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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

2015-05-20席居哲左志宏

关键词:逆境消极性质

席居哲 左志宏

一、引言

抗逆力(Resilience,国内学者也译为心理弹性、心理韧性等)用以指代曾经历过或正在经历严重压力/逆境者其身心社会功能及发展并未受损甚或愈挫弥坚这一现象①Rutter,M.Resilience reconsidered:Conceptual considerations,empirical findings,and policy implications.In:J.P.Shonkoff,S.J.Meisels(eds.).Handbook of early childhood intervention.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2000,651-682.②席居哲、桑标、左志宏:《心理弹性(Resilience)研究的回顾与展望》,《心理科学》2008年第4期,第995-998,977页。。在艰难困苦面前,缘何一些人向压力/逆境屈服而为数不菲者却“摧而不垮”?这即是抗逆力研究的核心命题。自该领域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确立并接连掀起四次研究浪潮以来,那些促进抗逆力发展的保护性因子与机制不断被学界所确认,涉及个体特征、家庭特征、社区特征和文化社会特征等①席居哲、左志宏:《抗逆力(Resilience)研究需识别之诸效应》,《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1期,第119-128页。②Wright,M.O.,Masten,A.S.,Narayan.A.J.Resilience processes in development:Four waves of research on positive adaptation in the context of adversity.In:S.Goldstein,R.B.Brooks.(eds.).Handbook of resilience in children(2nd ed.).New York,Springer Science+Business Media,2013,15-37.。根据生态系统发展理论,蕴藏于个体身上的保护性因子与作用过程,对于当事者抗逆力的发展具有根本性整合作用,这些保护性因子是个体用以有效应对压力/逆境的内部资源③席居哲、左志宏、桑标:《心理韧性儿童的社会能力自我觉知》,《心理学报》2011年第9期,第1026-1037页。④席居哲、桑标、左志宏:《心理弹性儿童的压力/逆境认知》,《心理科学》2011年第1期,第102-107页。⑤Masten,A.S.,Reed,M.-G.J.Resilience in development.In:C.R.Snyder,S.J.Lopez.(eds.).Handbook of positive psychology.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74-88.。

在个体内部资源中,乐群、助人、良好的沟通能力与社交技能等被认为与良好的抗逆力关联甚密,因为这些特征利于个体有效获取和利用社会支持资源,而社会支持对于抗逆力的形成至关重要⑥Jordan,J.V.Relational resilience in girls.In:S.Goldstein,R.B.Brooks.(eds.).Handbook of Resilience in Children.New York:Academic/Plenum Publishers,2005,79-90.⑦Werner,E.E.Resilience in development.Current Direction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1995,4(3):81-85.。显然,良好的人际关系是良好社会支持体系构建的基础,研究表明,相较于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高抗逆力者往往与成人有更为亲密的关系,更受同伴欢迎,他们的人际关系自然也更好,这会确保他们拥有更大的社会支持网络⑧Masten,A.S.,Reed,M.-G.J.Resilience in development.In:C.R.Snyder,S.J.Lopez.(eds.).Handbook of positive psychology.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2,74-88.⑨Lösel,F.,Bliesener,T.Some high-risk adolescents do not develop conduct problems:A study of protective factors[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Behavioral Development,1994,17(4):753-777.。而良好的人际关系则赖于适应性的人际关系认知⑩Byrd,K.K.Childhood resilience:Exploring the connections between internal and external buffers.Claremont:Claremont Graduate University,2010,后者包括人际关系类型认知和人际关系性质认知⑪席居哲、桑标、左志宏等:《心理弹性儿童的人际关系认知》,《心理发展与教育》2011年第6期,第607-618页。。研究发现,与低抗逆力同辈相比,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陌生情境下能够更快速地定位人际关系类型(比如是师生关系还是亲子关系),而在中性人际关系性质情境下,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具有相对更谨慎(相对更趋中)但积极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⑫席居哲、桑标、左志宏等:《心理弹性儿童的人际关系认知》,《心理发展与教育》2011年第6期,第607-618页。。

