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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星星注入温情

2015-05-26刘燕

北京纪事 2015年6期
关键词:小飞象妞儿特教

刘燕

采访赵星,最打动我的,是她的那些语言,仿佛随口而出,却又句句透彻而直抵人的内心。那些话来自她的心间,饱含着她对特殊教育这个职业的理解、爱、执着。

他们是星星的孩子,他们像谜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们不能同世界交流,我将为他们寻找沟通的途径。

我不能任他们与世隔绝,我将和他们一起去历险。

我不会只注意他们不能做什么,我将用我的爱,鼓励他们做他们能做的事情。

我不能只做同情他们的人,我要尊重他们,开发他们。

我不能只做他们的呵护人,我要触动他们,点亮他们。

——赵星

赵星是个山西姑娘。赵星的家是教师之家,她的母亲是中学教师,嫂子是小学老师。她自己学的是幼儿教育,毕业后进了一家幼儿园,是幼儿教师。

2004年,为了有更大的发展,赵星辞掉了已干得风生水起的园长工作,来到了北京。2006年,很偶然的一次聚会上,赵星得知:石景山有一家特教机构“小飞象训练发展中心”干不下去了,快散了,现正在招一名管理人员。赵星想都没想就接下了。

赵星至今记得自己走进小飞象培训中心时那一瞬间的失落感。一个破烂的院子,四间东倒西歪的房,院子里有几棵树,长期得不到打理的样子,蔫头耷脑,没有生机。

赵星看到了那几个孩子:自闭症、智障儿童、脑瘫儿童、唐氏综合征……中心里虽有几个老师,热情却都不高。眼前的一切让赵星对自己作出的决定有些怀疑。

是去,是留?赵星一整晚坐在不足4平米小屋里的床上,想这个问题。金黄的月牙挂在窗外的柳梢头,赵星的思绪像那被风吹动的柳枝一样,飘来飘去。最后,赵星决定留下来。她想,天下教育是一家,幼教、普教、特教,都是教育,一定有可以融合的地方,找到那些可以融合的地方,就可以做出自己的特教特色来。

赵星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工作中。

首先是改善环境。要整理的地方太多了:院里的方砖要铺;院墙临街的一面要新砌;教室的窗户和门要刷漆;里面的墙已经脏了,要刷白;大门要换新的,旁边的牌子也要换新的;那几棵看起来蔫头耷脑的树,也要修枝剪叶,让它们焕发生机。一段时间后,院子终于修葺一新了,赵星卡里的钱也见底了。赵星想到了父亲,拨通了父亲的电话。一贯豪爽的父亲听说了赵星的情况,说:“闺女,钱没问题,我马上给你打过去。记住,没有路的时候多往前走走,兴许就能出一条路。”

“我们不能因为孩子有着封闭的内心,就再去给他一个封闭的环境,我们要给孩子开启一个大的环境,总有一根柔弱的神经可以最先被触碰,那是沟通孩子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的一线光明。”

赵星和培训中心老师们最大的分歧产生了。

培训中心现在有十几名孩子,多数都是孤独症患儿。中心老师对孤独症患儿的教育,一直采用一对一的教学模式,学生的学习方式是封闭的。培训中心的教室是冷色调的,非黑即白,没有亮丽的色彩。老师们说,孤独症的孩子对色彩特别敏感,有的色彩会引起他们的狂躁情绪,他们会摔东西,会打人,做出很多不可理喻的行为。老师们还说,孤独症的孩子对外界没有意识,对外界的情感也感觉不到,所以我们的教育过程也可以不十分讲究氛围和情感色彩。赵星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

赵星认为,教育的共性在于:教育应该是有情感的,而不是冰冷的;教育应该是活泼多样的,而不是单一的;教育应该是有色彩的,而不是一味的冷色调。特教面对的孩子有他们特殊的一面,但这些孩子仍然是自然环境中的一员,他们一定有着人的情感,有着人类的喜、怒、哀、乐,有着不为我们所知的内心世界。我们要做的,是开启他们封闭的内心世界,总有一根柔弱的神经可以最先被触碰,那是沟通孩子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的一线光明。

