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北京五金行联号经营模式分析
——以万和成联号为中心
2015-05-20卢忠民郗志群
卢忠民 郗志群
在近代中国商业发展史上,商家联号经营现象较为普遍,但对联号的专项研究还十分薄弱,成果颇微,①吴伦霓霞、张晓辉:《近代中国的粤港华商成药联号》,《近代史研究》1995年第2期;张晓辉:《中国近代华资联号企业释义》,《广东社会科学》2007年第6期;张晓辉:《清末香港与内地的华资联号企业》,《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4期;王颖:《近代联号企业:关系性契约与个别性契约的融合》,《学术探索》2009年第5期;王颖:《近代联号企业与企业集团组织制度的差异》,《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缪克沣:《老北京的“连锁店”》,《北京市财贸管理干部学院学报》1994年第3期。这些研究成果,一是集中于近代粤港和沪港华商联号企业(是港资企业与内地企业的横向联合体),一是聚焦于南方家族大企业联合体,而对北方不具家族性质的中小合股制联号企业并无涉及。此外,缪先生的文章又太过宏观。主要原因在于资料之缺乏。由于北京②关于北京的称谓,在清朝和北洋政府时期,“北京”与“京师”互通,1928年后的国民政府时期一度改称“北平”,日伪时期又称北京,为行文便,除引文外,本文按习惯相沿一般统称北京。本文北京地域范围仅指现今二环以内的城区部分。在近代的特殊政治地位及受天津影响带动下的商业发展,诸多联号应运而生,涉及多个行业,五金联号即为其一。珍藏于北京档案馆的诸多五金商号账簿,为我们研究五金联号提供了重要资料。本文拟通过对以万和成五金行联号为中心的账簿资料进行整理与分析,试图发现联号的经销规律、类型与相互之间的关系,通过对商号发展的利弊等方面的问题进行初步研究,以期抛砖引玉,丰富与深化对近代北京经济史的认识。
一、联号界定
什么是联号?据1935年由陈稼轩编的《实用商业辞典》中载:“因出资之关系,使两个或两个以上之独立商号在业务上订互相联络之契约曰联号。此种组织之起原(源),由于资本家因欲减少危险,并增加信用。以其财产分别投资于数种事业或同种事业之数店,各该店会计完全独立,只于业务上互为联络,而在联号各店,其股东未必完全同一,故并不含有本店及各店之意味。”①陈稼轩:《实用商业辞典》,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第1107页。张晓辉将这种较多存在于商业领域的“相互并不统属的联号称为并列联号”。同时,他指出联号类型除并列联号之外,还有分支和复合联号两种类型。②张晓辉:《中国近代华资联号企业释义》,《广东社会科学》2007年第6期。北京“较大之五金行,在天津、上海设有联号,类似坐庄”,③北平市政府统计室编:《北平市市场概况》档号ZQ3-1-461,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四月,第38页。即采取联号经营模式,如万和成、三益泰、万庆成、万庆和、万丰泰、万丰德、万丰顺、万丰成、天津万丰泰、天津三益泰、天津万庆泰、天津益和公司、天津亨通公司、张家口万丰永、包头万庆德等皆为联号。又如万德新在天津有万德栈联号,益和祥与益和祥东号是联号,打磨厂的同义德与巾帽胡同的同义德是联号等。当然一些较小的五金商铺也有联号模式,如华泰五金行与华泰电料行就是联号。
为什么称做联号?缪克沣认为,这是因为联号在店名字号上是相联的,有如弟兄名字的排行一样。两字名的店名中一字相同,三字名的店名中两字相同。④缪克沣:《老北京的“连锁店”》,《北京市财贸管理干部学院学报》1994年第3期。五金商铺的联号在店名的称呼上也基本如此,如万庆成、万庆和二联号与万和成都有二字相同,万庆泰与万庆成、万庆和二总号有两字相同,万丰成与万庆成、万丰泰也有两字相同等等。