儿童青少年人际关系认知关系到他们在需要帮助时,主动向谁发出、如何发出及何时发出请求的问题,一个不合时宜的草率任性求助者自然不如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合宜求助者更易、更多地获得社会支持资源,这在陌生情境下尤显重要⑬Byrd,K.K.Childhood resilience:Exploring the connections between internal and external buffers.Claremont:Claremont Graduate University,2010⑭Grotberg,E.A guide to promoting resilience in children:Strengthening the human spirit.Retrieved form http://resilnet.uiuc.edu/library/grotb95b.html.1995.。不过,虽已有研究发现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拥有更准确的人际关系类型认知,以及中性人际情境下谨慎却相对更积极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⑮席居哲、桑标、左志宏等:《心理弹性儿童的人际关系认知》,《心理发展与教育》2011年第6期,第607-618页。,但尚未有研究探查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对积极、消极人际关系性质的认知特点。

为此,本研究基于人际关系与抗逆力的密切关联,拟聚焦于探查处境不利的儿童青少年社会资源的有效建构及高效利用的适应性社会认知,集中探讨相比于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的人际关系性质的认知特点,从而为抗逆力发展及其机制提供人际关系认知方面的更多证据。本研究采用结果导向的抗逆力定义,经由实验法获取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人际关系性质(包括积极、消极两种人际关系性质情境)认知数据(正确数量、程度评价得分和反应时),通过比较两组儿童青少年在积极、消极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准确性、认知偏向和认知反应速度,以发现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人际关系性质认知特点并推断其作用机制。本研究假设:与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相比,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能更准确地判别积极、消极的人际关系,对积极人际关系有相对更积极的认知,在消极人际关系性质上的认知偏向不明显,积极、消极人际关系性质认知的反应速度也不存在显著的组间差异。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在重庆市某县城郊结合部选择一所小学,整班抽取四至六年级6个班共计247名小学生作为初选研究对象。其中男生131名,女生116名,年龄范围10-14岁。从校方领导和学校教师那里了解到,这所学校多数学生来自农村,父母多外出打工,家庭经济状况相对较差,压力/逆境指数相对较高。

本研究遵循抗逆力的结果性定义①Werner,E.E.Resilience in development.Current Direction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1995,4(3):81-85.,通过多信源汇聚操作法②席居哲、左志宏、桑标:《心理韧性儿童的社会能力自我觉知》,《心理学报》2011年第9期,第1026-1037页。③席居哲、左志宏:《心理韧性者甄别诸法》,《心理科学进展》2009年第6期,第1295-1301页。筛选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被试。“多信源”是指数据分别收集自学生和班主任,“汇聚操作”是指在筛选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时,将压力/逆境指标评定为严重及以上但发展功能综合指标评定为良好者界定为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将压力逆境指标评定为严重及以上但发展功能综合指标评定为差者界定为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基于这样的标准,共筛选出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25人(男生16人,女生9人;四年级3人,五年级12人,六年级10人)和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42人(男生17人,女生25人;四年级12人,五年级11人,六年级19人)。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性别上分布差异临界显著,χ2(1,N=67)=3.47,p=0.06〈0.10,在年级上分布差异不显著,χ2(2,N=67)=4.19,p=0.12。

