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彩”停售之后……

吴楠 郑道森

国内互联网彩票行业遭遇了近年来最严厉的一次整肃。截至3月1日，国内各主要互联网售彩网站均已暂停售彩业务。大规模“停售”究竟为何？ 红球1、11、12、17、19、26，蓝球7……杨健守着这组号码已有两年时间，然而就在3月初，守号戛然停止一一他使用的网络售彩平台“被暂停”了。 如杨健一样的网络彩民，国内数以万计。3月初，互联网彩票全面停售，停售的真实原因，何时恢复网彩销售，乃至彩票销售管理规则是否将产生变化，皆是未知数。 而在“网彩”停售之后，难抑制购彩冲动的彩民，正在寻求新的出路，他们或是回归实体店购买的传统途径，抑或铤而走险，转向网络博彩的法外之地。网络彩民很无奈 “头一天，我还在跟朋友讨论哪个平台有优惠，注册了能送什么，第二天就看到新闻，网上售彩停了。”买彩票已有5个年头，杨健算得上“老彩民”。2013年底，他购彩的渠道从家里楼下的彩票店，“搬”到了某著名电商平台，理由无它，“付款方便，还能自动买”。 每期10元，守号倍投，几乎是杨健不变的选择，有时心情好了，还会加几注机选，这样的习惯已经持续了数年，杨健笑言，买彩票是因为有些“财迷”，若说得难听些，中彩票被他视为唯一可能“改变人生”的方式。 与杨健有着相似想法的彩民，应不在少数，在过去的十年间，我国彩票行业可谓“突飞猛进”。据统计数字显示，2000年，我国彩票销售额仅为181. 02亿元，时至2014年，这一数字己上升为3823. 78亿元。即便是房价，也难及其上涨幅度。 与之相应的，是互联网彩票的迅速发展。据媒体报道，2014年互联网售彩已达到850亿元的规模，同比增长102.4%。 “我认识的好多彩民，都转到网上买彩了，突然这么一停，大家觉得很突然。”直到3月初的一次双色球兑奖，杨健才发现网彩停售的消息。让他郁闷的是，各大售彩网站对于停售的原因，皆语焉不详。如互联网彩票平台500彩票网称“由于与中心合作关系调整及500彩票网系统升级，网站部分功能（合买、追号等功能）将受到影响，无法正常使用”；换到百度，则称“应主管部门要求，当前各彩票网站均暂停售彩”。 然而在业内人士眼中，互联网售彩暂停并非没有预兆。2015年1月15日，财政部、民政部、国家体育总局联合下发《关于开展擅自利用互联网销售彩票行为自查自纠工作有关问题的通知》，通知中要求相关单位“组织系统内彩票销售机构进行自查自纠”，而自查自纠的检查范围，直指“彩票销售机构与未获得授权的在线销售代理商有关的商业协议、互联网彩票产品、彩票销售数据、互联网彩票销售渠道以及销售佣金等”。 通知中规定，自查自纠情况需要于2015年3月1日前报送财政部、民政部、国家体育总局。这一时点，正与互联网售彩暂停相合。也难怪有媒体形容，这是互联网彩票在新春“再遇寒冬”。 “这是非常高明的一招，就好比没人规定超市不许卖酱油，但所有供货商都不能给超市提供酱油。”一位彩票业内人士表示，按照彩票管理相关规定，各省级彩票中心是彩票的实际“供货商”，供货商“整顿”，作为销售平台的互联网，自然形成“断流”之势。佣金可能存在腐败空间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停售”？ 彩通咨询表示，在他们看来，停售的原因一是互联网彩票发展太快，二是彩票管理部门还没有很好的办法监管到互联网彩票。 触发此次风波的导火索，可能是国家审计署对彩票行业的审计。2014年11月，国家审计署出动18个特派办，对全国共计18个省开展彩票资金审计工作。 多位专家对记者表示，此次“停售”之所以执行得如此坚决，与前面的这次审计密切相关。根据国内彩票行业的相关规定，彩票销售额的5096用于支付彩民的中奖奖金，35%作为彩票公益金上缴国家用于社会公益事业，15%作为彩票发行费用于支付彩票机构的业务费和代销者的销售费用。 