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的故乡
2015-05-30郑飞雪
郑飞雪
水的曾孙们以站立的姿势,欢迎陌生者匆匆的到来。
成群列队的水,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穿进山的胸膛,传出“轰轰”的声响。这样浩大的合唱,宛如先祖飞扬的魂魄。祖先们曾经身披铠甲,擂动战鼓,磅礴的气势令敌人节节后退。祖先的叮咛,激励曾孙们的脚步——迁回前进,永不后退。快乐的水,一路奔腾,勇往直前。
水从悬崖上奔下来,像一匹战马昂起脖颈,长啸嘶鸣。嘶鸣声撕裂山谷,青山寂静、草木肃立。它们怀着虔诚,仰望一位勇士沿途狂奔。水的战袍飘扬起来,无数水花飞溅化成漫漫细雾,鼓足士气召唤着草木虫鱼。草木们精神抖擞,昂胸挺立,等待随时被调兵遣将。一株草,斜逸的身姿迎立水边,于寂静的天光中,忠贞地接受水花洗礼。它渴望,经过霜雪的淬练,能幻化为一柄坚韧的兵器,佩带在水的身边。水跌宕在岩石上,足迹颠跛,声音却铿锵悦耳,犹如刀枪剑戟在冰天雪地里叮当碰撞,划亮寒气、削土为泥。那株青青的草,激动得全身战栗,身上披满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如哽在喉的言语。
水一路飞奔,所到之处,生灵们夹道欢迎。山花簇拥着山花,野草推搡着野草,树木搀扶着树木,鸟儿传唤着鸟儿……山峦拥过来,峡谷被挤成一条窄窄的溪。水在蜿蜒的溪里温暖地流淌,千回百转。爱是一种力量,爱是一种延续。缓慢潺流的水,向两岸青山致敬。水的荣光,来自于青山的拥戴;水的虚心,流转着青山的叮咛。水在山路里走,无数的落叶跟从后面。那些落叶的碎片,也许是山的衣襟。山用衣襟慈爱地擦一把水的额头,水的前额光洁圆润,甩动着无限柔情;山用衣襟温情地拭一下水的胳膊,水的胳膊明净柔滑,舒伸着丝质的韵致;山舞起衣袂翩翩起舞,清冷的树叶孤零零地掉下来,落进水软软的心窝里,水波荡漾。水在拐角处,歇下来,脱去戎装,换成了女儿本色。
水飘逸的头发甩下来,清清亮亮。它的晶莹,能让树叶发光,花草发光,迷蒙的雾气飘扬水上,泛出银色的光。水绵密的长发飘荡在山谷里,丝丝缕缕,像一根根弦,安静地排列在天光下,等待风的手轻轻抚触。风柔软的嘴唇花瓣一样吻遍琴弦,如春风吹开花朵的芬芳。水柔柔笑起来,满池都是开心的笑靥。流云无忧无虑地飘浮在水里,像童年丢失的一块花手绢,飘来荡去,牵绵出许多遐想。水长出翅膀,想像云那样轻飞。水的翅膀密密的、细细的、皱皱的、嫩嫩的,如翠绿的叶芽铺满水面。飞鸟张开双翅,低低地掠过去,尖尖的橼嘴衔起一颗叶芽子。水的叶芽从水的枝茎上迅速被摘走,亮闪闪的,如粒粒珍珠,落下来,银簪一样镶在水的鬓发上。安静的水,其实是待字闺巾的女儿,再远的梦想,隔窗守望,只是一首首飘摇的小诗。
水的心思恍惚,跟随石头走,一路小心翼翼走进石头的世界里。
水无疑很好奇,从一座石头的小屋跃过另一座石头的小屋;一扇心门叩开另一扇心门;一个心室走进另一个心室。透明的水被石头牢固的胸襟包围,它走不出石头的呼吸,躲不开石头的迷情。它谛听石头胸腔里热烈的搏动,水的心也跟着怦怦跳动。水开始慌乱起来,从一个屋子逃进另一个屋子,处处都是石头心形的影子。这些影子叠加起来,像一丛缤纷的梦。水在纷繁的梦里哗哗流淌,激情绽放,开绽出晶莹剔透的花朵,渗进石头的骨骼里。水刹那的蜕变,如冰凌脆裂,灵魂如丝如缕化作冰凉的水汽,袅袅穿过石的缝隙。石的肌肤丰润如玉,充盈着水纯净的血。
水飘走了,变成山头上那棉花白的云,一缕缕欲说还休,拂也拂不散……
“铅山”,这名字,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