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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

2015-05-28周洁茹

上海文学 2015年5期
关键词:小奇米亚咖啡店

周洁茹

飘飘约我在她的咖啡店见面,只有我们两个。

咖啡店不对外营业,消防一直没过,就一直没能营业。有一阵子以为要办下来了,开了几天,都去捧场,赞扬咖啡花拉得好,店小二天然呆。也就几天的热闹。

运河旁边的咖啡店,窗外是河,门外有树,树下开满花。多好的咖啡店,开不出来。

米亚不回来了,是吧,飘飘说。

不回来了,我说。

小奇也不见了,飘飘说。

不见了,我说。

只有你了,飘飘说。

我笑笑,说,你后来还去过寺里没?

飘飘说不去了。

和尚呢?我说。

飘飘说不知道。

我们四个去寺里找和尚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倒一直记得那一天,跟今天一样,潮湿,阴冷,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阴冷。

寺的山门前全是卖香的老太太,手和香伸到胸口来。米亚到处找售票处,买门票,飘飘说不用,带着我们绕到侧边的小门。看侧门的是两个穿灰袍的老年人,飘飘冲他们笑了笑,就进去了。我们跟着她。他们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看我们一眼。

都没有声音,在寺里走。

要去寺里的是米亚,我们只是陪同。米亚的婚姻不好。

现在想起来,我都不记得飘飘带我们走的路了,一切都很飘。那个长满茶花的庭院,倒记得清楚。因为我肯定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寺里种茶花。飘飘说嘘——

和尚在二楼,楼梯是木头的。我们上楼的时候都很小心,屏气凝神。

你们四个,全都会离婚。和尚是这么说的。

我虽然是不爱我的丈夫,我一直想着离婚,但我是不会离婚的。米亚是这么说的。

我虽然也是不爱我的丈夫,但我也是不会离婚的,飘飘说。

我的丈夫很爱我,我是不可能离婚的,小奇说。

她们看着我,我觉得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把头扭过去看窗外,阴天,雨下不来的。

命盘这么说的,我又不好说是命盘说的,我可以乱说的么,和尚说。

我当然也不是要你们离婚,我可以讲婚姻的么。和尚说,你们要把日子过过好。

飘飘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打开冰箱,拿了一瓶酸奶。我才注意到和尚的房间里有冰箱。我看着飘飘,她开始喝酸奶。

可以喝。和尚说,不用客气。

除了酸奶,还有茶花,和尚的脸我都记不得了。

米亚的婚姻不好,从结婚那一天开始就不好。我问米亚怎么不好,米亚说就是不爱。我说不爱还结婚。米亚说是啊,就是这样。

从寺里出来,小奇说要赶紧走,家里别墅忙装修。飘飘的脸平淡,看不出心情,大概和尚之前已经说过她了,肯定的离婚,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米亚说要去看中医,上个礼拜突然昏过去,送到医院急救,三天三夜,上上下下查没有查出来什么,只能看中医。

我陪你去。我说,我也不好。

你怎么不好。米亚说,你看着挺好。

你看着也挺好。我说,我们只是看着好。

好吧,米亚说。

医药大楼的顶楼,没有电梯,一层一层走上去,每一层都是药,一式一样的药,中药西药,还有轮椅,各式各样的轮椅。走了六层,再走下去我的气又要上不来了。

角落里的小房间,门前很破的长椅,已经坐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缓慢地看了米亚和我一眼。

