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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女性戏曲创作中“拟男”手法的原因探析

2015-05-30郝昭军

北方文学·中旬 2015年8期
关键词:女性意识

郝昭军

摘 要:明清时期,由于商品经济的发展,资本主义的萌芽,及提倡个性解放思潮的兴起,女性文学创作掀起高潮。女性戏曲创作独具特色,她们特别钟爱“拟男”艺术手法,这一文化现象的产生具有丰富的内外因。首先,封建文化对女性的压制;其次,李贽、徐渭及汤显祖等人的思想解放思潮和文学创作影响;再次,袁枚和陈文述等文人的推崇。

关键词:明清戏曲;“拟男”;女性意识

“拟男”一词,最早由戏曲家严敦易提出,他在其著作《元明清戏曲论集》中提道:“虽然‘拟男的动机和抒写,与弹词中的主人公不同,他们并不出将入相,到头来依然是贤妻良母。她们只是发发牢骚,描摹悬想一些男人们有的、能做的、快意的事。”①

著名戏曲评论家华玮给“拟男”一词下定义,是指“女作者将自我剧作化,成为剧中主角时,保留女性身份,却以男子外形出现,由生角主演,用男子的身份来抒情与叙事的表现方式”。②

明末叶小纨的《鸳鸯梦》、清代吴藻的《乔影》及何珮珠的《梨花梦》等戏剧创作都采用了“拟男”的表现手法。“拟男”文化现象的产生既有社会因素的影响,又与女作家个人的人生经历密切相关。

一、社会因素

首先,封建文化对女性的压制。在三千多年的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地位十分低下,处于男子的从属地位。随着封建社会的发展,封建制度的健全,封建礼教也不断强化,妇女深受封建礼教的毒害,女性的地位和命运每况愈下。《周易·家人》记载:“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人们必须严格遵守男外女内的礼教,男子主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女子被束缚在家庭之内,不准参与政治活动。东汉班昭的《女诫》系统陈述了男尊女卑、夫为妻纲、三从四德的封建观念,是封建社会女性的沉重枷锁。宋代程朱理学使封建礼教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明清时期达到顶峰,对“男女大防”的要求更甚,几乎达到隔绝的地步。封建礼教对女性的压抑让她们完全失去了话语权,因此想要申诉,唯有“拟男”,借助男子的身份以舒心中的怨愤。

其次,李贽、徐渭及汤显祖等人思想解放思潮和文学创作影响。明清时期,随着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萌芽,市民阶层日益崛起,人们的价值观念急剧变化,民主、平等意识开始觉醒。在文化领域,则掀起反对封建礼教、追求个性解放的进步思潮,提倡与封建正统相悖离的反理学精神。而妇女问题是当时反理学思潮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李贽、徐渭和汤显祖等人都是晚明进步思想的先驱。著名文学家李贽批判“假道学”,追求个性解放,提倡平等自由的思想,他大胆驳斥男尊女卑的传统观点,认为女子也应有受教育的权利。他的《焚书·续焚书》中提到:“谓见有一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子之见尽短,又岂可乎?”③他大力赞扬一些古代杰出妇女“才智过人,识见绝甚”“男子不如也”④。并且公开与女性书信来往,在行动上做出了榜样。徐渭和汤显祖也非常关注和支持妇女解放的问题,为妇女的悲惨处境鸣不平。他们的思想和创作对女性意识的觉醒具有重要的作用,对当时及以后的戏曲创作影响深远。

