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残游记》英译本看译者混杂文化身份对文化翻译的影响
2015-05-30罗媛
罗媛
摘 要:混杂文化身份观是后殖民主义翻译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影响文化翻译的重要因素之一。本文试从混杂文化身份观入手,通过对比分析《老残游记》两个英译本中的文化翻译,探讨译者混杂文化身份对中国古典小说中文化元素翻译的影响。
关键词:混杂文化身份;老残游记;文化翻译
古典章回小说《老残游记》是清末作家刘鹗的代表作。小说通过描述走方郎中老残行医游历的见闻,揭露了清廷的腐败,表达了作者医国救民的夙愿,被鲁迅誉为晚清四大谴责小说之一。书中包含很多极具文化内涵的用语及典故,属文化小说中的上乘之作。至今,《老残游记》已被翻译成多种语言,拥有众多的外国读者。鉴于翻译是一项跨文化活动,要达到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目的,译者就要对小说中的文化因素进行有效地处理。在翻译过程中,译者的文化身份发挥着不容小觑的作用。
一、混杂概念及混杂文化身份
随着文化全球化进程的加快,翻译研究与文化愈发紧密地联系在一起。20世纪80年代初期,巴斯奈特和勒菲弗尔在翻译研究中提出“文化转向”这一术语,文化翻译受到更为广泛的关注。90年代初兴起的后殖民主义翻译理论突破了传统翻译理论的局限,是翻译研究“文化转向”的延续。它旨在实现异文化间的平等对话,对多元文化的交流起着积极的指导作用。后殖民翻译理论研究的一个重要发展是后殖民翻译理论家霍米·巴巴提出的混杂概念。巴巴认为,一个受多文化语境影响的人身上往往出现文化的混杂。所谓混杂,是指不同语言和文化互相交流碰撞,最终形成的具有多种语言文化特点但又独具特色的混杂体。(刘世彦, 2011: 173)巴巴的混杂文化身份观为探究文化翻译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目前,《老残游记》最受推崇的英译本是我国著名翻译家杨宪益的译本和美国汉学家哈罗德·谢迪克的译本。这两位译者均具有混杂的文化身份。杨宪益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深谙中国传统文化,后赴牛津大学攻读欧洲文学,饱读西方经典诗作,得益于这样的经历,在他身上形成了以东方文化为主,混杂着西方文化的文化身份。谢迪克是美国汉学家,毕业于多伦多大学。上世纪30年代曾在燕京大学任西语系主任、教授,精通中文并熟悉中国文化,其文化身份以西方文化为主,混杂着一定的东方文化。两位译者的混杂文化身份为其翻译《老残游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们的译作对于研究《老残游记》 中的文化翻译十分具有代表性。
二、译例对比
美国著名翻译学家尤金·奈达将文化分为五大类:生态文化 (ecological culture)、语言文化 (linguistic culture)、宗教文化 (religious culture)、物质文化 (material culture) 及社会文化 (social culture)。(Nida: 1964) 这五类文化元素在《老残游记》中均有大量体现。本文仅简要分析涉及物质文化、语言文化、社会文化及宗教文化这四类文化的典型译例。
(一)物质文化
例一:园子里面,顶着篮子卖烧饼油条的有一二十个,都是为那不吃饭来的人买了充饥的。(刘鹗, 2015: 11)
Yang: Some twenty or thirty vendors, carrying baskets on their heads, were selling refreshments in the theatre for those who had come without their lunch. (杨宪益, 1983: 29)
Shadick: Ten or twenty men were walking up and down among the audience with baskets on their heads, selling sesame-seed cakes and yu-tiao [fritters] to those who had come to the theater without having breakfast. (Shadick, 2015: 16)
中国的饮食文化博大精深,与西方饮食文化大相径庭。看似稀松平常的食物名称,在英文中很难找到对应物,因此,译者在翻译上需仔细考究。在此例中,谢迪克将烧饼译为“sesame-seed cakes”,将油条译为“yu-tiao [fritters]”。值得注意的是“cake”是松软的西式蛋糕,跟烤烙而成、口感酥脆的烧饼完全不同,且原文的描述并没有提到芝麻。fritter与油条虽然同为油炸食品,但fritter通常指油炸的馅饼,与油条有着明显的区别。作为一个吃着西餐长大的美国人,在饮食文化的翻译上,谢迪克的西方文化身份起了主导作用。他试图在西方饮食文化中找到对应物来替代中国饮食文化,但他不恰当的翻译会使西方读者对“烧饼”和“油条”这两种中国传统食物产生错误的解读。深谙中国饮食文化的杨宪益知道很难在英语中找到烧饼油条的对应物,因此他使用了一个概括性的词语“refreshments”来翻译烧饼油条,让读者知道是茶点小吃类的食物,但是却无法体现出中国的饮食文化特点。针对这类文化词,笔者认为比较理想的是采取音译加注释的翻译策略,这样一来保持了原文的文化意象,二来能够较好地传递文化信息。
(二)语言文化
例二:你老的话布口袋破了口儿,说不完了。(刘鹗, 2015: 32)
Yang: Once you start talking you never stop. (杨宪益, 1983: 67)
Shadick: Your windbag must have sprung a leak! Wont you ever finish talking? (Shadick, 2015: 48)