我和米亚站着。

我说怎么打电话你不接,还以为回美国了。我说,原来到医院里去了。

我回美国不要说一声的吗。米亚说,我好不说一声就走的吗。

你后来都不跟我说一声。我说,我要知道就去医院看看你了。

不要看,没什么好看的。米亚说,又查不出来什么,钱倒花了不少,抽血,照CT,我在中国又没有医疗保险的,都是自己的钱。

那回美国再看看吧,我说。

米亚不响。

应该不会再昏了,我说。

谁知道呢。米亚说,谁都不知道明天的事情。

那边中医喊下一个,米亚推门进去,她没有讲要我陪着进去,我只好坐在外边,门是白的,但是很脏了。我盯着很脏的门看了一会儿,里面说话的声音听不清楚,就不听了。

米亚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药方,写满了字。

我说中医说什么。

没说什么。米亚说,血虚脾虚什么的。

好吧。我说,我也看一看,我哪里虚。

中医穿着很脏的工作服,像门一样的白,坐在一张很破的桌子后面。

我说您好。

中医看了我一眼,低头在一张纸上写起来,不知道写什么。

我说我呼吸困难,上不来气,看了西医,西医说我抑郁,给我吃药,药我是不吃的,所以过来看中医。

中医一边写一边說,早上呼吸困难还是晚上呼吸困难。

我说不一定的,有时候早上有时候晚上。

中医说夜里睡得着吗。

我说我坐着坐着就睡过去了。

中医说夜里醒几次。

我说一次两次,有时候三点有时候四点,有时候继续睡有时候坐坐等天亮。

中医说哦。中医说手伸出来,搭搭脉。

我把手放上那个很旧的布垫子。我在想这垫子上面应该放过很多人的手腕,各种各样的人的手腕。

严重吗,我问。

不严重,中医答。

中医搭完脉,继续在纸上写,纸快写满了,中医又在最底上补了几个字,我只认得车前子,我说我哪里虚。

中医笑笑,继续写。好像要写到明天一样。

我拿着药方走出来都不知道我哪里虚,而且我发现所有的中医都长得跟老太太似的。

米亚说她要去一楼抓药,回去煎。我说你会煎的么,叫他们煎好了,便当点。

米亚说她会煎。我就想起来小时候住的弄堂路中央总有中药渣倒在那里,如果说是路人当真能把病踩走,我倒是一直在想,你不病了,过路的人不就病了。

米亚其实住在我家附近的那条弄堂,只是我们小时候不认得,就那么几条弄堂,我们不认得。我们认得的时候年纪都大了,我们的感情就深不起来了。我们都是这样,记得清楚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倒记不得昨天早上吃了什么。

那个长满茶花的庭院,茶花是深红色的,我是记得太清楚了。还有和尚说的,你们全都会离婚。

圣诞节的前夜,我和米亚坐在一家咖啡店,飘飘的咖啡店还没有开出来,我忘了飘飘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她也不要做什么,有钱老公,虽然钱多不过小奇家的,新开发的楼盘,留了正中央的地,挖一条人工河,种了树,盖了亭子,两套别墅,自己住。

他又老又丑吗你不爱他,我说。

米亚说爱这种东西,一开始没有,后面就没有了,以为后面会有,生了小孩还是没有,每天早餐端到床头来还是没有。

只好离婚了。我说,跟不爱的人一起生活,苦的。

有了小孩就不好离婚,米亚说。

我亲你一下吧。我说,又是圣诞节,你又没人爱,你以为你被人爱,我只知道爱不是这个样子的。

好像你有人爱似的。米亚说,不要。

第二天一大早米亚就在楼下按门铃,拎着礼品袋。

圣诞快乐,米亚说。

我下星期回去。她说,我决定了。

早晨的米亚看起来很清醒。我一直记得她那个早上的样子,她就一直定格在那个瞬间,再也没有改变过。

此后的一年,米亚再也没有与我联系,直到我在脸书上看到她的名字改成了史密斯太太。米亚送给我的圣诞节礼物一直没用,一瓶非常香的身体乳。

她离了婚,找中国人是找不到的。飘飘说,只好找美国人。

美国的中国人也不要离过婚的。我说,即使真喜欢你,说要对你好,还是会嫌弃你的小孩。美国人好了,对小孩好。

又不是只为了小孩。飘飘说,我就不是为了小孩。

她也不是只为了小孩。我说,她也要找自己的爱情的,反正她是找到了,能够离婚就是找到了。

我要是离婚,我也不找了。飘飘说,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的。

你不是说你不会离婚的吗,我说。

我是不离啊。飘飘说,我说我要离吗,我说的是要是,要是离婚,我也不再结婚,我找到我爱的我也不结。

你说和尚准吧,我说。

反正小奇是不会离婚的,有钱人离婚烦的,财产不好分,飘飘说。

所以,和尚是不准的,我说。

飘飘笑笑。

我在朋友圈看到飘飘说,死开点,离了就不要来烦。我才知道飘飘离婚。她们都不同我讲的。

年纪大了以后交的朋友大概就是这样的,不想说什么就不用说什么,都没什么好说的。

我同小奇喝了次茶。她迟到一个小时,我能够坐下去等是疑心她要告诉我她离婚,那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了,人人都在离婚。