再次,袁枚和陈文述等文人推崇。明末清初,许多文坛大家鼓励女性进行文学创作。在他们的带动下,形成颂扬和崇拜女子之才的社会风气,进而涌现出大量“拟男”的女性戏曲创作。如文坛领袖钱谦益十分推崇女子之才。他认为当时许多女子才学颇高,其作品有“不服丈夫胜妇人”⑤的气概。著名文学家袁枚也肯定女子的才能。他不但在《随园诗话》中介绍了大量女诗人和她们的诗作,而且还收有一批女弟子,在当时社会引起极大反响。之后的陈文述,在文学领域名气较大,引起了不少才女的景仰,有20多位闺阁诗人投入其门下为弟子。陈文述一贯对妇女持同情、尊重的态度,尤其非常反对“扶阳抑阴及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说。他说:“不知阴阳二者,铢两悉称,不差毫末。不必扶,不必抑也。夫女子才德兼全者,无论古人,并世而生,真复不少。”⑥所以对具有诗才的女子,总是大加褒奖表扬。陈文述的女弟子不仅数量较多,而且有很多人成就较高。吴藻就是其中成就比较突出的一个。

二、个人因素

从个人角度考察,女性作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个人文化素养的提高,女性社会活动的增加,女性独特的个性和细腻的情感以及复杂的人生经历等原因,促成“拟男”手法在明清妇女戏曲创作中的大量运用。

《鸳鸯梦》的作者叶小纨(1613—1657),字蕙绸,苏州省松江府吴江县人,是叶绍袁与沈宜修的次女。叶沈夫妇文学功底深厚,家庭氛围温馨,且具有进步的女性文学观,强调女性“德、才、色”兼备的女性意识,他们鼓励子女读书和创作,对子女进行有意识的指导和教育。在这样浓郁的文化气氛和家学渊源的熏陶下,培养出叶氏姐妹这样的才女。叶小纨天生聪慧,经常与姐妹进行诗词唱和,诗作和词作都很多。崇祯三年(1630),叶小纨嫁与母亲家族的沈永祯(1611—1646)为妻,成为曲坛盟主沈璟的孙媳。当时,沈、叶两家皆是文学世家,沈、叶两家累世联姻将他们各自家族深厚的文化修养和传统教育方式密切地联系在一起,促进了家族成员的文学创作和文化交往。⑦叶小纨在诗词方面的修养得益于父母的言传身教,而她在戏曲领域的造诣则来自其夫家沈氏的家学渊源。继曲学大师沈璟之后,沈家许多人从事戏曲散曲创作。因而,曲学已成为沈氏家族的家学。长期受家庭文化氛围的影响,她逐渐精通戏曲,并利用这种文学形式来抒情言志。她曾自述:“姊妹相继夭殁,伤痛之余作《鸳鸯梦》杂剧以寄意。”⑧

吴藻,字萍香,号玉岑子,浙江仁和(今杭州)人,是陈文述的弟子,是清嘉靖、道光年间文坛上一位享有盛名的闺阁作家。她虽生于商贾之家,嫁为商贾之妇,但生活和思想经历丰富,诗词曲俱工,创作成就非常突出。这不仅由于受到当时社会鼓励女性读书创作的文学潮流的影响,而且与她所处的生活和文化环境密切相关。吴藻的社会交往非常广泛,尤其是异性文人。她身边有不少男性文人,这给她提供了一个非常优越的创作环境。如张景祁、魏谦升、俞恭仁、梁绍壬、葛庆曾、石韫玉、陈森、陆继辂、陈文述、黄燮清等人,都在她的生活和创作中起到过重要作用。其中,她的老师陈文述对吴藻的影响尤其深远。陈文述尊重女性,非常欣赏知识女性的才华和胆识。在陈文述的门下,吴藻的个性得到张扬,她的才华也得到肯定和赞扬。她的作品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即她想极力冲破封建制度对妇女的种种束缚,渴望个性解放。其次,《乔影》中对“饮酒读《骚》”的追求,无疑是吴藻思想感情的一种流露。但值得关注的是,陈文述在品评女性作家时,也多与《离骚》相联系。从这个角度分析,吴藻画《饮酒读〈骚〉图》,作咏《骚》诗,写《乔影》剧,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深受她的老师的影响。再次,吴藻与周围的女性作家群体交流甚多,既有陈文述的女弟子们,也有当时其他一些有成就的女作家。她经常参加女弟子们的聚会,如汪端(陈的儿媳)、张云裳、沈善宝、顾春等,她们相交甚厚,时有诗词赠答,彼此交流思想感情,互相学习,互相影响。