在北京五金业,联号与连号、支号皆属同一概念。老字号万和成将“联号”与“支号”视为同一概念,如1923年万和成职工张英山去世后找得“众联号各货升价、护本、浮存等项”厚成。⑤北京市档案馆:《万和成万年聚金账》档号J86-1-6,中华民国三年甲寅新正月。注:厚成是指年终结账时,将应收账款、现存商品及其他资产,予以一定折扣,夯实企业的实际资产,使实际资产超过账面资产。这里找厚成的范围是各联号,但有时被称作各支号,如1932年万和成账期聚金账上记载“众号所存各货厚成列后,由本号及众支号红单抄来”,各支号有万庆成、万庆和、万丰泰、万丰顺、天津万聚泰。⑥北京市档案馆:《万和成万年聚金账》档号J86-1-6,中华民国三年甲寅新正月。这说明联号与支号是同一概念。建国后的相关调查资料也证实了上述看法,如1954年万和成相关人员接受调查时言:“本号数十年的惯历(例),在柜享受身股一分者,死后按正股分红三次,以后即将本联各号的厚成、浮存等项价值算清。”⑦北京市档案馆:《万和成、万庆成等几家私营企业重估财产报告表及公私合营协议书》档号J203-001-00008,1952年。这表明,联号的称呼与所指范围在万和成五金行多年间一直未变。“支号”与“联号”等同的情况在万庆成也同样存在。1923年万庆成职工刘玉群去世后将“财神股及联号万庆和、万庆泰、万丰成及本号厚成均行一律找清”。⑧北京市档案馆:《万庆成五金行》档号J085-001-00015,《聚金红账》,中华民国六年正月。1935年万庆成职工孟存礼去世后“将本号及众支号财神股、浮存等项”厚成找出。⑨北京市档案馆:《万庆成五金行》档号J085-001-00015,《聚金红账》,中华民国六年正月。因属同一商铺,所以此处的“支号”与上例中所称的“联号”应是同一概念。此外,上例中万庆成所称的“联号”是指万庆和、万庆泰、万丰成,而在万丰泰则称“连号”。如1917年北京万丰泰职工刘江同“情愿辞柜出号,当将身力股五厘裁去,所有津口分号以及各连号所余之厚成一切,笔下一律找清”。⑩北京市档案馆:《万丰泰五金行》档号J088-001-00002,《万金老账》,光绪十二年立。由于在五金业有人力股的职工去世后找厚成的惯例基本相同,所以万庆成的“联号”与万丰泰所称的“连号”也应是同一概念,只是写法不同而已。
二、联号分类及联号间关系
据上图并结合档案,我们对万和成五金行的联号体系进行简要说明。万和成,初称铁铺,由金、杨、闻姓三家合资开设于咸丰九年(1859),后改五金行。万和成于同治四年(1865)独资开设万庆成,万和成、万庆成又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合资开设万庆和。再者,万和成还与他铺合伙投资开设新铺。万和成与三益泰、张恒丰、李德和合伙,于光绪十二年(1886)开设北京万丰泰。万和成又与三益泰、万丰泰、闻姓于光绪十四年(1888)合资开设北京万丰顺;光绪三十二年(1906),万丰顺又与江姓合资开设北京万丰德。另外,万和成还与三益泰合资,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开设天津三益泰铁庄;并于1934-1935年间出资五千元,投资天津亨通贸易公司等。以上是万和成独资或合伙投资开设商铺的情况。其中又包括各分支联号也组织联号的情形。如万庆成、万庆和二家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合资开设天津万庆泰。1921年后,万庆泰独资开设天津庆记五金行,后万庆泰、庆记与天津益大铁行三家合资开设天津大兴铁厂。又如,北京万丰泰独资开设天津万丰泰,天津万丰泰以后又开设天津益和公司。又北京万丰泰独资开设张家口万丰永,以后万丰永独资开设西包头益泰铁庄。北京万丰泰还与万庆成合伙于光绪十七年(1891)开设万丰成铜铺等。可见,总号联着分号,分号又开分号,总号或分号又与他号合伙另开新号,从总体上讲,各商号间都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所以统称联号。