小奇的脸倒是出奇的红润,而且因为激动她也没有为她的迟到向我道歉。小奇的激动是因为考察加拿大。

他们都不尊重你的,小奇说。

这是很奇怪的。我说,他们为什么不尊重你。

我的箱子在机场就不见了。小奇说,我都要发疯了。

后来呢。

他们都不道歉的,他们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后来呢。

他们说要是找到了通知我,你相信他们吗。小奇说,我是不相信的。

相信啊。我说,就是这样的。

中国人在外国都没有尊严的,小奇说,严厉地看了我一眼。

还好,我说。

也不知道那七天是怎么待下来的,反正我是第一天就要走的,小奇说。

有可能。我说,你英语又不灵。

小奇白了我一眼,我同你讲,是我们一个团里的猪头三,飞机上就瞄中我,我的箱子不见了还过来关心,递名片,结果啊,半夜过来敲门,我都气死了,要报警。

报,我说。

有点小钱不得了了,也不晓得我是什么身份,小奇说。

什么身份。我说,你们团不全是投资移民的身份。

你讲出来倒有点难听的哦。小奇说,我又不要移民,还不是为小孩。

好吧。我说,你运气不好,碰上一个痴鬼,到加拿大敲门。

哎呀你晓得吧,敲半天都不走,我气得发抖,只好同我老公打电话。还想搭我,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还移民吗,我说。

不移。小奇说,没劲。在中国一等的,到了外国三等。

那你小孩呢。我说,这里不是环境不好吗,千疮百孔,有钱人都要移走的。

你不是回来了吗,小奇说。

我又不是移民,我说。

我又不是有钱人,我又说。

走了。小奇说,还要装别墅。

你装了一年了,我说。

就是啊。小奇说,烦得要死,你有没有像样一点的设计师介绍。

我说有啊,多的是,回头介绍你们认识。

要不是带设计师去看房型,我都没有机会去看一下小奇家的新别墅,实际上我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果然是一大片小高层中的小绿地,就盖了这么两座单幢别墅。草皮新铺的,绿油油,水池也看不出人工挖出来的,挖得自然。

我说我要是买你们家的楼盘,每天都要看开发商家的小别墅,我都要气的。

你讲出来就难听了晓得吧,小奇说。

我闭嘴。

穿破洞牛仔裤的设计师跟着前前后后走了两遍,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层给我公婆的,装中式。小奇对设计师说。

你也苦的。我说,以后都要跟公婆住,还不如以前那個房子,小一点,自己住。

我老公独子,孝顺。小奇说,再说我跟我公婆还好的。

我想起来米亚说的,小奇眼光好,能够嫁给一个乡下人,不是一般的眼光。这个乡下人一般了好几年,完全没有发力的迹象。小奇爸爸领导,安排小奇做小领导。家里好,什么都安排好,就是安排不了儿女的婚姻。米亚爸爸也安排不了米亚的婚姻,米亚要去美国结婚,又离婚,又结婚,找外国人,米亚爸爸只好在旁边看看。小奇倒对乡下老公不离不弃,果然苦尽甘来,乡下老公去房地产公司做,做做好了,自己出来做,楼盘开了一个又一个。

他长得好啊。小奇说,我是喜欢长得好的男人的。

结婚的时候真没怎么好。米亚说,这几年是越来越好了。

我料理啊。小奇说,每年两次香港,替他买衣服买鞋子,从头到脚都是我弄的。

哦,你要当心点的。我说,弄得好的老公最后都不是你的。

小奇白了我一眼,哦,我当心,不要太爱我哦,一天到晚打电话给我,夜里都不许我出去,我是不要男人家这么黏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太爱我了。小奇说,太爱我了。

你不要去整鼻子就对了。米亚说,师傅千关照万关照的,动了脸整个命都不对的了。

哦。小奇说,我这么肤浅的啊,整容。

你们去哪里看的相。我说,我也要去。

茅山,去吧?米亚说。

不去,我说。

要是不动,小奇的命只会更好,越来越好,旺夫。米亚在微信上说,她还是动了。

我是觉得她没动。我说。动了我看不出来?