而这种观点,对特教的原有模式是一种悖论,两种教育理念产生了冲突。

为了说服老师,也为了给自己的想法找到理论支撑,赵星从头开始,学习特教的知识,学习康复的知识。她读书,摘笔记,把时间掰成几瓣用,每天只睡几个小时。系统学习后,赵星认为自己原有的理念并没有错误,孤独症的孩子情感上没有缺失,他们的心理比正常人敏感得多,只是不会交流和表达。

赵星带人把四间教室的墙壁刷上了不同色彩的漆;还根据孩子的特点在教室的墙壁上绘上了一幅又一幅画:有草地、太阳、房子,有卡通人物,有夸张的水果造型。赵星在每个教室里布置了专门的学习园地。上面贴孩子的照片,贴孩子的作业。有评比栏,有小红花。赵星要打破原有的一对一的教学模式,尝试普通学校的学习模式,创设一种大环境、大氛围,让孩子在大的环境里被影响、被触动。

赵星将自己的想法,在4月底最后一天的教师例会上阐明了,并依此布置了五一休假后的工作。然而没有任何征兆,五一期间,所有老师提出了辞职。赵星好像当头被闷了一棒,干劲瞬间垮了。

在小飞象培训中心空旷的院子里,赵星看着那几株已被精心修剪过的树,树已经是满眼葱绿了,这一切熔铸了她多少的心血。多少次,她于百转千回的犹疑中坚定了自己;多少次,她于看不到路的时候硬生生地给自己找了一条路。而现在,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挺不下去,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但感觉自己的柔软已经被磨没了。她只是个女子,她不能总装成刀枪不入的大男人。她脱掉高跟鞋,脱掉自己喜欢的裙装,一身运动服,说刷墙就刷墙,说搬砖就搬砖,说修灯管就修灯管,就像个男人一样。人们都把她当成一个女强人,当成一个强势的人,但谁又知道,她的承受能力已到极限,现在,她已经经不起一根羽毛的打击。她想撤了,然而泪眼模糊中,赵星突然想起父亲的话:再往前走走,兴许就是一条路。

“我穿着最漂亮的裙子,站在小飞象训练发展中心的门口,用微笑,迎接着一个未知的结果。”

2006年五一劳动节过后的第一个上班日,赵星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裙子,微笑地站在小飞象训练发展中心的门口。今天,她淡淡地化了妆,乌黑的头发被她束成了利落的马尾,她站在那里,整个人显得干练而有生气。

5月的天空碧蓝如洗,小区花坛里,柳垂碧缕,桃吐丹砂。

终于,赵星看到有一家三口向这边走来,中间的那个小孩,正是中心的学生,叫晔晔。赵星迎上去。晔晔的妈妈一把抓住赵星的手,劈头问道:“听说老师们都辞职了,咱们小飞象还能开下去吗?”赵星坚定地看着晔晔的妈妈,说:“您放心,原来的老师走了,我又请来了新的老师,小飞象会开办下去,而且会越办越好,请您相信我!”

把孩子送进教室后,赵星站在小飞象训练发展中心的门口继续等。过一会儿,又等来一个。过一会儿,又等来一个。下午,又来了一个。赵星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想,有四个学生了,这就意味着老天要让她把这个学校办下去。

“教育应该是一个温暖的过程。我希望在我的特殊教育里,充满人性的关怀,充满复苏的快乐,充满对一个生命的尊重。”

赵星说,你知道吗,他们长得真漂亮,长长的睫毛弯曲着,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天使一样。