(二)研究工具

1.研究对象筛选工具

压力性生活事件多维度评估量表(LES)。采用席居哲④席居哲:《基于社会认知的儿童心理弹性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6年。抗逆力研究中修订自Newcomb等⑤Newcomb,M.D.,Huba,G.J.,Bentler,P.M.A multidimensional assessment of stressful life events among adolescents:Deviations and correlates.Journal of Health and Social Behavior,1981,22(4):400-415.的生活事件量表(LES),在原有项目基础上加入了同伴交往、师生关系等内容,测题项目由原来的11个增加到15个,重点测查诸如父母离异、家庭成员事故或疾病死亡、同学欺侮、教师不公平待遇、友伴背叛等近端压力因子⑥席居哲、左志宏、马伟军等:《心理弹性研究中发展威胁指标诸问题》,《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3年第4期,第61-68页。。LES项目描述的均为压力性事件,如“家里有人去世”、“家庭经济困难”等。每个项目均有三个选项,“0”表示事件没有发生过,“1”表示发生时间离现在1年以上,“2”表示事件发生时间离现在不到1年,要求被试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作答。其中7个项目添加了具体信息的填充,包括事件发生时被试多少岁,具体为什么事件,发生在谁身上,以便更加准确地了解事件对被试的影响。压力逆境指数综合评定参照Gest,Reed和Masten⑦Gest,S.D.,Reed,M.-G.J.,Masten,A.S.Measuring developmental changes in exposure to adversity:a Life Chart and rating scale approach.Development and Psychopathology,1999,11(1):171-192.制订的编码规则体系。第一步,根据压力事件本身及其发生的时间对每个LES项目的得分进行严重程度评定,分为最低、低、中等、严重、非常严重5个等级,如压力性事件从未发生过为“最低”,有家庭成员出意外或得重病的发生时间离现在1年以上为“低”,爸爸妈妈至少有一人换了工作的发生时间离现在不到1年为“中等”,爸爸妈妈离婚的发生时间离现在1年以上为“严重”,1年以内为“非常严重”等。第二步,根据压力事件的性质(急性或慢性)及累积的数量对被试压力/逆境的严重程度进行评定。如有多个中等或严重程度的急性压力性事件发生则评定为“严重”,一个严重的慢性压力性事件发生则评定为“极其严重”等。为确保评定的信度,由两名心理学专业研究生共同参与评定。检验发现本研究所用的LES量表压力/逆境严重程度的Cronbach’sα为0.81。

发展功能综合指标的测量包括学生自评、教师评定。学生自评采用周步成等①周步成:《修订心理健康诊断测验(MHT)》,华东师范大学心理系,1991年。修订的心理健康诊断测验(MHT)。该量表适用于小学高年级及初中学生,由1个效度量表和8个内容量表构成,共100项,内容量表分别为:学习焦虑、对人焦虑、孤独倾向、自责倾向、过敏倾向、身体症状、恐怖倾向、冲动倾向。该量表的Cronbach’sα为0.94。每个项目以问句方式呈现,如“你是否经常认为自己的身型和面孔比别人难看?”将原量表由是非判断改为5等级计分,“从不”计0分,“几乎不”计1分,“有时会”计3分,“大多数情况下如此”计4分,“总是如此”计5分。除去效度量表项目,余下项目累加得分为全量表得分,得分越低表明心理健康水平越高。经检验,本研究所用MHT的Cronbach’sα为0.94。

教师评定采用小学生心理健康评定量表(MHRSP)②陈永胜:《小学生心理诊断》,山东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265-270页。。由80道测题构成,含8个分量表:学习障碍、情绪障碍、性格缺陷、社会适应障碍、品德缺陷、不良习惯、行为障碍及特殊障碍,由每班班主任对儿童进行评定。每一项目描述了儿童的不良行为表现,如不能与同学融洽相处、考试作弊等,分“经常”、“偶尔”、“没有”三个等级评定,“经常”计2分,“偶尔”计1分,“没有”计0分,项目总得分越低表明心理健康水平越高。经检验,本研究所用量表的Cronbach’sα为0.89。