她是没整鼻子,她最想整的鼻子,她没动,她也怕,不敢,可是她做了胸。米亞说,命改落了。

哦,胸也算的啊,我说。

胸也算,米亚说。

要胸做什么。我说,年纪大了还要下垂。她痴了啊做胸。

米亚发过来一个笑脸。

你上次结婚没有蜜月,这次去哪里,我说。

加勒比海,邮轮。米亚说,我都不提的,没什么好说的。

你把婚纱照放在脸书全世界看,你说没什么好说的。

米亚又发过来一个笑脸。

小奇老公果然不许小奇夜里出门,我们四个夜里只出去过一次,而且十二点前就回家。小奇就像找了个爸似的,还是乡下的。

那个时候米亚还没有离婚,但是早餐每天端到床头也不爱。跑回中国待着,也不知道待到哪一天。有时候跟我讲,不烦了,回美国,重新开始,好好生活。有时候跟我讲,永远不要回美国了,要在中国做生意,跑到开发区谈了一天,回来讲,全是骗子。

还老约她不到,一天到晚同学会。我只见了她的同学们一次,不知道做什么生意的小老板,部委办局的小领导,农工商银行的小行长,谈风月一流,手伸过来都下流。

有意思吗,米亚。我说。

没意思,米亚说。

我们坐在一个很吵的咖啡店,中国的咖啡店都是吵的。

所以坐在更吵的夜店里,我们连话都没有办法说了。飘飘倒是满场飘,童颜巨乳。小奇也适应,点了红酒点啤酒,只要在十二点前回家。

她们怎么还要来这种地方。我冲着米亚喊,十年前就厌烦透了,还要来。

还是有人过来搭啊。米亚也冲我喊,风韵犹存啊。

哦,十年前有人来搭是你年轻啊,可爱啊,现在来搭是你穿的戴的好啊,你看你们手指头上几克拉的钻石。我说,风韵这种东西,我是不相信的。

你说什么。米亚说,没听见。

我说你们一个个手指头上的戒指,闪瞎我的眼了。

哦,我订婚就开始戴的,结婚戒指也是焊的,不离婚就一直戴。米亚把手指头伸到我的眼门前。你看你看,不是两个戒指一起戴,我的是焊在一起的。

我无所谓地笑笑。

你是不戴戒指,你倒还Available啊。米亚说,你戴戒指的印子都没有,MBA啊,你。

我把头扭过去看公主,多卖一杯酒,客人的舌头就可以伸进那张亮闪闪的小嘴里去。

代沟啊。我说,我们身体自由了,嘴巴还要一点尊严。现在的小姑娘舌头也自由了。随便了。

谁关心啊,米亚说。

我说我亲你一下吧,米亚。

不要,米亚说。

喝喝酒是可以的。小奇严肃地说,搭来搭去是不可以的,十一点半了,我们走吧。

飘飘下台阶的时候响亮地骂,死开点。跟下来的几个小子很快地“死开”了。

骂,我说。姐姐们有权有势了,随便了。

哦,你也眼睁睁的,猪头三抢车位,我打个电话叫交警队长,你倒记到现在,喝光了一瓶酒你还记到现在。小奇说,你讲话难听的嘛。

我本来忘记了,现在想起来了。我说,有权有势又不是坏话,年轻时候爱你是你漂亮啊,现在爱你是你有钱啊。

胡说八道。小奇生气地说,你酒没多少,吃醉了。我一本正经的。我老公这么爱我,我为什么还要其他人爱我。爱太多了,吃不消了,小奇说。

我亲你一下吧,我说。

不要,小奇说。

要不是我问了一句米亚蜜月度得还好吗,米亚还不说小奇住在她那里。

一个月了,米亚说。

烦吧?我说。

烦的。米亚说。

叫她回中国啊,我说。

她回中国哪里。米亚说,也可怜的。

以前那个房子啊,也不小,我说。

米亚说小奇一直说你讲话难听,是难听的。

我说难听的话都是真话。

过两天她也就回去了,米亚说。

那小孩跟她还是跟她老公?我说,小孩不管跑到美国去一个月,肯定是跟她老公了。

她那个小孩独特的。米亚说,小孩说跟你跟我烦吧,我谁也不跟,你们要闹出去闹。

是独特的。我说,不过现在的小孩都是这样。

有法律的啊,未成年,总归要跟个谁,就跟她了,米亚说。

我说你看有钱人有劲吧,花花世界,不出轨不正常了。

米亚沉默了一下,说,出轨的是小奇。

我说啊。

我说我是不相信的。我说米亚你知道他们出的那次车祸吧。一根钢筋车头插到车尾,夫妻俩浑身血抱在一起哭,说一辈子不分开了。

你说书的吧,米亚说。

真的,我说。

其实也不算出轨,只是发发微信暧昧暧昧。米亚说,倒被老公一把揪住,要离婚。

肯定是她老公外面有人了,正要四处找由头。

这个我是不知道的,米亚说。

卑鄙的。我说,男人卑鄙起来都卑鄙的。

我不知道。米亚说,别人的事情。

她讲公婆还好的。我说,求求公婆,家庭,挽救一下。

公婆講又没有生出孙子来。离。

乡下人,我说。

米亚说你这个时候倒不说难听话了。

我说那个男的是交警队长还是设计师啊,小奇微信的对方。

米亚说谁关心啊。

我说这个要关心的。如果是交警队长,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如果是设计师,就有了一点我的问题。我就不好了。