随着国内彩票年销量达3800多亿元，这意味着无论是公益金，还是彩票发行费，都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而公益金是否挪用、发行费用的开支是否合理等等，可能都是审计当中的重点问题。 国内一位长期从事彩票行业的企业高管对记者表示，目前几乎所有的网站都是通过与省级中心合作实现出票，“现在不少地区，尤其是中西部地区的彩票中心都是求着互联网公司帮他们出票，以便完成更多的销售任务。”这位高管称，这也导致了彩票中心可能会给互联网渠道更多的佣金。 彩通咨询李剑对记者表示，一般而言，线下投注站的销售佣金比例是在7%左右，对于强势的互联网渠道，最终获得的提成占销售额的比例可能达到10%甚至更多。根据他的了解，目前各省，各彩种，各时间段，各出票公司给的返点都是不一样的，佣金以外的部分，企业还可能通过培训费、技术服务费、宣传费等等方式获得相应奖励。 不同的佣金比例，原本反映着市场竞争的结果，但可能也存在着腐败的空间。李剑表示，接下来监管部门可能对销售的佣金政策进行统一管理。 “停售”的另一项原因，可能是各省对彩票公益金分配方式的不满。 前述高管对记者表示，由于原有的线下彩票销售是按行政区域划分，而互联网售彩并不区分地域，这就让一些与互联网渠道合作较少的省份相对吃亏，觉得别的省份抢占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公益金份额。 “但其实，这些问题也都能通过管理的方式加以解决。”这位高管表示，“例如根据彩民的身份证，或是银行账号所在地确认公益金的分配等等，并非没有合理的解决方案。” 对互聯网彩票的争议，还包括对于“坐私庄”的担忧。 彩票专家程阳表示，长期以来，业内对于互联网售彩最大的争议就是来自于对“坐私庄”，或者说“黑彩”的问题。 所谓“坐私庄”是指，一些互联网彩票网站在接受了消费者的购买指令之后，并未真正在彩票中心出票，而是将这部分彩金装入了自己的口袋。相对而言，高频彩由于每5到30分钟就能开奖一次，奖金数额相对较小，“坐私庄”的可能性更大，此外足球、篮球等一些竞彩的彩种因为返奖金额小，也比较容易出现这样的问题。 中国彩票行业沙龙创始人苏国京表示，目前，互联网彩票销售并没有一个完善、配套的销售系统。具体操作上，福彩中心拥有各省独立系统，同时具备电子接口，各网站可以直接接入系统，无需出票。而体彩中心属于全网系统，没有电子接口，目前正在打造一套全网的“大系统”，但该系统并未完成相关的调试工作。目前和体彩合作的网站只能通过彩票终端机加模拟功能，打印纸质彩票的方式出票。苏国京认为，要解决“坐私庄”的问题，可以通过技术、管理、规范等办法来实现。海外博彩“搂草打兔” 事实上，这并非互联网售彩第一次被叫停。自2007年11月开始，互联网售彩己先后被叫停5次，叫停原因多与互联网彩票发行“整顿”有关。 而对于彩民而言，此次停售无疑是影响最大的一次，互联网彩票市场日益扩大的背景下，20余天的停售，迫使彩民不得不重新选择购彩策略。 长期购买竞彩的马跃，将目光放在境外博彩网站上。喜爱足球的他，曾在世界杯期间与人合伙购买境外足彩，也会购买国内发行的竞彩项目，两相对比之下，境外博彩网站甚至“更胜一筹”。 “境外的博彩网站，虽然不合规，但抽水少，彩民实惠更大是事实。而且国内彩民原来对境外博彩也不陌生，国内竞彩的赔率，很多都是参照国外网站的。”马跃坦言，由于境外博彩网站提供的彩种更多，优惠力度更大，国内彩民“弃明投暗”的现象一直存在。2014年世界杯冷门迭出，曾有多项竟彩“神话”在网上流传，也无形中增加了公众对于境外博彩的认知：“比如Bwin（必赢），你一说很多人都知道，就算你不参与，这字也写在好多球赛的广告牌上呢。” 网络技术的日益普及，也让国内彩民有了更多参与境外博彩的机会。马跃表示，只需一张国内银行卡，再登录到境外博彩网站，任何人都能注册转账，参与境外博彩：“以前一些人怕安全问题，还愿意选择国内的竞彩。