将MHT得分及MHRSP得分均低于平均数的被试评定为发展良好,将MHT得分及MHRSP得分均高于平均数的被试评定为发展较差。

2.人际关系性质认知研究工具

实验材料。实验部分的材料为54张黑白图片,均从纸质或网络上的连环画中遴选出来。图片上有2个或2个以上的人物,其中1/3的图片可以从场景和人物姿态确定为积极关系,1/3的图片可确定为消极关系,其余1/3不能确定关系性质(即为中性)。所有图片都转化为黑白图片。参照已有研究③席居哲、桑标、左志宏等:《心理弹性儿童的人际关系认知》,《心理发展与教育》2011年第6期,第607-618页。,积极维度包括友善、信赖、轻松、和谐、亲密、融洽;消极维度包括敌对、怀疑、紧张、对抗、疏远、冲突。其中,友善的对立面是敌对,依此类推。所有图片均由3名大学生(女生2人,男生1人)和4名非被试的小学生(4年级2人,5年级1人,6年级1人;男生2人,女生2人)进行消极、积极、无法判断(中性)的初步评定。初步评定时,被试需判断图片性质是否与笔者所赋予的性质相符,结果显示本研究所赋予的图片性质有效。本研究考察积极、消极情境下两组被试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

实验程序。利用E-prime 2.0自编计算机程序呈现实验材料。在19英寸的电脑屏幕上每次在中央呈现一张图片,在图片下方呈现语义相反的关系性质描述,共6对:信赖←→怀疑、友善←→敌对、轻松←→紧张、和谐←→对抗、亲密←→疏远、融洽←→冲突。“或者”位于一对反义词中间,从“或者”到两极为面积依次增大的圆圈,每侧3个共6个,圆圈面积表示人际关系积极或消极程度的大小。形如“”被试通过对应的按键反应,进行性质和程度的选择。被试在看过图片后,先判断图片所示人际关系属积极还是消极(比如是敌对还是友善),再确定这种性质的程度,并按下相应的键(“D”=左大圆,“F”=左中圆,“G”=左小圆,“J”=右小圆,“K”=右中圆,“L”=右大圆)。在正式实验之前有练习环节,包括4个练习,若练习结束后被试仍不熟悉作答规则返回继续练习,只有在确保被试掌握了按键规则后方可进入正式实验环节。正式实验环节共54题,图片随机呈现,被试按键完成上一题选择后屏幕自动进入下一题。程序自动记录被试操作每一题的字母键及反应时,数据转入Excel工作表时,D计-3分,F计-2分,G计-1分,J计1分,K计2分,L计3分。

(三)施测程序

将加入了社会生态学变量的LES和MHT装订在一起,发给学生整班集体进行测试。量表发放后,由主试在黑板上演示如何答题,被试掌握后开始答题,测试时由一名主试和班主任在场并对学生可能遇到的问题予以解答。MHRSP则交由班主任对照班级学生名单进行一一填写,由于工作量巨大,要求班主任教师一周之内完成对所有学生的填写。正式实验一对一在不受打扰的安静房间进行,在主试确保被试掌握了实验反应要领后,进行正式实验,中间休息一次。

纸质测试数据录入计算机中的Excel工作表,计算机实验结果也导入Excel工作表,将数据导入IBM SPSSStatistics 22.0进行统计分析。所用统计方法有χ2检验、描述统计和独立样本平均数差异t检验等。

三、研究结果

(一)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积极情境下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比较

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积极情境下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从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准确性、认知偏向和反应速度三方面进行比较。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准确性是指将积极情境判别为积极的,将消极情境判别为消极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偏向是指将积极/消极情境评定为多积极/消极的,即积极/消极的程度,其计算方法是剔除每一被试积极/消极情境判断错误的项目得分后,求每一被试相应情境的均分;反应速度即判别正确项目的反应时。首先比较两组被试在积极情境下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准确性与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偏向,具体见表1。容易看出,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组被试在积极人际关系正确判别个数上统计学意义上极其显著地高于低抗逆力组,t(65)=4.22,p〈0.001,在积极人际关系性质程度得分上也极其显著地高于低抗逆力组,t(65)=11.10,p〈0.001,但未发现在积极关系作答反应时上的显著组间差异,t(65)=0.05,p=0.964。

表1 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积极情境下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描述(±s)及t检验

表1 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积极情境下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描述(±s)及t检验