图1 万和成五金行联号网络示意图① 绘图来源:北京市档案馆:《万和成沿革》档号J86-1-299,1950年。
上述万和成五金行的联号按联号与总号的关系,可分为分支型联号与网络型联号两种类型。
(一)分支型联号
分支型联号又分直接分支型联号与间接分支型联号两种。
1.直接分支型联号
直接分支型联号是指由某一个商铺出资开设一个或多个子店而形成的联号,如万庆成是万和成的直接分支型联号,万丰德是万丰顺的直接分支型联号。此种联号类似西方的子母企业,分支机构与总号在资金、人事、业务方面有一定联系。如万和成作为总号对联号万庆成进行投资、供货,同治六年(1867)四月初八日《入银钱货物总账》中载,万庆成成立之时的资金、货物皆由万和成铁铺提供,主要货物有:炉条、锅铲、铜盆、铜灯、煤铲、炉子、桶条等;共入万和成银200两。②北京档案馆:《万庆成五金行》档号J85-1-9,《日清老总账》,同治四年新正月二十二日。同时,万和成对万庆成还要进行一定的人事管理,并规定利润分配办法。如万庆成张英山、桑庚申、杨有蘭及万庆和绳俊吉、尹福辰五人等,“皆系在万和成总号有股份,惟届算账时在分号应得余利人股若干,须如数归在总号内,再由总号按其原有身力股照数均分”。同时规定:“万庆成、万庆和现有新续身力股者,并将来后续者,俱享本分号之余利,不得干涉总号。如总号直接者,天津三益泰,又北京万丰泰、万丰顺,每届账期所得余利归入总号,在总号有股分者,能享此利益,在分号新续股者,不能干预。如总号间接者,天津万庆泰、北京万丰成,每届账期所得余利,应归分号,再间接入总号。”①北京市档案馆:《万庆成万金底账》档号J85-1-10,同治九年新正月初十日。这表明张英山、桑庚申、杨有蘭原是万和成总号人员,后被派往分号万庆成、万庆和经营管理店务;同时,分号要在账期将在总、分号都有人力股份人员的分红上交总号,然后由总号进行统一分配;并且在会计上,分号也各自相对独立核算,只是将账期总号银股份额该分红利上交总号而已,当然分号厚成、存货、未分利润等亦仍和总号有一定关系。但又非如张晓辉所理解的:它们之间是总行和分行的关系,颇像血缘家族系统,彼此相互缠结,甚至招牌名称亦多一致,彼此资金互相融通、调配,各自间并不进行独立核算。②林金枝、庄为玑编:《近代华侨投资国内企业史资料选辑》(福建卷),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379页。张晓辉:《中国近代华资联号企业释义》,《广东社会科学》2007年第6期。
直接分支型联号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商铺或自然人联合出资开设一个商铺而形成的联号,如万丰成是万庆和与万庆成的间接分支型联号,万丰顺是三益泰、万和成、万丰泰的间接分支型联号。此种形式的联号虽亦与总号有一定的管理与被管理关系,但相对独立性要比上一种情况大些,尤其是会计自主核算方面。随着形势的变化,总号对联号的管理也不断创新,有些商铺在分号增设监理人,享有监理股份,如天津三益泰是在1906年冬月由公聚德、万和成、三益泰三家合伙创设,至1926年改组时,万和成、三益泰各设有监理股一分。③北京市档案馆:《万和成沿革》档号J86-1-299,1950年。
2.间接分支型联号
间接分支型联号是指某商铺与该联号的母商号有直接投资关系,而该母商号又对此联号进行直接投资而形成联号,如三益泰与万和成合伙开设万丰泰,万丰泰独资开设天津万丰泰,天津万丰泰又独资开设天津益和公司,这样,天津万丰泰、天津益和公司就是由万和成间接投资而成的联号,天津益和公司也是北京万丰泰的联号。如果直接分支联号与总号间是子——母关系,那么间接分支型联号与总号间则恰如孙——母——祖母关系。此种形式的联号与总号间很少存在人事、财政、行政等管理关系,联号基本是独立核算,各计盈亏的,类似张晓辉所归纳的并列型联号。这类联号商铺相互间的联系较之其他一般关系的商铺更为紧密,一般能在资金、货品价格及余缺调剂方面提供优先帮助。
