸟鸣
这些坚硬与柔软
都是我不忍碰触和逾越的
有时候，我需要
被瓦解。被粉碎
被重新竖起后，横着活
这样的时候，我会把扔进梦中的心肺抽回来
退还给醒
爱情
所谓爱情，不过是一个瓷娃娃
抱着一生的勇气和力量
扑向另一个瓷娃娃
然后以碎片的形式散落风中
继而被风朗诵成春天的陈词滥调
那时那刻，有人看到的是
刺目的美。有人看到炫丽的疼
而一些当事人则戴起僧帽穿起道袍
企图用佛的白兑换自己体内的黑
也有一些人
把自己伪装成浑身是麻烦的刺猬
五颜六色的花朵怒放的时候
她呼出人类的夜色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倒下的黑夜不想再站起来
而还会有万千的白昼跟上来
像流水。一直在往返的途中
承担
我愿意承担女人的那一部分
男人的那部分有时也承担
力不从心时
就醉一次。碎一次
之后，用裹脚布把生活塞满
继续挑起扁担
担水。煮稀饭
但从不劈柴
我的柴在男人那里用来堵截风水
破了。就拆掉
一所房子的建筑有限
有时，它们都灰头土脸的各不相认
就像我的骨头和五脏
各埋各的灰
春天真好
你把我和灯光同时切入
半边脸就发烫了
一声呼唤
从这座山到那座山
从一张纸到另一张纸
从你到我
手心里的红尘便是你的了
汗珠儿也是你的了
春天真好
好到我无需翅膀就能飞起来
好到石头一样的茧也可以偶尔破一次
能不能成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在彼此的病里看到病根
它附着在
蓝天的蓝里。白云的白里
乡下女人
乡下女人都有一张铁嘴
越打越硬
乡下女人都有一副豆腐的心肠
可怜每一个比自己富贵的人
乡下女人多半留守
多半是一面旧旗
在男人的背上摇摇晃晃
跌下去，粉身碎骨
站起来，五脏俱焚
她们生活里的每一项指标都是超量的劣质酒
浓到想死。淡到荒芜
我也会枯竭
在我中年的眼睛里
经常有两条枯竭之水
一条是母亲。一条是父亲
他们总会在一座又一座的新坟旁
咬我的手心脚心
让我变成一条饱满的河
或更沉的云
偶尔的惊雷，让我破绽百出
总有一天
我也会干枯成女儿眼中的水
被泥土和阳光反复颠倒
不想
走下斜坡
很可能会遇上另一个斜坡
会遇上更多的木屑与蝴蝶的尸体
我轻如纱的梦该怎样承载这重
迷茫。但慌也要择路
而上帝只给了我两种死法
一条河。一堆火
要么选择与河同归于尽
要么选择再次被焚烧的痛
没有中间道路
那条铺满荒草的小径早已被现实修改
阳光大道却是通往死亡的捷径
浴火虽可重生。凤凰也可涅槃
但我不想被生活推倒再复活
不想在更大的风里完成由此到彼的奔跑
（张丽英，梨树县人，农民，作品散见于《北国风韵》《大东北文化报》《诗沙龙》《哈达山》《梨树文学》等报刊，并在诗赛中多次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