注:∗表示p〈0.05,∗∗表示p〈0.01,∗∗∗表示p〈0.001,下同;反应时先做自然对数转换,下同

高抗逆力组(n=25)低抗逆力组(n=42)t p积极人际关系正确判别个数16.56±0.25 16.30±0.24 4.22∗∗∗〈0.001积极人际关系性质程度得分2.81±0.04 2.66±0.06 11.10∗∗∗〈0.001积极人际关系正确作答反应时8.39±0.80 8.39±0.76 0.05 0.964

(二)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消极情境下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比较

接下来比较两组被试在消极情境下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依然从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准确性、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偏向和反应速度三方面进行比较。因为在消极情境得分上计算机输出为负分,故先将其求绝对值转化为正分后再进行消极人际关系性质程度得分比较。具体见表2。

表2 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消极情境下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描述(±s)及t检验

表2 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消极情境下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描述(±s)及t检验

高抗逆力组(n=25)低抗逆力组(n=42)t p消极人际关系正确个数17.32±0.19 16.52±0.30 11.96∗∗∗〈0.001消极人际关系性质程度得分2.63±0.43 2.59±0.05 0.60 0.551消极人际关系正确作答反应时8.40±0.87 8.49±0.76-0.44 0.659

可见,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被试在消极人际关系正确个数上极其显著地高于低抗逆力组被试,t(65)=11.96,p〈0.001。但未发现在消极人际关系性质程度得分(t(65)=0.60,p=0.551)和消极人际关系作答反应时(t(65)=-0.44,p=0.659)上的统计学意义显著性组间差异。

四、讨论

在抗逆力研究领域,良好的人际关系本身既是一种情感支持资源,也可为当事者带来更多的无形或有形的压力/逆境应对支持资源,这对于不利处境个体获得喘息、休整之机,进而对实现健康、积极发展起着重要的条件保障作用。已有研究表明,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拥有良好的社交技能,他们倾向于在社区找寻良师益友,从同伴和成人那里获得情感支持,在艰难时日,向他们寻求建议和慰藉①Wright,M.O.,Masten,A.S.,Narayan.A.J.Resilience processes in development:Four waves of research on positive adaptation in the context of adversity.In:S.Goldstein,R.B.Brooks.(eds.).Handbook of resilience in children(2nd ed.).New York,Springer Science+Business Media,2013,15-37.②Anthony,E.J.Children at high risk for psychosis growing up successfully.In:E.J.Anthony,B.J.Cohler.(eds.).The Invulnerable child.New York:Guilford Press,1987,147-184.。有证据显示,通过改善人际关系可以促进儿童青少年抗逆力的提升③Finkelstein,N.,Rechberger,E.,Russell,L.A.,et al.Building resilience in children of mothers who have cooccurring disorders and histories of violence:Intervention model and implementation issues.The Journal of Behavioral Health Services & Research,2005,32(2):141-154.,良好的人际交往技能是避免儿童青少年滑入问题行为的重要保护性因子④Leon,S.C.,Ragsdale,B.,Miller,S.A.,et al.Trauma resilience among youth in substitute care demonstrating sexual behavior problems.Child Abuse & Neglect,2008,32:67-81.。一条清晰的逻辑浮现出来:拥有良好的人际关系需要良好的人际交往技能,而后者则依赖于个体适应性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人际关系互倚理论(interdependence theory)认为,认知与情绪在促进和导引当事者将既定情境(比如,不确定的人际关系情境)转化为有效情境(为自己提供有形或无形支持的人际关系情境)过程中起重要作用⑤Rusbult,C.E.,Van Lange,P.A.M.Interdependence,interaction and relationships.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2003,54:351-375.。已有研究发现,在中性人际情境下,相较于低抗逆力同辈,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对人际关系性质表现出谨慎却相对积极的适应性认知⑥席居哲、桑标、左志宏等:《心理弹性儿童的人际关系认知》,《心理发展与教育》2011年第6期,第607-618页。。但是,在积极、消极人际情境中,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又表现出什么特点尚鲜见有研究系统探查。