(二)网络型联号
网络型联号是分支型联号的进一步发展,由向本市及外省市直接或间接投资,有些是由跨行业投资而成的众多店号组成,并形成一定的营业网。例如,万和成的联号有万庆成、天津万庆泰、万丰成、万庆和、天津万聚泰、万丰泰、天津万丰泰、张家口万丰永、万丰顺、万丰德。④北京市档案馆:《万和成五金行》档号J086-001-00001,《万年账》,咸丰九年三月初六日。万丰泰的联号有天津万丰泰、益和公司、东口万丰永、包头万丰永、北京万丰顺、万丰成各联号。⑤北京档案馆:《万丰泰五金行》档号J88-1-15,《万金老账》,中华民国十八年正月。这些联号分布在北京、天津、张家口等地,尽管数量不多,但也基本形成一简单的经营网络,有的联号如天津亨通贸易公司等还属跨行业性质的。这样,网络型联号可通过联合经营来提高效率、扩大规模,是近代企业成功发展的模式,这与孔祥毅所研究的晋商广设联号,相互协作的网络体系有些相似。⑥孔祥毅:《金融票号史论》,北京:中国金融出版社,2003年版,第174-175页。但由于行业性质不同,与晋商联号网络又不完全相同,五金商铺各联号相对独立性较强,一般都要自负盈亏;并且各店店名虽相近,但也非“店名相同、优如兄弟”⑦缪克沣:《老北京的“连锁店”》,《北京市财贸管理干部学院学报》1994年第3期。。不过,网络型联号间相互支持,相互扶助,共同为本身和总体的发展壮大进行努力的目的是一致的。
需要指出的是,万和成及其联号企业既非多数学者所描绘的近代企业集团,亦非以家族为依托的“联号企业”,⑧王颖:《近代联号企业与企业集团组织制度的差异》,《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而是地缘性较强的独资或合股企业。因据档案所提供的信息,北京五金联号企业并非由一个或几个家族控制,而是企业所有权与管理权基本分离,投资者是多人出资合股,经营管理者又多为领东者或职业经理人。并且,东家、掌柜、伙计、学徒多为地缘性质的同乡关系。
三、联号模式对商铺发展的利弊分析
联号间彼此瓜藤相连,互通信息与资金融通,使联号商铺成为一个密切联系的稳固整体,其积极作用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联号模式利于各联号商铺之间互帮互助。联号间互帮互助,乃商界尽知之份内权利与义务,如互相提供信息与货源、代购货品及处理相关因购货引起的纠纷等,这是组织联号的基本着眼点与利益点,这样,既可增强联号对外竞争的实力,又可提高联号商铺的整体知名度,最终为共同盈利奠定基础。例如,作为联号,天津万丰泰、益和公司等就承担起为北京万丰泰找货源、进货、催货及处理善后等义务。津号代京号①京号指北京万丰泰,津号指北京万丰泰在天津的联号天津万丰泰。后面出现的京号、津号所指与此同。在津地五金商铺购货,首先京号要给津号发出用货信息,“京添办何货,必以信达(津号)知”;而京号欲购何货,一般要根据津号所提供的津地市场行情来决定。②北京市档案馆:《万丰泰五金行》档号J88-1-63,《通信留底》(京字第101号信),民国二十四年。有些货品如津地买不到,也让津号代京号询问上海坐庄,并代为购进。此外,津号还时常负责催促发货方迅速发货,以满足京号急需之望,并负责在天津港实现货物的快捷中转运京事宜。
联号间在进货价格上进行照顾。如1936年3月三益泰向联号万丰泰购买十号红铜丝,万丰泰给予其每斤低于正常卖价2分的照顾,因“属联号之关系,亦无法之事也”。③北京市档案馆:《万丰泰五金行》档号J88-1-111,《天津益和公司通信账》(京字第40号信),民国二十五年。这也是联号间应有之义务。
