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小石潭记》情景变化的先后关系
2015-05-26段厚永景美
段厚永 景美
《小石潭记》是《永州八记》之一,是传世的名篇,被人教版、苏教版等不同的教材选入。无论哪位老师在教授此文时,都要涉及到解释作者心情前后矛盾的问题。人教版教参给的解释是:“乐是忧的另一种形式。柳宗元参与改革,失败被贬,心中愤懑难平,因而凄苦是他感情的主调,而寄情山水正是为了摆脱这种抑郁的心情;但这种欢乐毕竟是暂时的,一经凄清环境的触发,忧伤悲凉的心情又会流露出来。”然而笔者并不完全认同此种说法。
按此说法,是由于景物不同而引发了作者不同的情感变化。然而从创作的角度来说,这种说法是不能成立的。
小石潭就是小石潭,并未发生变化。不管是作者隔竹听水,近观潭石游鱼,还是潭上独坐,小潭的客观之景并不会因作者游玩而有所变化;小潭之竹树或参差披拂,或四面环合,也不会因作者游玩而发生变化。然而作者笔下之景,确实发生了变化。借用王国维《人间词话》观点来说,无我之景是不会变的,然而有我之景因着有我的色彩,却发生了变化。文章中也确实如此。那么说是景物发生了变化引发了作者情感的变化自然便很难站住脚了。比较客观的理解应该是作者心情发生了变化,笔调也发生了变化,着有作者情感的景物自然也发生了变化。应该是景由情生,而非情由景生。
那么出来游玩散心,为何作者心情会发生变化呢?作者在何时心情发生变化了呢?
改革被贬就一定会凄苦不堪吗?这也不见得。和柳宗元一起参与改革,一起被贬的刘禹锡却并未如此悲苦不堪,“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何等的潇洒自适。“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更是铮铮铁骨,何曾有丝毫凄苦之色。所以简单的讲柳宗元的凄苦定性为改革失败导致的,则过于武断,也容易让中学生以为只要改革失败了,就会悲苦不堪。凄苦是柳宗元的主色调这是没问题的,改革失败应该是重要原因,也是直接原因。另外,他的凄苦,和他抑郁的性格特征以及强烈的光耀门楣的意愿有很大关系。正如他自己在诗中所说的“海天愁思正茫茫”。柳宗元的个人抑郁的性格和强烈的光耀门楣的愿望导致了他始终无法从改革被贬的阴影中走出,始终想要回到中央。他曾给他岳父、宰相以及好友写信,希望他们能求情帮忙,让他回到中央,他甚至曾以自己无后为由希望朝廷准予他回到京中。然而这些意愿都一一落空,这些无疑又加剧了柳宗元抑郁性格的形成,导致他始终无法走出凄苦的主色调。文中虽然写乐,然而也渗透着他的凄苦之色。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看到作者一步一步的数着走,内心的无聊可见一斑。这一起笔看似无关紧要,却奠定了全文的基调。这种所谓的“心乐之”,所谓的“似与游者相乐”也只是作者在无聊至极之时强自寻找的乐趣。在这种寻乐的基调下,作者笔下景物呈现出了欢乐的气息。然而这种乐注定了也只能是短暂的、自欺欺人的乐。那么,是什么让作者又重新回到了凄苦的心境中来呢?
文中“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被认为是作者心情转为凄苦的文字。教参中解读,也正是基于这段文字,认为是小潭过于凄清的环境,引发了作者的愁苦之情。事实上,真正的转折点应该是在“坐潭上”。此时作者的心情已经发生了变化,所以笔下之景转为凄凉之景。柳宗元的永州八记所描写的山水都是常人所未到之处,都是作者积极探寻而得的山水,这些山水犹如遗世明珠,藏于深山,初见之时,自是惊喜,游玩之时,暂得欢乐。然而坐潭上休息之时,欢乐渐去。潭有自己为知音,而自己又有谁知呢?同行无人,共赏山水,然而山水知音,独宗元一人而已,盖心有戚戚焉!千山万水,千万种孤独涌起心头。这一“坐”,是与同行者的一同休息,却不见同游者,这让我们看到柳宗元孤独一人面对山水,悲从中来。笔下之景,自然着己之色,凄清之景随之而来。
景由心生,这才是此文的关键之处。这是柳宗元内心凄苦主调决定的,源于改革,更源于柳宗元的个性和光耀门楣的志愿。
段厚永,景美,教师,现居江苏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