《梨花梦》的作者何珮珠,字芷香,号天都女史,徽州歙县人,清代女诗人、戏曲家。何珮珠的创作离不开她的家庭环境。由于出身书香门第,家庭文化氛围浓厚,更有两个善诗的姐姐相伴。这样的环境培养了何珮珠过人的才情和浓郁的创作兴趣。在何秉堂的教育下,何珮芬、何珮玉、何珮珠三姊妹皆成为优秀的女诗人。三女各擅才名,不亚于明代吴江叶氏三姊妹。然而,闺阁的生活终究是枯燥烦闷的,幽闭在家中少有外出漫游的机会,每日面对熟悉的环境,使得女诗人对时间十分敏感。这与本剧以感慨人生无常和无奈结尾有一定关系。何珮珠幼年随父亲生活于扬州,后嫁于亦为官宦世家的张氏。道光己亥年(1839),夫妇二人北上天津投奔张父。何珮珠婚后,与丈夫感情不是很好,在她的作品中很少提及她的丈夫。但是,在天津的生活忙碌艰苦,与待字闺中的日子不可相比。她作此剧为了表达一个年轻少妇在婚后不久远离家乡,对婚姻生活的迷茫和对邻居女伴的深深的思念之情。作者“因情成梦”,梦后思念更深,剧中流露出作者对邻居女伴的追忆与怜惜之情。我们可以感受到剧作强烈的自传性。

三、小结

综上所述,明清时期,女性文学日益兴起,女性成为创作主体。女性戏曲作家们纷纷在自己的作品中,倾诉对女性处于被压抑束缚地位的不满与无奈,表现对施展才华、实现自我价值的渴求。但是,封建纲常对女性的禁锢使得女性不得不改变妆容,通过“换性”或“换装”成为男子,来传达自己的心声。“拟男”这一文化现象的产生,既受当时社会思潮的影响,又与女作家们复杂坎坷的人生经历密切相关。“拟男”这一文化现象,体现出明清时期女性意识已经觉醒。她们不愿意被圈定在封建社会规定的角色中,而要描绘真实的“自我形象”,是女性对封建礼教突破性的叛逆与挑战,意义极其深远。

注释:

①严敦易.元明清戏曲论集[M].郑州:中州书画社,1982:303.

②华玮.明清妇女之戏曲创作与批评[M].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2002:101.

③(明)李贽.焚书·续焚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59.

④(明)李贽.李氏文集·初潭集[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16.

⑤(清)钱谦益.牧斋初学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967.

⑥(清)陈文述.书梯仙阁楷书遗墨后[M].道光二十二年颐道堂刊本.

⑦郝丽霞.吴江沈氏文学世家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160.

⑧(清)倪师孟.乾隆吴江县志[G].中国地方志从书本,清乾隆十二年.

参考文献:

[1] 严敦易.元明清戏曲论集[M].郑州:中州书画社,1982.

[2] 华玮.明清妇女之戏曲创作与批评[M].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2002.

[3] (明)叶小纨.,鸳鸯梦[M].崇祯九年序刊本.

[4] (清)吴藻.乔影[M].清道光五年莱山吴载功刻本.

[5] (清)何珮珠.梨花梦[M].清道光年间津云小草附刻本.

[6] (明)李贽.焚书·续焚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7] (明)李贽.李氏文集·初潭集[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8] (清)钱谦益.牧斋初学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9] (清)陈文述.书梯仙阁楷书遗墨后[M].道光二十二年颐道堂刊本.

[10] 郝丽霞.吴江沈氏文学世家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

[11] (清)倪师孟.乾隆吴江县志[G].中国地方志从书本,清乾隆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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