天津联号有时还要负责替北京总号摆平所购之货中存在的质量、重量等问题,维护京号的尊严与信誉。京号让联号去采购货品也是有风险的,有时还惹来纷争。如由津号所找的供货方在给京号发货时出现的缺斤短两之事,也得由津号去交涉摆平。1934年北京万丰泰五金行所买晋丰号之倭元砖共239元,块数不短,而分量比预订的少120斤。京号即嘱托津号去交涉。④北京市档案馆:《万丰泰五金行》档号J88-1-26,《联号通信底账》(京字第1号信),民国二十三年。有时还常遇到货品数量与原订货物不符,甚至将货退回检查之事。如1935年11月北京万丰泰买裕昌号之放高尺四打,内铁盒的少一打,膠盒的多一打,与该号交涉,该号不认有此事,故也得由天津分号为京号去办理。⑤北京市档案馆:《万丰泰五金行》档号J88-1-63,《通信留底》(京字第115号信),民国二十四年。这说明作为联号的天津万丰泰在维护京号利益方面责无旁贷。这也正是一些商铺创设联号的主要着眼点。
其次,联号模式利于实现相互间对五金市场商情信息的共享。商情信息是反映商业经营活动的市场、消费等情报信息,包括商流信息和物流信息。市场情况瞬息万变,信息具有时效性、时间连续性与系统性,所以,商铺经营中就要特别注意建立信息反馈系统。⑥张其泮等主编:《中国商业百科全书》,北京:经济管理出版社,1991年版,第37页。联号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上述信息共享与信息反馈之功能,为商铺的发展准备了条件。
北京联号间互通信息,如“北平三益泰亦与京号来电话转告咱津号报铜货行市已大涨”的信息,同时,三益泰还告诫万丰泰“如有买多数之主,京号必然格外多加留意”。⑦北京市档案馆:《万丰泰五金行》档号J88-1-156,《益和公司通信底账》(京字第8号信),民国二十六年。天津联号负责给北京总号定时汇报津地五金市场行情与信息,以便京号及时而准确地对当下与未来五金市场作出正确的判断与预测,避免进货、销货及经营的盲目性。如1935年10月,北京万丰泰对天津万丰泰“所报铝铁、烟筒铁、洋药等行市屡屡见涨等情尽知”,按此涨价信息,并据长期经营五金业的经验,天津五金商品涨价一般要引起北京方面也相应涨价,所以北京万丰泰做出“京存之货亦必提价出售,大卜货京暂且亦不卖,后看津地行市如何再定行止”⑧北京市档案馆:《万丰泰五金行》档号J88-1-63,《通信留底》(京字第103号信),民国二十四年。的决定,并把京号决策信息及时反馈给津号,以便双方达成共识,避免单方面行动。此外,联号间还互相提供各自所需的某些商铺的营业、信誉等情况,以便据此做出是否继续与这些商铺进行商业交往的决定。如天津益和公司向北京万丰泰询问北京天增义的营业情况,万丰泰称:“该号近几年之生意并不见好,惟亦无闻有何不良之风声。”⑨北京市档案馆:《万丰泰五金行》档号J88-1-156,《益和公司通信底账》(京字第9号信),民国二十六年。这些信息成为益和公司以后是否继续对天增义进行赊销及赊销量的依据。看来,联号间互通商情信息对商铺能否做出正确决策与是否能顺利发展是至关重要的。
再次,联号模式利于增强联号商铺抵御风险的能力,保障联号的稳定发展。联号间通过相互帮助,互相提供市场信息,自然会增强联号应对来自外界的竞争与不测之能力,保证联号经营的稳定性,但对于分支型联号而言,分号的盈利多寡直接关系到总号的安危,对总号起着保驾护航之作用。万丰德是万丰顺的联号,万丰顺在万丰德占有3分银股,而万丰德自1924至1941年的总股份在6.8-7.5分之间,①北京市档案馆:《万丰德五金行》档号J199-1-1,《万丰德万金老账》,光绪三十二年新正月十八日。也就是说,万丰德每账期40-44%的利润要上交万丰顺。这样,当万丰顺总号盈利减少或出现亏损之时,就会用其在分号万丰德的所得红利来弥补本号之损失,以保证其稳定发展,不至于因亏损或盈利过少而一蹶不振,甚至遭受歇业或倒闭之险。如1941年,当万丰顺亏损近千元时,万丰德此账期因盈利丰厚上交万丰顺15000元②北京市档案馆:《万丰顺五金行》档号J203-1-3,《万丰顺万金老账》,光绪十四年三月十五。,这极大地弥补了万丰顺的损失。