可网络这一停，有些人就会考虑换到境外网站去。” “国内互联网彩票停售，对于海外博彩企业来说，可谓重大利好。”苏国京表示，海外博彩企业往往通过熟客发展客户，形成特殊的彩民朋友圈，从而打消彩民对于安全性的疑虑。与此同时，其经营方式对于彩民来说，也可谓投其所好：“很多投注并非现金实时交易，账期甚至可以推后一天。比如我通过其他熟客买今天一场球，我可以明天再交钱。那如果我买对了，等于不花钱就拿到收益。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信用交易方式，对于彩民是极具吸引力的。” 苏国京介绍，为迎合国内彩民的需求，也为寻求经营转型。许多境外博彩公司，尤其是位于澳门的博彩企业，也在有意识地开设“非博彩性质”的游戏项目，以招揽更多客源：“比如一些手机端的游戏项目，你可以花钱买游戏币来玩，也可以只用人家奖励的游戏币来玩。游戏项目虽然有博彩的性质，但可没有资金的往来，到底合法不合法？我想这应该是合法的范畴，与目前很多网络游戏没有区别。这一块的市场前景，还是非常巨大的。”彩票概念股的“政策赌局” 如果说彩民被“倒逼”至境外博彩多少有些无奈的话，那么更加危险的现状是，带有欺诈性质的赌博网站，也在吸引彩民进入。 使用“澳门”、“博彩”等关键词，在微信公众号中进行搜索，便可发现不少“博彩官号”。如一个名为“澳门美高梅”的公众号，历史讯息中均是“老虎机赢钱技巧”、“白领女赌王”等赌博类信息。在其公众号界面中，用户可以直接查看优惠活动，并通过外部链接进行注册、转账。 查看其公众号认证说明即可发现，这个注册企业全称为“聊城微谷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公众号，其经营范围仅为网站建设、计算机软硬件开发等项目。 “有一些赌博网站，还利用网彩停售的机会，为自身宣传。比如有一篇‘网络彩票停售创富××幸运彩票成彩民福音，前面看着好像是分析彩票停售的种种原因，后面话锋一转，就变成彩民可以选择创富××投注，这样一个明显的赌博网站宣传，甚至很可能是欺诈钓鱼网站，居然得到了许多正规媒体、网站的转载，误导性非常之大。”苏国京表示，对于许多长期投彩的彩民而言，投彩已经是“刚需”行为，简单的停售只会导致彩民寻求其他途径。这恰恰为欺诈类网站提供了可乘之机：“本来赌博网站的客户转化率不会很高，大家也怕是骗人的。但现在到网上搜索博彩、购彩的，很多都是很想赌的人，他们是主动寻找网上赌博的途径。博彩信息对于这些人来说，杀伤力是非常巨大的。” 这一次的停售政策将持续多久，目前业内说法不一。彩通咨询称：“我们乐观估计2～3个月，悲观的估计会是1年。”更多专家或是从业者则认为，停售时间很难预估。 最好的一种情形，是重启互联网售彩，并且由政府给相关企业发放正式的牌照。李剑说：“如果发牌，我们估计只有少数的企业能拿到，这其中，淘宝、腾讯这样的流量巨头，以及500彩票网这样运营时间较长的专业性网站相对更有胜算，并且还是分批次的。” 政策的摇摆，不仅让彩票行业的从业者遭遇危机，也让彩票行业的投资者遭遇尴尬，有媒体将投资彩票行业称为“赌局中的赌局”。 根据彩通咨洵的统计，目前国内已有超过20只彩票概念股。例如，A股上市公司鸿博股份目前的主要业务就是无纸化彩票。受政策影响，鸿博股份公告称，公司无纸化彩票代购业务从2月25日开始暂时停止，这也导致公司股价连续下跌。 此外，安妮股份、姚记扑克也都是A的彩票概念股，港股的华彩控股、众彩股份等等也纷纷涉足国内彩票行业。受政策影响，不少公司发布公告，称公司业务受到了互联网彩票监管政策的影响。 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在美上市的500彩票网，这家公司在一周内的股价下跌超过40%，但最近5个交易日，500彩票网的股价连续上涨，3月6日晚收于14.5美元。（资料来源：《北京晚报》、《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