但是,他们却是一群患有孤独症的儿童,他们有着这样和那样的问题。他们一生不认识自己的父母。他们一生没有情感,没有你、我、他之分。他们的眼神永远不会和别人对视,他们漠然的目光从你的眼前扫过,就像看到一团空气。他们有的一生只认一样东西,玩一样玩具,吃一种东西。他们有的具有破坏性;有的没有痛感,伤到了,已经血流成河了,自己却一点感觉不到痛。他们有的时候安静,有的时候狂躁,狂躁的时候揪着谁打谁。

赵星说,他们是一群折翼的天使,需要有人托起他们的翅膀,用爱,用不懈的耐心。他们是满天繁星中孤独而冰冷的一颗,需要有人为他们注入温情,点亮他们。

赵星和老师们说,我们就要做为他们托起翅膀的人,我们就要做为冰冷注入温暖的人。

妞儿是孤独症患儿,5岁,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刚来的时候,妞儿一口饭也不吃,每天都靠雪饼等零食充饥。一到饭点儿,学校就会传来妞儿撕心裂肺的哀号声,妞儿是粒米不进。赵星想到用环境影响妞儿。于是,每次吃饭,赵星都组织其他小朋友和老师在妞儿的旁边围成一圈,捧着饭碗,做出吃得很香的样子。这样,一天过去了,妞儿的眼神是漠然的;两天过去了,妞儿的眼神是漠然的,一星期过去了,妞儿的眼神是漠然的;一个月过去了,妞儿的眼神还是漠然的。赵星和老师们坚持着。终于,妞儿渐渐地注意到了大家在吃饭。一天,当大家在吃饭的时候,坐在中间的妞儿,蹒跚着走到一位老师面前,可爱的小嘴嘟着,老师试着将一口稀饭送进妞儿的嘴里时,妞儿没有拒绝,吃了下去。

赵星和中心老师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转变是细微的,但却像黎明前微露的曙光,让人看到了光明——

红红会倒垃圾了。

小辉能给自己的老师拿包了。

阳阳能听到老师在叫他了。

甜甜不再玩那个一成不变的木勺子,给她一个洋娃娃她也不扔了。

……

赵星说,我们是在无休止的付出中,等待着那一瞬间的情感流露。我们希望那些柔软的触碰,会唤醒他们久已沉睡的内心,在这条遍布荆棘的路上,孩子们一点点细微的转变,会让我们走得更坦然,走得更觉得有价值。

“人是自然的产物,人改变不了自然,自然却能改变人。”

智障儿童,很少被带进社会这个大课堂里。

但赵星却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她为孩子策划了一系列的活动:到军营参观、游览公园、到超市购物、坐公交车、招募大学生志愿者陪着孩子做游戏、请社区群众和孩子们一起上课。

每次活动,赵星都缜密策划,考虑得极其周详。活动中的意外惊喜比比皆是。

第一次到军营,孩子们很新鲜。那些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孩子们,平时在学校老师想抓也抓不住的孩子,出门后,却知道紧紧拉住老师的手,想让他松开都不松开。到了军营后,孩子们表现得很兴奋。吃得很多、很香,还拉着战士们照相。

赵星和老师们带孩子们到天安门广场参观。到了天安门广场的花坛前,老师们招呼孩子照相。没想到的是,那些孩子在快门按下的一瞬间,也会摆个姿势,他们张着嘴笑着,他们好像也知道,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下来。

带孩子坐公交车,孩子们乖乖的,他们的目光透着惊惧,但更多的是新鲜。就这样,不断地接触新的环境,孩子们目光中灵动的东西越来越多。

发展是有条不紊的, 我们已经走在了一条阳光明媚的路上。

“小飞象”在发展。

2011年,“小飞象”在北京市残疾人社会组织评估中取得了4A级资质。

几年的时间里,“小飞象”获得了多种称号和荣誉。

2012年,赵星成立了星缘工作室,赵星的康复机构开始面向残疾儿童家庭及社区、社会。

2014年,赵星被评为北京市十佳青年。

赵星说:“我后面的路,还很长。” 说这话时,开朗活泼的赵星露出灿烂的微笑。

(编辑·宋冰华)

ice7051@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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