本研究分积极、消极两种人际情境,从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准确性、认知相对偏向(非绝对偏向)和认知反应速度三个方面,对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进行了实验研究,结果支持本研究提出的假设:与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相比,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能更准确地判别积极、消极的人际关系,对积极人际关系有相对更积极的认知,在消极人际关系性质上的认知偏向不明显,在积极、消极人际关系性质认知的反应速度上不存在显著的组间差异。从结果看出,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人际关系性质认知上具有相对更好的适应性,具体有两个方面的证据:

其一,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准确性上表现相对更好。结合已有研究,相较于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不仅具有相对更准确的人际关系类型认知⑦席居哲、桑标、左志宏等:《心理弹性儿童的人际关系认知》,《心理发展与教育》2011年第6期,第607-618页。,本研究发现他们还拥有相对更准确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具体表现为他们在积极、消极人际情境下对人际关系性质有相对更高的正确率。相对更准确的人际关系类型认知和人际关系性质认知,使身处不利情境的儿童青少年在需要帮助时,能更好地处理“主动向谁发出、如何发出及何时发出请求”的问题,这涉及到是否启动求助、确定求助对象和选择求助时机等一系列求助行为决策。相对更高水平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准确性,无论在熟悉还是陌生情境下,皆利于引领个体作出更具适应性的社会行为决策,并有效避免不合时宜的、欠缺考虑的甚或草率的求助行为。之所以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拥有相对更准确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或与他们有相对更高水平的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有关。有研究表明,那些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高级心理理论任务上的表现要好于低抗逆力同辈,而拥有高水平的心理理论和与之密切相关的同理心及观点采择能力等,为有效解决社会交往情境问题时所必需⑧桑标、席居哲、左志宏等:《心理弹性儿童的心理理论》,《心理科学》,2011年第3期,第581-587页。⑨LaBounty,J.C.Social cognition and its effects on young children’s social and mental health outcomes.ProQuest Information & Learning,2009.,是个体足智多谋的表征①Celinski,M.J.Framing resilience as transcendence and resourcefulness as transformation.In:M.J.Celinski,K.M.Gow.(eds.).Continuity versus creative response to challenge:The primacy of resilience and resourcefulness in life and therapy.New York:Nova Science Publishers,2011,11-30.。概言之,准确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是不利处境个体有效获取社会资源支持的社会认知保护性因子,利于引导当事者进行合宜的社会行为决策,从而提升压力/逆境应对效能。

其二,与低抗逆力同辈相比,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积极人际关系性质认知上表现出相对更积极的认知偏向,而在消极人际关系性质认知上则没有显现出相对明显的认知偏向。本研究结果显示,高抗逆力组儿童青少年的积极人际关系性质评定得分在统计学意义上极其显著地高于低抗逆力组,但未发现两组被试在消极人际关系性质评定得分上的显著性差异。在积极人际情境下,更积极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显然更有利于个体在需要时采取行动,从而有助于当事者建构、扩展和调配自己的社会支持资源,这一点似与积极情绪的功用类似②Tugade,M.M.,Fredrickson,B.L.Resilient individuals use positive emotions to bounce back from negative emotional experiences.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2004,86(2):320-333.。不仅如此,有研究发现,个体的积极社会认知与其良好社会适应行为之间存在着确定性关联③Cobb,R.J.,Davila,J.,Bradbury,T.N.Attachment security and marital satisfaction:The role of positive perceptions and social support.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Bulletin,2001,27(9):1131-1143.。有文献提示,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有更为积极的人际交往特征,包括较高水平的人际交往动机、良好的自尊和自知等④Mandleco,B.L.,Peery,J.C.An organizational framework for conceptualizing resilience in children.Journal of Child and Adolescent Psychiatric Nursing,2000,13(3):99-111.,本研究的结果印证了这一点,且从人际关系性质认知的视角提供了进一步的证据。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在积极人际关系性质上有相对更积极的认知偏向,这一结果与在中性情境下的发现类似,只不过后者是基于个体内差异(积极与消极程度得分之差)的组间差异而得出的⑤席居哲、桑标、左志宏等:《心理弹性儿童的人际关系认知》,《心理发展与教育》2011年第6期,第607-618页。,本研究则基于直接的组间认知得分比较。在消极人际关系性质认知评价得分上,与本研究假设一致,两组被试间不存在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差异。这提示,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更具压力/逆境应对的功能适应性:在积极人际情境下倾向于相对更积极的认知,使得个体有更多的机会建构、扩展和调配利用社会支持资源,即积极人际情境下高抗逆力者是外触导向的;在消极人际情境下在认知上既不减低也不加重人际关系的消极性质,这种情况下高抗逆力者是守望导向的。结合本研究和已有研究,积极情境人际关系性质认知的外触导向和消极情境人际关系性质认知的守望导向,加之对积极、消极人际关系性质更准确的认知,更准确的人际关系类型认知及中性情境下的谨慎但相对积极的认知,勾勒出高抗逆力者人际关系认知的剖面。