《老残游记》由刘鹗用晚清白话文写就,其中不乏具有时代特色与地方色彩的方言、俗语、成语等,形成了其独特的语言风格。如何保留原著的语言风格,又准确地向读者传递文化信息,给翻译带来了较大难度。本例出自《老残游记》第五回。老残向酒店老板打听当地“清官”玉贤的劣迹,店小二赶忙插嘴,暗示老板老董不要向老残透露这些信息,以免祸从口出。店小二这里所说的“布口袋破了口儿”是个典型的俗语,形容一个人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没完没了的情状,语言风趣幽默。作为一个以西方文化为主的美国翻译家,谢迪克对英语俚语可谓信手拈来,也为他在翻译这个俗语带来优势。“windbag”这一英语俚语用语比喻说话啰嗦、喋喋不休的人,与“话布口袋”在语义形象及修辞效果上都几乎对等。谢迪克巧借“Your windbag must have sprung a leak”对译“你老的话布口袋破了口儿”,确有异曲同工之妙。相比之下,杨宪益在此采用了意译的手法,虽将原文意思翻译了出来,但却丢失了原文的文化意象,无法再现原文诙谐且生活化的语言风格。
例三:每发都在夏天,一过秋分,就不要紧了。(刘鹗, 2015: 2)
Yang: …but it always broke out in summer and by late autumn was better again. (杨宪益, 1983: 12)
Shadick: It broke out every summer and subsided after the autumn equinox. (Shadick, 2015: 2)
此例出自小说第一回,作者简单交代了当地大户黄瑞和所患的怪病。此病都在夏天发病,但秋分一过,病情就没那么严重了。“不要紧”是个十分随意的口语词,在翻译时应注意保留原文的口语化色彩。杨宪益凭借对中文方言的纯熟把握,将“不要紧”译为“was better”,较之于谢迪克译的“subsided”,在口语化程度和用词正式度上都恰当贴切得多。
(三)社会文化
《老残游记》中大量地描述了满清时的民族风俗与人情礼节。社会礼俗类词语因其所产生的社会环境与时代背景的特殊性,带有浓厚的文化色彩,译者在翻译时应注重社会文化内涵的传递。
例四:这一群人来了,彼此招呼,有打千儿的,有作揖的,大半打千儿的多。(刘鹗, 2015: 11)
Yang: The newcomers greeted each other, some of them kneeling on one knee and some giving a more casual greeting, but most of them knelt on one knee. (杨宪益, 1983: 29)
Shadick: As this crowd of people arrived there were mutual greetings, many genuflections, and a few low bows. (Shadick, 2015: 16)
“打千儿”是清代满族男子请安时的一种礼节,其姿势为屈左膝,垂右手,上体稍向前俯。在英译文中,谢迪克将“打千儿”译为“genuflections”。genuflection源于拉丁词“genuflectio”,是流行于中世纪欧洲的单腿屈膝礼,后来慢慢演变为天主教特有的宗教礼节。genuflection这一词包含的西方宗教色彩,与中国传统的“打千儿”礼有着不同的文化内涵,谢迪克的译文容易在文化上误导西方读者。杨宪益根据“打千儿”礼的姿势,将其译为 kneeling on one knee。杨译本虽未凭空添加原文中没有涉及的西方宗教色彩,不会在文化上误导读者,但是也没能译出“打千儿”的文化内涵。笔者认为,在翻译这类社风俗类词汇时,译者更宜采取音译加注或意译的方法。如此一来,译文既保留了原文的文化意象,也能将文化信息完整地传递给西方读者。
(四)宗教文化
例五:一家四口棺木,都停在西门外观音寺里,我春间进城还去看了看呢!(刘鹗, 2015: 31)
Yang: The four coffins of the family were all placed in the Boddhisattva Temple outside the West Gate, and I went to town in Spring I saw them too. (杨宪益, 1983: 65)
Shadick: The four coffins of the one family were all located in the Temple of the Goddess of Mercy outside the west gate. (Shadick, 2015: 46)
观音菩萨是佛教中慈悲和智慧的象征,在中国民间信仰具有极高的地位,是四大菩萨中最为家喻户晓的。菩萨是“菩提萨埵”之略称,源自梵语bodhi-sattva。杨宪益深知观音的佛教内涵,在此将其译为Boddhisattva是比较恰当的,传递了“观音”的佛教文化内涵。而深受西方基督教文化影响的谢迪克将观音翻译为Goddess of Mercy,使得“观音”带上了浓重的基督教色彩,会让西方读者误以为“观音”是基督教的神灵,产生理解上的困惑。可见,译者的宗教文化信仰也会影响其对宗教文化的翻译。
三、结语
由以上的译文对比可见,译者在翻译时主要受自己的原文化身份影响,但混杂的另一文化身份也不可避免地对翻译产生一定的影响,得益于原文化优势,杨宪益对《老残游记》中的文化元素了解得较为透彻,翻译得较为准确生动。而对于谢迪克而言,在小说源语非其母语的情况下,能够将小说中的大部分文化元素翻译得恰当贴切,要大大归功于他混杂着的东方文化身份。
参考文献:
[1] 刘鹗.老残游记[M]. 江苏:译林出版社,2015.
[2] 刘彦仕. 后殖民语境下辜鸿铭的译者文化身份及其翻译行为[J]. 社科纵横2011,26 (10): 173.
[3] 杨宪益. The Travels of Lao Can [M]. 北京:《中国文学》杂志出版社, 1983.
[4] Shadick, H. The Travels of Lao Tsan [M]. Jiangsu: Yilin Press,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