此外,联号模式使各联号通过相互扶持,共同发展,不仅利于各自规模扩大,而且利于各联号在同业发展中影响的增强与地位的提高。如各联号对外社交的名义独立,独立参加各项公共及商界事务,不受总号的约束。1934年五金业同业公会主席是万和成的邸占江,执行委员包括三益泰的朱奉魁、万丰泰的张凤栖、万庆成的李玉振、万庆和的郑全,③北京市档案馆:《北平市商会会员录》档号ZQ8-1-61,1934年10月刊印。这些商铺在同业公会中占有如此重要的职位,与其皆属联号关系应该有一定联系。
以上是联号模式对五金商铺发展的积极作用。不过,联号模式也有某些不足之处,如联号间有时也存在猜疑,甚至不正当竞争。万丰泰作为万和成的联号,本应互帮互助,但在进货与售价问题上有时也是互相猜疑,暗地拆台。1937年3月万丰泰得悉万和成已由天津益和公司定购40张红铜片,感觉这会成为自己的销售障碍,所以嘱托益和公司:“如该号再问京询买此数号红铜片时,即对该号说无货可也,以免该号互相闸〔砸〕价耳。”④北京市档案馆:《万丰泰五金行》档号J88-1-156,《益和公司通信底账》(京字第30号信),民国二十六年。其实这是万丰泰利用了其下联号益和公司的关系来限制万和成进货,其目的很明确,就是尽量让万和成缺货,从而避免万和成与其进行售价竞争。不过,这是一种不正当的商业竞争。竞争是商业活动正常运行中必不可少的法则,只有竞争才能促进商业经济快速稳定地发展,但前提是这种竞争必须是公平、合理、正当的竞争,不正当的竞争不仅不会促进商业经济的发展,反而会成为商业发展的巨大障碍。如果将这种利用联号关系进行的不正当竞争之法用于对付联号之外的商铺,这就意味着联号模式无形中助长了这种不正当竞争。如1936年12月,为使永明工厂成为自己的固定客户,万丰泰与万德新之间展开了价格大战,万丰泰将马口铁以42元之价卖给永明工厂20箱,现款,而“按津今信报此货是43.6元之行市,……京卖给永明之价,确是与万德新闸〔砸〕价所致”。因万德新批给永明工厂之价亦是42元,所以万丰泰“不得已故照此价卖该厂20箱,以图后交耳。……因思万德新前后已交该厂数拨货,京再不与该拼着卖,以后即不好入步矣”。⑤北京市档案馆:《万丰泰五金行》档号J88-1-112,《天津、张垣各联号通信底账》(京字第173号信),民国二十五年。二铺之所以能进行这种超低的价格战,其主要原因就是各自依托各自的联号进货,并限制卖给对方及其联号货物,犹如两大集团作战,在两败俱伤的同时,也无形中扰乱和损害了正常的商业竞争环境与秩序,从而成为商业经济发展的潜在障碍。不过,从另一角度看,商铺间激烈的价格战,一方面促使各商铺为招揽顾客而在销售、服务等方面更加完善;另一方面恰为工厂提供了较为廉价的进口商品,从而有利于工业、手工业的发展。如果这种竞争是由争夺公营单位的生意而起,当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使那些公营单位获益,并有加快市政建设速度及保证工程用料质量的作用。当然,这可能并不是联号商铺之间或联号商铺与其他非联号商铺之间竞争的本意。
综上,在北京五金行,联号与连号、分号、支号皆属同一概念。在万和成五金行的联号体系中,按联号与总号的关系,可分为分支型联号与网络型联号两种形式。联号模式既利于各联号商铺相互扶持,同舟共济,互通信息与资金融通,扩大经营规模,使联号商铺成为一个密切联系的稳固整体,又利于与本行他铺竞争,以便提高联号本体与个体的适应力和竞争力,从而成为联号发展的巨大动力,对北京五金商人的发展具有巨大的促进作用,但同时联号模式也有某些诸如联号间猜疑,甚至不正当竞争等不足之处。值得注意的是,万和成及其联号虽未形成所谓的近代企业集团,也不存在控股性质的公司制经营,但这种联号模式并没有成为五金商铺发展的障碍,反而这种经营模式为一些商铺解决资金和市场问题提供了新思路,是适应北京当时社会经济发展的,尽管也存在微瑕,但利大于弊,此模式应是值得充分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