从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的人际关系认知剖面出发,有望开发出一套增进儿童青少年抗逆力的诊断与治疗模型。有学者曾提出过一个心理诊断与治疗的压力/逆境应对技能模型,并将人际关系技能列为三个领域标准的首要指标⑥DeNelsky,G.Y.,Boat,B.W.A coping skill model of psychological diagnosis and treatment.Professional Psychology:Research and Practice,1986,17(4):322-330.。不过在这个模型中,似乎缺少对人际关系认知能力方面的评估与诊断。因此,基于已有研究和本研究的结果,有望将关于人际关系认知(包括人际关系类型认知、人际关系性质认知)纳入该诊断与治疗模型,以实现对当事者人际关系技能更系统的检测,并根据检测结果对来访者的人际关系技能进行更具针对性的干预,从而提升他们的压力/逆境应对效能,持续性地增进他们的抗逆力。有理由相信,若把这些结果运用于诸如儿童青少年抗逆力叙事⑦迈克·安戈尔、田国秀、朱笋等:《建构高危青少年的抗逆力叙事》,《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6期,第113-117页。等相关咨询治疗中,无论是个体咨询或团体咨询均有望获益。

本研究是对已有高抗逆力儿童青少年人际关系认知研究的重要补充,在已有发现基础上,提供了人际关系性质认知与抗逆力关联的新证据。然而,本研究也存在以下局限:其一,本研究取样集中于小学四至六年级,年龄范围若能扩展到初高中阶段,则会更具揭示效力;其二,若能增加质性个案访谈资料,则利于生动阐释人际关系性质认知与抗逆力的可能内在关联机制;其三,以人为中心的研究进路使得统计分析方法受到限制,若能结合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进路两相印证则会更好①席居哲、左志宏、Wu W:《心理韧性研究诸进路》,《心理科学进展》2012年第9期,第1426-1447。。今后可围绕人际关系认知的诊断测验系统进行开发,为基于社会认知的抗逆力研究提供检测工具和实践依据。

五、结论

本研究采用以人为中心的研究进路,通过多信源汇聚操作法从10-14岁儿童青少年中筛选出25名高抗逆力者和45名低抗逆力者,分别对两组儿童施测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实验,比较了高、低抗逆力儿童青少年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准确性、认知偏向和认知反应速度。结果发现,相较于低抗逆力组同辈,高抗逆力组儿童青少年具有相对更准确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无论在积极人际情境和消极情境均是如此;高抗逆力组儿童青少年在积极人际情境下有相对更积极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偏向,但未发现他们在消极人际情境下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偏向;两组儿童青少年在积极、消极人际情境上认知反应速度均未达到统计学意义的显著性差异。相对更准确的人际关系性质认知和积极人际情境下的人际关系性质积极认知偏向,是身处压力/逆境的儿童青少年抗逆力发展中重要的主体保护性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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