米亚说,到底有没有这个对方,我都怀疑的。

住了一个月,她什么都不讲的?我说。

住了一个月,她就讲了这么多,米亚说。

那你现在的老公对你小孩好吧?我说。

好的,米亚说。

那你小孩喜欢新爸爸吧。

喜欢的,米亚说。

所以,我和米亚讲了一堆话,全是小奇。关于她自己,只有好和喜欢两句。

我在楼下看见米亚爸爸妈妈走过去,要去菜场买菜,站起来打招呼。

你爸爸身体还好吧。米亚爸爸停下来,关心地。

好的。我说,就是不欢喜出去,酱油也在网上买,天天坐在沙发上打Ipad。

我也打Ipad的。米亚爸爸说,每天早上跟米亚通通视频。你们都要到外国去,公务员不做,公务员稳定啊,老了有依靠,外国有什么好,国内现在发展得比外国好了。

买菜,米亚妈妈说。

你们要过去住吧?我说。

刚刚回来,米亚爸爸说。

还过去吧。

去。米亚妈妈说,下个月再过去。

习惯吧?

习惯。米亚妈妈说,安全,空气好,习惯的。

你爸爸习惯吧?米亚爸爸说。

爸爸还好。我说,我家妈妈说不喜欢,不要住,要回来。

不住在一起,不好照顾啊。米亚妈妈说,互相照顾,你们没有兄弟姊妹,爸爸妈妈过去,也好看看小孩,互相照顾。

我说是的。

那你什么时候再回去啊?米亚妈妈说。

过几天,我说。

来回跑跑也方便的,十几个钟头飞机。米亚妈妈说,爸爸妈妈年纪还不大,不要什么手脚。

我笑笑。米亚爸爸妈妈完全不提米亚离婚又结婚,我也不提。

走了。米亚妈妈说,买菜。

我和飘飘坐在开不出来的咖啡店里。飘飘说米亚不回来了小奇不见了,我只好笑笑。那两个女人的事情,我是想来想去想不清楚的,丈夫爱你离婚,丈夫不爱你离婚,你爱丈夫离婚,你不爱丈夫离婚。为什么要结婚呢。

我是不会再结婚的了,飘飘说。

还是会找到爱的人的。我说,路长的。

我爱上他了。飘飘说,我后来又爱上他了。

哦。我说,不爱,结婚,一直不爱,离婚,又爱上了,混乱的啊。

我前半辈子不清醒。飘飘说,现在清了。

清了吗。

他其实是我的贵人,来报恩的。

他在外面生小孩,你说他是来报恩的?

他也为我付出了。

他在外面生小孩。

广东人就是要生啊,正好有安徽人也愿意生。也是他的福报,第三个小孩已经在第三任妻子的肚子里,这次确定是儿子,盼来了。

不要说广东人安徽人了好吧。我说,要生你也可以生的,五个六个。

我不要生。飘飘说,一个够了。

哦,三个小孩他养得起吧,一个八百万。

广东人有广东人的养法。

你不要再说广东人了好吧,我还听说广东人结婚就不离婚的呢,相信吗。

小孩最后都不是我们自己的。飘飘说,所以一个真的够了,也是前世的业。

我看着飘飘,觉得她快要变成寺里的和尚了。离婚信佛,抑郁症信佛,开心信佛,不开心信佛。佛比中医还灵,万能的。

婚姻宫破的,总要离的,说出来也没有关系。飘飘说,一年前同你们一道去问和尚,是不想离,那个时候不爱他,现在知道了,是爱的。婚姻倒散了。人生就是这样。

哦。人生。我说,听到这两个字,稀奇的。

但是命运这种东西,我是不信的,飘飘说。

也不准。她又说,和尚还说你也是要离婚。飘飘指着我的脸,你不是还没离吗。

我沉默了一下。

我已经离婚了。我说,去寺里找和尚的时候,我已经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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